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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死无葬身之地

翌日的养心殿,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沉重,仿佛暴雨将至前的闷热。

周澹然端坐于宽大的御案之后,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流转着威严的光泽,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却也愈发显得疏离难测。

他正批阅着一份来自西北边境的六百里加急军报,指尖的朱笔时而在奏疏上快速划过,时而悬停半空,久久不落。

那鲜艳的朱批,在明黄绢帛上,显得格外刺目,仿佛带着血的气息。

秦彬依旧跪在熟悉的角落,专注于研墨,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殿中一件不起眼的摆设。然而,他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让他清晰地察觉到今日皇帝的不同。

那份军报似乎格外棘手,周澹然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批阅的节奏也失去了往日的流畅果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躁与压力,连带着侍立在旁的太监们,也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终于,周澹然将朱笔重重地搁在青玉笔山上,发出“铿”的一声脆响。他抬起眼,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骤然劈向秦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秦彬。”

“奴婢在。”秦彬的心瞬间提起。

“边关急报,北戎游骑近日活动猖獗,频繁越境劫掠商队,杀伤我边民,滋扰哨卡。定远侯上奏,请求增派五千精骑,并调拨一批新式火铳与火炮,以加强巡防,并择机给予痛击。”

周澹然的声音冷硬,如同寒铁相击,“你以为,朕,该不该准其所奏?”

又是一个更加凶险的议题!边境军务,关乎国本安危,比之盐政,更加敏感,更加牵扯到皇权与将权、朝堂与边镇的微妙平衡。

定远侯是军中宿将,战功赫赫,但并非皇帝一手提拔的嫡系,其请援背后,是边境确实吃紧,还是借机扩充自身实力,拥兵自重?

而火器,更是朝廷严格控制的国之利器,调配之权,向来紧握于皇帝手中,轻易不予外人。

秦彬感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紧贴着粗糙的衣料。他知道,自己昨日刚刚在盐政上“表现”过,皇帝今日便抛出更具分量的军务议题,绝非偶然。

这是一种步步紧逼的试探,要将他逼至悬崖,看清他所有的底牌与立场。

他伏下身,将姿态放到最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卑微:“陛下,军机要务,关乎社稷安危,奴婢戴罪之身,见识浅薄,岂敢妄言……”

“朕让你说!”周澹然毫不客气地打断,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与愠怒,“收起你这套谨小慎微的作态!朕要听的,是你剥去所有伪装后的实话!”那目光如同实质,压得秦彬几乎喘不过气。

秦彬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任何推诿在此刻都已无效,反而可能激怒这位心思莫测的帝王。他必须回答,而且必须给出一个至少听起来有几分见地、不至于触怒龙颜的答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养心殿特有的、混合着墨香与权力的冰冷味道,强迫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结合他平日整理军报时看到的零星信息,以及他对边境态势、朝堂势力、帝王心术的理解,谨慎地、字斟句酌地开口:

“陛下圣明烛照,乾坤独断。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定远侯久镇北疆,熟知戎狄习性,其奏报所言敌情,当非虚妄。”

“北戎骑兵来去如风,擅长游击,小股滋扰,确难根除,增兵加强边境巡防力量,或属必要之举。”

他先谨慎地肯定了定远侯请求的部分合理性,为自己接下来的转折留下余地。但话锋随即微妙地一转,如同溪流遇石,自然改道:“然……火器之利,在于守城攻坚,或于开阔之地结阵迎敌,威力巨大。”

“用于追击剿灭飘忽不定之小股游骑,犹如以千斤巨弩射杀林间飞鸟,恐难命中要害,徒耗国力,反易暴露我军新型装备之虚实,引来戎狄更大规模的觊觎与针对性部署。”

“且……火器之调配、运输、保管、操练,环节众多,要求极高,非旦夕之间可以完备。或可……先行增派精锐轻骑,配以强弓硬弩,加强关隘哨卡,多设烽燧预警,同时严令定远侯麾下各部,详查敌踪,互通声气,力求精准伏击,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边境暂宁。”

“待敌情进一步明朗,我军准备更为充分之后,再议火器支援之事,亦不为迟。”

他没有直接反对拨付火器,那会显得他怯懦或无识。而是从战术的适用性、行动的效率以及后勤保障的复杂性上,层层剖析,提出了质疑,并给出了一个相对稳妥、更注重实效的替代方案。

这既表达了对边境安全的关切,体现了对前线将士的理解,又隐含了对过度依赖某一将领、轻易授予国之重器的谨慎,隐隐暗合了皇帝内心深处可能存在的、对武将拥兵自重的疑忌。

周澹然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冰凉的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脸上那层戾气似乎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权衡的思索。

秦彬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没有因恐惧而噤声,也没有因表现欲而妄言,而是切中了问题的关键点,展现了一种务实的、洞察利弊的、甚至带着一丝战略眼光的思维。

