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再次见到曲未明这件事情,原景是十分拒绝的,尤其是在他屠杀了这么多鬼怪之后。
而且,这人回来的时机实在巧妙——他确实又有点饿了。
原景咽了咽口水,坐在树枝上没敢下去。
他怕离得再近一点,他可能就会像那天晚上一样,理智全无地扑过去咬人。
也是他上次运气好,兴许勾起了对方的某些回忆,触动了那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大概率还有某种移情,才让曲未明一时心软,没有挥刀就砍,反而任凭他咬着肩膀喝血。
但是再来一次,原景不敢保证自己的性命还在不在,毕竟曲未明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到两次的人。
面对这直勾勾的视线,他有些如坐针毡,把垂着的双腿收了上来,眼睛转向一边旁的桃花。
“你......你准备走了吗?”
他由衷地希望这人是来告别的。
可惜曲未明轻轻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树下,背靠着桃树。
那把长刀放在手边。
原景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扭头去看,却发现对方已经合眼睡着了。
他愤愤地瞪了一眼那只抛弃他的骨蝶,小家伙也察觉到了他的不满,连忙扑棱着翅膀飞过来,转着圈讨好。
原景本来也没指望它什么,装着生了一会儿气,就伸手把小家伙捞过来,将搭成翅膀的骨头一根根取下,再重新拼回去。
他的手艺比骨蝶要好得多,原本杂乱无序的翅膀变得富有美感,白骨整齐地排列在一起,组成四片漂亮诡异的蝴蝶翅膀,带着一种野蛮的狰狞。
骨蝶开心地绕着他飞舞,停在一朵桃花上采蜜去了。
原景躺在高高的树杈上,本来打算在周围逛逛的,看下那几个“老朋友”还在不在,但现在曲未明睡在他的树下,他便不敢下去了。
他摸摸肚子,尽力不去想身边有个活人这件事情,可是那香味儿就一直在鼻尖挥之不去,饿得鬼心烦意乱。
吸取以前的教训,桃花鬼这回没有一直盯着人看,还躲在桃枝后面,害怕自己不小心瞥到就忍不住上口咬。
他难受得翻来覆去,饥饿和恐惧在脑海里剧烈交锋,打得不可开胶。
他甚至觉得委屈,哪个鬼受得了这样的诱惑,这人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偏偏那么厉害,他打也打不过,杀也杀不掉,只能缩在树上自个儿郁郁。
这人上次怎么没把他给砍了,他上次怎么没把这人给咬死,但凡他俩之间随便死一个,现在也不用这么煎熬了。
原景揪着褐色的树枝,仰头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没那么圆,摊在天上跟饼子似的,上面缺了一块,像是被谁给咬了一口。
原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他不自觉地回想起牙齿嵌入血肉的滋味,那时曲未明的肩膀被他咬去了一大块,就算不用力,甘甜可口的血液也会一直往嘴里流。
但他还是拿牙齿不停地磨,贪婪地在伤口里舔舐吮吸,好叫更多的鲜血喷涌出来,滋润干渴的喉咙......
原景不敢看月亮了,可他就算闭上眼睛,脑海里也全是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鲜血的味道。
他想起了曲未明从不离身的两把刀,害怕得浑身发抖,拼命压制嗜血的本能。
他知道自己又要失控了,这种状态下的鬼会做出许多失去理智的事情,会变得更残忍、更狂暴、更强大。
同样也会变得更不怕死,进而更容易被杀死。
鬼是死过一次的人,杀鬼不像杀人那么容易。
原景见过许多灰飞烟灭的鬼,他们十有**都是在失控时死的。明明有机会逃走,明明知道是陷阱,可还是在**和贪婪的驱使下冲了上去,然后在惊恐与绝望中化作飞灰。
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沦落到那种境地,他能遏制住自己的渴望,然而现在的他跟他们毫无差别,同样都会死于无法压抑的本能。
他知道只要相安无事曲未明大概率不会杀他,但他控制不住,哪怕知道结果可能是死,也只想扑上去咬他,痛饮他的血,就像上次一样。
上次......上次他是怎么做来着?
