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回和沈碧宁在病房里并没留太久，一来探视的时间有严格规定，二来周念华现在只比尸体多一口气，他们待在旁边也没有用。
出来时，所有人都抬眼看向了唐回，虽然他已经恢复了平常高冷淡漠的模样，面容还是怎么看怎么英俊，但泛红的眼眶一下子就泄漏了他的秘密。
他哭过。
几个朋友大气都不敢喘，也没有人上前去询问周念华的情况或者安慰唐回几句。
唐回倒是一切如常，对几个朋友低声说道：“再稍等我一会儿，我想和主治医师说几句话。”。
沈碧宁马上接话道：“我陪你一起。”
唐回点了点头，刚要离开又停下脚步，哑着嗓子问陈念道：“麻烦你也跟我去吧，我怕我搞不清楚，有个医生在身边安心些。”
沈碧宁虽然也是医学院毕业，但她做善终服务多年，本就偏向心理医学方面，论起治病和临床等经验，是比不上正儿八经看病治人的陈念的。
陈念当然不会拒绝，马上跟着唐回和沈碧宁去找主治医生。几人走后，齐妄和宋子逸马上往几个狱警那边凑了凑，准备套话。
这两个人，虽然都年纪轻轻，但一个是生意场上八面玲珑、谈笑风生的集团总裁，一个是靠着口才赚钱吃饭、赚的盆满钵满的大律师。两张嘴一起上阵，就连死人都能被说的微活，更何况几名耿直的警察呢。
这不，唐回在里面待了没多久，宋子逸和齐妄已经和几个狱警攀交情，处成朋友了。
齐妄和宋子逸和几个狱警套话，主要是想问问这些年来周念华在狱中的生活，他们想的很简单，万一周念华再也醒不过来，唐回就失去了和他爹最后交流的机会，以后若是再想知道他爹这些年在监狱里经历过什么，可就没处问去了。
他们了解唐回的性格，知道打死他也不会去找狱警询问父亲在狱中的生活，那么就由他们两个好兄弟代劳了。
其实按照规矩，狱警是不可以随意透露犯人在狱中的生活的，但念在周念华命不久矣的份上，几个狱警还是好心的捡了几样能说的说给宋子逸和齐妄听。
*
唐回带着两个美女医生来到主治医生办公室，详细的询问了周念华的情况，听完之后心情愈发的沉重。
主治医师说周念华的癌细胞早就扩散至全身，能挺到今天其实已经算是奇迹了，他随时可能会离开，至于能否在死前清醒过来一次，谁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
咨询完医生后，三人回到了病房前，唐回简短的将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听完后众人都集体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谢枫走过来拍了拍唐回的肩膀，保证道：“你先回去吧，我这几天会守在病房这边，他一旦醒了我马上通知你。”
唐回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想了想，询问道：“我可以每天都来看看他吗？”
谢枫犹豫了一下，说可以。
周念华应该是没几天好活了，这种情况下，规矩什么的可以松一松，至少让他们父子见上最后一面。
谢过几名狱警后，几人离开了医生。
来到停车场，唐回率先对几个朋友说道：“今天折腾你们一天，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宋子逸和齐妄不太放心唐回，刚想开口提出陪他多待一会儿，就见唐回对沈碧宁说道：“我们，谈谈？”
沈碧宁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齐妄和宋子逸见状赶紧带着各自的女朋友开车离开，让沈碧宁和唐回单独相处，坚决不做电灯泡。
临走前，宋子逸还怼了怼唐回，压低声音劝道：“合约情侣什么的都是可以变通的，真的喜欢就不要放手，哥儿们看好你们两个。”
*
唐回和沈碧宁哪里也没去，就坐在车里交谈起来。
一开始两人都沉默着，谁都知道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可是谁也先开不了这个口。
最后，唐回觉得自己做为男人，应该先表态。
“Lisa已经回美国了，这件事真的谢谢你了。”唐回觉得嘴巴发干，好容易才将一句简单的话说完整。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到了连话也说不利索的地步，他可是一名律师啊。
沈碧宁看也不看他，只是客气的说道：“不用谢，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你也守约来看了周念华。虽然晚了一步，也不知他还能不能醒过来再见你一面，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任务完成。原来一切都只是任务完成。
唐回苦笑了一下，嗫嚅道：“那我们……”
“当然是合约结束了。”沈碧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她甚至扭过头去对着唐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并将手伸了过去，做出一个握手的姿势，“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对吧。”
唐回愣了一下，眼中有异样的神色闪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他郑重其事的和沈碧宁握了一下手，故作轻松的说道：“当然还是朋友了，以后我们吃宵夜喝酒，一定叫你一起。”