这完全不像一个终日埋首经籍的文弱书生,反倒像是一个曾在军中历练、熟知边事的幕僚。

“千斤巨弩射飞鸟……”周澹然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比喻,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没有立刻做出决断,而是重新拿起朱笔,在那份军报上快速批阅起来。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流畅果断了许多,似乎心中已有了计较。

秦彬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背脊上的目光,少了几分之前的凌厉压迫,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考量,甚至是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认可?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殿外传来了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李德全那特有的、带着谄媚与小心意味的通禀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陆承恩陆大人,有紧急事务,殿外求见。”

周澹然笔下未停,只从喉间淡淡地应了一声:“宣。”

秦彬的脊背瞬间绷紧如铁,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

陆承恩。这个双手沾满他秦家鲜血、直接导致他家破人亡的元凶之一。

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锦衣卫特有的、刻意收敛却依旧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一双乌缎官靴,靴帮上绣着张牙舞爪的獬豼图案,停在了秦彬余光所能及的范围内,那狰狞的兽纹,仿佛正对着他露出残酷的冷笑。

“臣,陆承恩,叩见陛下。”陆承恩的声音恭敬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如同地窖里吹出的风。

“起来回话。”周澹然终于批完了军报,将其合上,放在一旁,目光平静地看向陆承恩,“何事如此紧急?”

陆承恩站起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跪伏在地、如同背景般的秦彬,那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尖锐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告意味。

他拱手,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回陛下,臣近日奉命清查京畿治安,发现一些……前朝涉案之余孽,似乎有些不安分,暗中似有串联迹象。臣已加派得力人手,于各处紧要地点严密布控,定不使其死灰复燃,酿成祸患,惊扰圣驾。”

他话语说得含糊其辞,但“前朝余孽”、“暗中串联”这几个字,却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投向秦彬,也隐隐指向所有与秦家旧案可能相关、或被认为相关的人。

秦彬伏在地上的手,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之中,带来钻心的疼痛,才能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滔天恨意与蚀骨恐惧。

陆承恩此刻前来,绝非偶然。他是在提醒皇帝,也是在警告自己——你和你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始终在我的监视之下,休想有任何异动!

周澹然闻言,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地上那个微微颤抖了一下的身影,随即看向陆承恩,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嗯。朕知道了。盯紧了便是,勿使其酿成事端。若无他事,退下吧。”

“臣,遵旨。”陆承恩躬身行礼,动作干净利落。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在经过秦彬身侧时,他的脚步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那一瞬间带来的无形压力,几乎让秦彬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直到那令人憎恶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廊下,秦彬才感到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压力稍稍减轻,但心底泛起的寒意,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重刺骨。

陆承恩的出现,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阴影,将他因皇帝态度微妙转变而生出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如同肥皂泡般的幻想,彻底击碎。

他重新被拉回血淋淋的现实——他依旧是那个命如草芥、随时可能被碾碎的罪奴,周围的虎狼环伺,从未有一刻放松过对他的窥伺与逼迫。

周澹然对陆承恩带来的、意有所指的消息,只是轻轻揭过,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公务。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秦彬,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秦彬低声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艰难地起身,因长时间跪坐而麻木刺痛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身体,但他依旧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平稳,垂着头,一步步退出那象征着权力与危险的殿宇。

走出养心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

陆承恩那冰冷的话语,“前朝余孽”、“暗中串联”,如同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京畿……暗中串联……这会不会与昨夜那张关于“张胜”的纸条有关?

难道陆承恩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这根本就是他布下的局?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不安与危机感,如同汹涌的暗潮,将他彻底吞没。

他自己已站在了风暴眼上,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承恩离开养心殿,并未径直返回位于皇城外的锦衣卫衙门,而是绕了一段路,穿过几重宫苑,来到一处临近西苑、人迹罕至的假山群落之后。

嶙峋的太湖石堆叠出许多幽深的空隙,是宫中密谈的绝佳场所。

那里,早已有一人负手而立,身着寻常的藏蓝色杭绸直裰,正是内阁次辅王延。

他面色阴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气,见到陆承恩到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意虚浮在表面,未达眼底:“陆指挥使,陛下今日……圣意如何?”

陆承恩面无表情,如同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锦衣卫特有的阴冷气质:“陛下的心思,渊深似海,岂是我等做臣子的可以随意揣度。”

他话锋微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不过,王大人也看见了,那秦姓罪奴,如今在陛下面前,倒是颇有些……分量了。今日陛下竟又与他议论起边关军务,听其见解。”

王延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中射出嫉恨与怨毒交织的光芒,仿佛毒蛇的信子:“一个叛国逆贼之后,身负滔天大罪,也配在御前议论军国大事?!陛下这究竟是……被什么蒙蔽了圣心?”

