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雅琴显然对易矜闻满意得不得了,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引:“矜矜是学经济的?哎呀,女孩子学这个好,有前途!不像我们家屹存,整天跟冷冰冰的代码打交道,人都快成机器了!”
人机吗?
不知道为什么,易矜闻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没绷住,笑了。
“妈。”许屹存淡淡地打断,声音不高,却成功让秦雅琴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拿起餐巾,极其斯文地擦了擦嘴角,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他以为易矜闻在笑他。
易矜闻心底冷笑:看,连亲妈的话都嫌烦。
她面上却挂着得体的微笑:“秦阿姨过奖了。经济统计,就是和数据打交道,也挺枯燥的。屹存哥在人工智能领域才是真正的顶尖人才。”
她特意加重了“顶尖”,语气真诚得毫无破绽,只有她自己知道里面藏着多少反讽——一个在派出所里只关心自己车被撞、对旁边遭受暴力的女性视若无睹的“顶尖人才”?
许屹存抬眸,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他放下餐巾,深邃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平静无波:“你谦虚了。经济统计是决策基石,尤其在风险量化领域,不可或缺。”
他的语调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那“风险量化”几个字,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易矜闻在派出所“得理不饶人”的行为——在她看来是维护正义,在他眼里,或许是增加了不必要的“风险”和麻烦?
易矜闻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用力。
好一个“风险量化”!
她弯起唇角,笑容愈发甜美无害:“屹存哥说得对。就像处理交通事故和恶性骚扰,精准评估风险,及时止损,确实很重要。该报警时就报警,该追责就追责,对吧?”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许屹存,又状似无意地扫过自己的智能手表:心率98。
不行不行,跟这种装货生什么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
易明远和许国华正聊到兴头上,没注意这边的小小机锋。林薇和秦雅琴倒是察觉到了一丝微妙,但只当是年轻人初次见面的生疏。
许屹存的目光在易矜闻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暗流极其缓慢地涌动了一下。他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一个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带着点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兴味的意味:“对,不过见好就收,如果得理不饶人那可就不好了。赞同吗?”
好好好,你等着。
接下来的饭局,易矜闻火力全开。
当秦雅琴再次提起加拿大的寒冷和多伦多的美景时,易矜闻立刻接话,声音清脆悦耳:“是啊秦阿姨,多伦多冬天雪景很美,就是有时候晚上不太安全。尤其市中心酒吧街附近,醉汉特别多,我和朋友晚上都不敢单独走,就怕遇上不讲理的。”
她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眼神却“不经意”地飘向许屹存。
许屹存正慢条斯理地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莼菜银鱼羹,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易明远感慨:“国外治安是得注意!矜矜你出门小心点,晚上别乱跑!”
许国华也附和:“就是!屹存,你在美国那么多年,有经验,多提醒提醒矜矜!”
许屹存这才放下汤匙,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易矜闻,语气公式化得像在念安全手册:“建议使用正规出租车或网约车软件,避免深夜独自在偏僻区域逗留。遇到紧急情况,及时联系当地警方。” 说完,便重新专注于他的汤羹,仿佛完成了一项义务告知。
易矜闻:“……”
她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当话题转到许屹存在北京的工作时,易矜闻又“天真”地问:“屹存哥在北京,上下班高峰堵车厉害吧?听说剐蹭事故挺多的?处理起来是不是特别麻烦?要耽误好多时间?” 她眨着“求知”的大眼睛,就差把“我知道你车被撞了还去了派出所”写在脸上。
许屹存这次连眼皮都没抬,直接忽略了她问题中明显的指向性,只回答了最后一个:“时间管理是效率的基础。意外情况纳入冗余考量即可。”
言下之意:这点小事,不值得浪费情绪。
易矜闻再次铩羽而归。
她发现,对付许屹存这种冰雕,普通的讽刺和挑衅就像羽毛拂过冰山,毫无作用。他有一套坚不可摧的逻辑外壳,把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和干扰都屏蔽在外。这种认知让她更加气闷,同时也升起一股强烈的不服输——她倒要看看,这层冰壳到底有多厚!
饭局终于在一片“宾主尽欢”的表象中结束。长辈们意犹未尽地在门口寒暄告别,相约年后上海再聚。
冬雨还在下,细密冰冷。司机把车开了过来。
“矜矜,跟屹存哥哥加个微信啊!他经常往北美跑,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秦雅琴临走前不忘叮嘱,拉着易矜闻的手,满眼期待。
易明远也笑着附和:“对对对,年轻人多联系!”
易矜闻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在长辈殷切的目光下,只能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递到许屹存面前。
许屹存神色淡漠,动作流畅地扫码,发送好友申请。屏幕上跳出一个极其简单的名字:Ivan Xu。头像是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深蓝色,没有任何多余信息。
易矜闻看着那个申请,手指悬在“接受”按钮上,感觉像在签一份不平等条约。她深吸一口气,点了下去。然后,她手指飞快地点进这个新联系人的资料页,在备注栏里,带着泄愤般的力道,噼里啪啦输入:装腔作势面瘫哥。输完,才感觉心气顺了一点。
许屹存似乎完全没在意她的小动作,看着那个名叫“220多爱我一点”的新联系人,感觉有些好笑。随即收起手机,对长辈们微微颔首:“叔叔阿姨,矜矜,我们先走了。” 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
黑色的宾利无声地滑入冬夜的雨幕,很快消失不见。
易矜闻看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打了一场无形的硬仗,身心俱疲。
“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 易明远揽过女儿的肩膀,打趣道,“屹存那孩子是有点冷,但人是真不错,有能力,家世也好……”
“爸,我跟他气场八百丈不合!你们开玩笑差不多得了……”
易矜闻是真的累了。本来寒假就不长,所以她一般是暑假回来,这次匆匆忙忙赶回国还发现面瘫装货竟是父母好朋友的儿子!