沈碧宁嫣然一笑，半开玩笑的说道：“有齐妄和陈念在，我想我们也应该能做得成朋友。”
唐回淡淡的“嗯”了一声，迅速岔开话题，问道：“要不要一起吃晚饭？要不把他们再叫回来一起？你们陪我折腾了一天，我应该请你们大吃一顿的。”
“改天吧，我今天想早点回家。”沈碧宁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她今天实在是不想面对陈念他们，不想被他们围着追问“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更不想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强行撮合。
“那听你的，我先送你回家，等周末大家都有空了，咱们再好好聚一聚。”唐回的声音听上去也像是松了口气，想来今天也想一个人静静。
他发动车子，送沈碧宁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并未交谈，沈碧宁甚至侧过身去看副驾驶这边的窗外。
繁华的街道、川流的人群、飞驰的汽车……她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内心突然有些难过，也有些不舍。
她很清楚自己是喜欢唐回的，也猜测他对自己也有好感。但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似乎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所以他们是无法在一起的。不如就算了，做朋友或许真的好过做恋人。
*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回到了正轨，又重新回到原点。
沈碧宁还是上班下班，陪父母，约陈念、林若若和穆慈去逛街看电影吃甜品，就像每一个单身女孩儿一般，好像她和唐回的那段“恋爱”只是大家的幻觉。
唐回则忙得多，因为除了工作外，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医院探望一下周念华。
只是很可惜，周念华一直没有醒，但好在病情暂时控制住了，没有继续恶化，医生说还能再挺上十天半个月。
至于在临死前能不能醒过来一次，医生还是那句话——谁也说不准。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唐回和沈碧宁再也没有联系彼此。他们还十分默契的避开了可能会见面的集体聚会，陈念他们每次约饭局，要么唐回不来，要么沈碧宁没空，就跟事先商定好了似的，但其实居然真的只是巧合。
最后几人都不禁感慨，这两人如此有默契，不当情侣可惜了。
沈碧宁看上去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但细心如陈念，还是察觉到了好友的强颜欢笑，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爆发了。
这天趁着午休时间，她推开沈碧宁办公室的门，几步就走到了办公桌前，双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对沈碧宁说道：“你们俩这样有意思吗，都是成年人了，感情上的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喜欢就喜欢呗，非得互相折磨才有趣？”
沈碧宁从陈念进门来之后就有些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性格温婉好脾气的闺蜜摆出一副大姐头的架势，直到听完了陈念的教训，才明白对方今天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念念，你别闹了，我和唐回就是合约情侣，当初说好了的。”沈碧宁低声说道，表情和语气都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显而易见，这个说辞不仅骗不到陈念，连她本人也骗不过。
她是介意和唐回只是“合约情侣”这件事的。
陈念的性格就决定了她装老大装不过三秒就得露馅儿，果然，沈碧宁刚流露出些许难过的神情，陈念就心疼的不行。
她走到沈碧宁身边，握着好友的手，还试图再劝说：“我看得出来你是喜欢他的，他也喜欢你。可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就猛然止住了，陈念想，她知道为什么了。
她有些着急，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了。“宁宁，咱们之前在你家里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放下过往重新开始，你也答应我会试着走出来的。那封信你看了我也看了，信上的内容我还记得，那个男生也要你忘记他，以后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好好爱一次，你忘了吗？”
随着陈念的话，沈碧宁又想起了某个人，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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