他想起宫宴上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受辱,连带他王家也颜面尽失,对秦彬的恨意更是如同野火燎原,难以遏制。

陆承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眼底寒光凛冽:“配与不配,非你我能置喙。只是,此子心机之深,韧性之强,绝非寻常。

观其近日言行,竟隐隐有借才学以自保,乃至……重新立足之势。

若任由其在陛下身边,凭其心智手腕,假以时日,恐非我等之福,将成为心腹大患。”他目光转向王延,带着审视与诱导,“王大人,令郎前番在宫宴上受那罪奴折辱,想必您心中这口恶气,也至今未平吧?”

王延咬牙,齿缝间挤出带着恨意的声音:“自然!此獠不除,我王家颜面何存?只是陛下如今似乎对他……颇有回护之意,投鼠忌器啊!”

“回护?”陆承恩嘴角扯出一抹冷酷的弧度,“陛下只是一时觉得新奇罢了。帝王之心,最是难测,也最是易变。今日可以因一言而赏识,明日便可因一事而厌弃。”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陛下‘看清’此子的‘真面目’,让这一日,早些到来。”

“陆指挥使有何妙计?”

王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带着急切。

陆承恩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假山石影幢幢,唯有风声穿过石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他确认无人后,才低声道:“陛下心中,对秦家旧案,始终存有一根刺,那便是对其‘叛国’之罪的深信,以及对其可能‘余孽’未清的忌惮。”

“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加深、加重这份疑忌。比如……让陛下‘偶然’发现,这位看似恭顺隐忍、只求活命的罪奴,其实内心深处,从未真正认罪伏法,甚至……可能在暗中,与某些‘心怀叵测’之人,有所勾连。”

王延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抓住了关键:“陆指挥使的意思是……?”

“听闻,瑞王府的那位安宁郡主,前几日似乎对那罪奴……颇为‘怜悯’,甚至有过赠帕之举?”陆承恩意味深长地提示道,语气中充满了算计。

王延顿时恍然,脸上露出狠厉之色:“安宁郡主?是了!瑞王一向韬光养晦,其心难测。”

“若能让陛下以为,秦彬与瑞王府暗中有所勾结,一个心怀怨望的罪奴,一个可能觊觎大位的王爷……那陛下岂能容他?!”

“不仅仅是‘以为’。”陆承恩的声音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游走,带着致命的阴险,“要让他‘看到’确凿的‘证据’。具体的安排,本官自有计较。”

“王大人只需在朝中,在陛下问及之时,或是与其他同僚议论之际,适时地、不经意地提点几句,让陛下时刻不忘秦家‘叛国’之罪,铁证如山,其子狼子野心,隐忍宫中,恐有后患,不可不防便是。”

“这舆论之风,有时比利刃更为伤人。”

王延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种即将得偿所愿的狞笑:“陆指挥使深谋远虑,王某佩服!此事,王某知道该如何做了。定叫那秦彬小儿,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又压低声音,密语了数句,将计划的细节一一敲定,方才如同幽魂般,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假山群落的阴影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在不远处,一丛茂密的蔷薇花架之后,一个小太监正低头缩肩,假装在清理落叶。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迅速直起身,机警地四下张望一番,随即脚步匆匆,朝着与瑞王府在宫中有隐秘联系的某个方向疾行而去,身影很快没入宫殿的拐角。

一张无形而恶毒的罗网,正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墙阴影下,由权力、仇恨与阴谋共同编织,悄无声息地向着那个在养心殿内于帝王目光下艰难求存,在各方势力夹缝中,试图抓住一线生机的清瘦身影,缓缓收紧。

秦彬回到那间冰冷的斗室,反手关上房门,背靠着粗糙的木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窗纸,在他苍白而疲惫的脸上投下最后几缕挣扎的光线,随即迅速被蔓延的黑暗吞噬。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被自己指甲深深掐出的、几乎要渗出血丝的月牙形印记,那尖锐的疼痛如此真实,如同警钟,不断提醒着他所处环境的极端险恶。

皇帝的试探如同永无止境的拷问,陆承恩的警告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王延之流的敌意如同暗处的冷箭,还有那不知来源、真假莫辨、却足以搅动他心绪的纸条……

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与无形的丝线,一层层缠绕在他的身上,束缚着他的行动,牵引着他的命运。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周澹然听他分析盐政、军务时,那若有所思、甚至偶尔闪过一丝激赏的眼神。

那眼神深处,除了帝王的审视、算计与掌控欲,是否……真的存在一丝极微弱的、对于“才”本身的、超越身份与罪名的欣赏?

他不知道。

这微弱的、可能存在的欣赏,是救命的稻草,还是诱人深入的迷障?

他分不清。

他只知道,他必须在这充斥着致命漩涡与无形刀刃的深宫之中,保持极致的清醒与冷静,运用所有的智慧与隐忍,找到那条唯一可能通往生路,也可能直坠地狱的……钢丝。

而这条孤独而凶险的路,他只能,也必须,独自走下去。直到真相大白,或者……生命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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