“好好好,不提不提。” 易明远笑着投降,“年轻人的事,自己发展。不过加个微信也没坏处嘛,多个朋友多条路。”
易矜闻没再反驳。只是看着手机里那个备注,又想起那张冰冷俊脸和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朋友?路?她觉得这路可能是条布满荆棘的独木桥。
[两天后,无锡市公安局某分局]
任思运的案子有了进展。骚扰并殴打她的那个醉汉被行政拘留了,对方家属托了关系想和解,赔偿金额开得也还算有诚意。派出所通知任思运过去签调解书和领取赔偿金。
“矜矜,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一个人有点怵……” 任思运在电话里声音怯怯的。
“当然陪你去!” 易矜闻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她太了解思运的性格,这种时候必须有个人在她身边撑腰。
再次踏入公安局,易矜闻的心情比上次在派出所时平静了许多。她陪着任思运在民警的指引下办理手续,仔细核对调解条款和赔偿金额,确保思运的权益得到充分保障。任思运有了好友在身边,底气也足了不少。
手续办得还算顺利。就在她们签完字,准备离开调解室时,走廊另一端,一个熟悉得让她瞬间头皮发麻的身影,正和一个穿着警服、肩章级别不低的中年警官并肩走来。
许屹存!
他依旧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大衣,身姿挺拔,步履沉稳。只是这次,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正侧头和警官低声交谈着,神情专注而冷肃,比在饭桌上更多了几分锐利和压迫感。他似乎没注意到这边。
许屹存和警官的谈话似乎告一段落。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进了另一间办公室。许屹存这才抬眼,目光随意扫过走廊,然后,毫无意外地,定格在了易矜闻和任思运身上。
他的脚步顿住了。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易矜闻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那目光变得极其复杂。先是落在她戒备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很可怕?
他什么也没说,极其轻微地朝易矜闻的方向颔首示意了一下——那动作敷衍得近乎傲慢。然后,他迈开长腿,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径直走向出口。大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微冷的空气,掠过易矜闻的脚踝。
“矜矜……刚才那个人……是谁啊?好可怕的气场……” 任思运心有余悸地小声问。
“不知道啊。” 易矜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和翻腾的疑虑,拉着任思运快步离开,“走吧,手续办完了。”
走出公安局大楼,冬日的冷风一吹,易矜闻才感觉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安局?还拿着文件袋?会不会撞他车的和骚扰思运的醉汉是同一个?毕竟那天北京的警察好像提到了……
她迅速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为“装腔作势面瘫哥”的聊天框。对话还停留在空白的初始界面。她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问。
最终,她按捺住了冲动。这样可能被那个毒舌男反唇相讥。
[一周后,多伦多,易矜闻公寓]
时差和繁重的课业终于让易矜闻暂时将无锡那些糟心事抛在了脑后。她泡了杯热可可,窝在沙发里,对着电脑屏幕研究一份复杂的经济模型报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甚至没有标点:
“许屹存 在Toronto出差如有紧急事务可联系 [电话号码] 无事勿扰”
易矜闻盯着那条信息,足足看了十秒钟。
许屹存?在Toronto?出差?还“无事勿扰”?
这高高在上、施舍般的通知语气是怎么回事?仿佛她是个随时可能给他添麻烦的包袱,需要提前划清界限!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她几乎能想象出许屹存发这条信息时那张面无表情、眼神淡漠的脸。是秦阿姨又“嘱托”他“照顾”自己了?还是他觉得有必要再次强调一下他那宝贵的“时间管理”原则,让她别去烦他?
易矜闻冷笑一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带着一股恶狠狠的力道,回复了过去:
“收到 易矜闻 祝工作顺利”
发送成功!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端起热可可狠狠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那股被轻视、被划清界限的憋闷感。
屏幕暗了下去。多伦多冬夜的寂静重新笼罩了小小的公寓。易矜闻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图表和公式。
但是就是静不下心。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个许屹存,真是阴魂不散!从北京到无锡,现在又追到多伦多?虽然是以这种极其膈应人的方式。
她点开微信,找到那个深蓝色的头像,看着自己备注的“装腔作势面瘫哥”,手指悬在删除好友的选项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删了,倒显得她多在意似的。
她恶趣味地再次点开备注栏,在“装腔作势面瘫哥”后面,又加了几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字:
“装腔作势面瘫哥(勿扰版)”
看着这个新备注,易矜闻心里那点郁气才稍稍消散,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冷意的弧度。
行,许屹存,Ivan Xu。你要划清界限?如你所愿。
无事勿扰?求之不得!
最好这辈子都别再“扰”!
猜猜为啥叫“220多爱我一点”[小丑]
懂事的留子已泪奔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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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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