桃花鬼拨开挡在面前的桃枝,树梢上下摇晃,枝上的桃花也微微颤动,花瓣悄然落下。
曲未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他眉头微微皱着,用掌风推开快要跌在自己身上的花瓣。
地上的桃花瓣已经铺了浅浅一层,他不敢碰,怕它们化成一地淋漓的鲜血。
随着桃花落下,有种微弱的危险在空气中酝酿,鬼气自起,阴风阵阵。
他静静看着从一树桃花中探出半个身子的原景,桃花鬼披散的长发飞舞着,原本清亮的眼眸赤红一片,空洞而无神。
曲未明露出了然的神色,解开衣衫,亮出肩膀上还未好全的伤口,对他伸出手来:“小景。”
原景被血腥气吸引,歪头盯着伤口瞧,一直紧紧抿着的双唇张开,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一下。
他倾身向前,却没有去握朝自己伸来的手,眼中的血色涌动着,野兽般的竖瞳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再加上没有丝毫血色的惨白面庞,哪怕是姣好的容颜也掩藏不住内里的离奇诡异。
食物就在眼前,原景终于按捺不住,猛得扑了上去。
曲未明接住砸进自己怀里的人,桃花鬼的身子太轻、力气太小,哪怕用尽全力居高临下地扑过来,也不足以将他撞倒。
他身形一顿,还是顺着徒儿的力道向后仰倒,任凭对方将他掼在地上。
让他庆幸的是,被压住的桃花瓣并没有融化成鲜血,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原景摔在他的身上,一头撞在结实的胸口,倒把自己撞得脑袋发懵。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张嘴直直朝致命的脖子咬去,要把这里撕开,好叫温热的血从喉管里喷涌出来。
曲未明不得不用手挡住了他,布满茧子的手抚上冰冷光滑的脸颊。
原景着急地往猎物身上咬,却被轻易阻止,腹中的饥饿让他难受得发疯。他打不过身下的人,好在他还记得该如何去做。
“师父……”
他声音沙哑着,像是哭过了一场,受了天大的委屈。
“师父……”
他哀哀戚戚地唤:“师父……我好饿……我好疼……”
曲未明眼皮颤了颤,望着近在咫尺的人,他看见那双猩红的眼睛中满是嗜血的**,和渴求得不到满足的痛苦。
他叹息一声,不再抵抗。
原景急切地凑上前,想要咬断他喉咙,曲未明无奈,只能引导着他去啃咬自己肩膀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嗅到了血腥味,桃花鬼不再执着于原先盯好的地方,转而趴在他的肩头大口啜饮。
伤口被尖牙毫不留情地撕开,剥出皮肤下的鲜红血肉。血液从伤口里不停地往外流,香甜的味道引得厉鬼用牙齿不断索取。
曲未明的身体紧紧绷着,随着对方吞食鲜血的动作而微微发抖,胸膛一起一伏,极力忍耐着被撕咬伤处带来的巨大痛楚。
他听着耳边清晰的吞咽声,却没有任何挣扎,只是将那人冰冷的身子轻轻抱住。
如果不是肩头传来的剧痛,他几乎以为回到了从前。
在他的徒儿年岁尚小的时候,在那些个稀松平常的日月,他睡在院中的藤椅上,徒儿也这般躲在他怀中,有时笑着,有时哭着,有时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有时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动。
他也这样抱着他的徒儿,倾听着,安抚着,直到怀中的小人儿累了,扒着他沉沉睡去。
桃花不再落了。
不知过了多久,埋头在肩上的桃花鬼终于舍得抬起了头。
原景有些发愣地凝视着面前的伤口,因为吃了个半饱的缘故,他的神智清醒了许多,不像刚才一样完全被本能支配,无法控制自身的行为。
即使不再啃食,伤口也依旧迥迥得冒血,吸引得鬼根本移不开视线。
他忍不住贴近,又不敢咬,便在伤口周围舔了舔,把血卷进嘴里咽下。
“小景。”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原景身子一僵,他机械般地转过头,心虚地看去,生怕下一秒就有刀落在自己头上。
但曲未明没有拿放在手边的长刀,也没有取藏在胸前的短刀,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温柔又包容。
原景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似乎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表情一片无辜,十分乖巧:“师父——”
“嗯。”曲未明轻声应着。
“师父,你伤口流血了。”他说得好像这伤不是他咬出来的一样。
但曲未明还是回应了一声:“嗯。”
“师父——”原景放软了声音,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眼中闪着淡淡的微光,拼命地施展幻术,“师父,你疼不疼?”
“师父不疼。”
“可你一直在流血,这样一直流下去,好……”
桃花鬼舔舔嘴唇,不禁发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感慨:“好浪费啊……”
曲未明:“……”
他注意到对方眼中还未完全褪去的血色,有些无奈:“无妨,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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