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让曲未明“嘶”了一声,他颤抖着,却没有躲,任凭肩头被啃咬得血肉模糊。
“就算我提前说了,你也总想着要咬一口尝尝,不如就试试罢。”
他语气平稳,任谁也想不到他正被厉鬼活生生地撕咬。
原景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若是曲未明只允许他喝血,他肯定要找机会咬一口肉尝尝味道。
他不记得自己趴在对方肩头饮了多久,意识一点点模糊下去,只剩下本能支配身体,用牙齿从伤口榨取温热的血。
曲未明温柔地搂着怀里的人,支撑起那轻飘飘又冷冰冰的身躯。
鬼会觉得冷吗?
他不知道,但他愿意用自己的血来温暖他,至少让他的徒儿抱起来别在那么冰凉。
他算着时间,没过多久,伏在肩膀上的原景不在噬咬,掐着他胳膊的手也失了力道,只虚虚搭着。
曲未明低头去看,那人已经枕在他受伤的肩膀上睡着了。
一次摄入了过多的血气,桃花鬼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休眠,需要时间来消化。
曲未明伸手抹去原景嘴角沾染的鲜血,把他的头换到另一边肩膀枕着,点了穴道止血。
满树繁花在风中摇曳,饱饮鲜血的桃花开得更加艳丽,花瓣上的细纹浮现出殷红的颜色,像一条条纤细的血管。
桃花们摇啊晃啊,肆意伸展着花瓣,愉悦地沙沙作响。
一朵桃花醉在血里,它太重了,重得花茎攀不住树枝,只能从树梢落下。
它跌在原景腰上,像是重新长在枝头,蠕动着要生出根来,好把自己固定在这里。
曲未明注意到这朵仿佛活过来的桃花,正要将它拂落,手指刚触到花瓣,整个桃花就开始融化,成了一滩殷红的血,将原景雪白的衣衫染上大片刺目的颜色。
他用手擦了擦,没能擦掉。
那就像是他徒儿伤口涌出的血,刺得他心脏抽痛。他不敢用力,只轻轻把手掌覆上去,触手是一片无望的冰冷。
夜里天凉,曲未明将搭在臂弯的外衣彻底褪下,盖在睡得不省人事的徒儿身上,包裹住那副柔软的身躯。
他摸到了放在一边的长刀,将刀立起,刀鞘插进土里。
然后拔刀。
刀身摩擦着刀鞘,发出“噌”得一声轻响。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很冷,挥刀斩去,一抹不起眼的黑烟随之断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黑烟仓惶逃窜,但刀刃比它更快。刀光所过之处,邪氛尽散,恶鬼毙命。
树影森森,鬼影绰绰。
数不清的眼睛在黑暗里睁开,贪婪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诡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曲未明收刀入鞘,他仍倚靠着桃树,脸色苍白,一手抱着无知无觉的桃花鬼,一手握着缠满布条的刀柄。
许久,那些窥伺的眼睛都合上了,树林寂静无声,连风也不再吹过。
......
原景这一觉睡得太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脑袋也是一团浆糊。
他轻哼一声,不愿意睁眼,享受着半梦半醒间的慵懒惺忪。
舒适的暖意将他熏得昏昏欲睡,不像阳光照在身上时夹杂着灼烧感的炎热,而是一种更为柔和的温暖,让从来都没有任何温度的鬼也不禁沉迷其中。
他想换了个姿势,就着这股困意睡个回笼觉,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似锢在他的腰上,让他一时动弹不得。
原景瞬间清醒过来。
入目是一片陌生的衣襟,他感觉环抱住自己的力道放松了些,便支起身子,正对上曲未明的眼睛。
盖在身上的衣物因他的动作而滑落,失去了遮挡,热意从桃花鬼冰冷的身躯上快速流失,短短几息之间,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刺骨的寒冷。
但他无暇在意这些。
“你……”
他大概还记得夜里的鬼迷心窍,**驱使下理智化作了飞灰,甘甜温热的血涌入喉咙,那美妙的滋味令他的灵魂不住颤抖,每一朵桃花都快活得在风中起舞。
原景与他对视良久,终于忍不住别开视线,微微侧过脸。
他稍稍挣扎了一下,曲未明便放了手,好让他能从他的怀中起身。
原景注意到自己腰间的血迹,伸手一抓,便从那里抓出一朵饱满的桃花。抚摸了下花瓣,他踮起脚把桃花重新挂回枝上。
他的花一朵都没少,他的骨也好好地埋在树下。那人没有在他睡着时偷他的花,也没有趁机挖他的骨。
人不错,血也好喝。
他想了想,还是坐在了他的旁边:“你上山做什么?”
曲未明道:“来找一个人。”
“那个人什么时候上的山?”
“七年前。”
原景有些怜悯地看着他:“那你应该是找不到人了。”
都过去了这么久,他要找的人不是被鬼吃了,就是变成鬼了,变成鬼也有可能被别的鬼撕了,反正是不可能再活着了。
沉默了许久,曲未明才轻声说:“……我知道。”
或许是昨夜的纵容,原景现在没那么怕他,总觉得他这个样子怪可怜的——如果忽视那把比他腿都长的刀的话。
“我是两年前才有的意识,不清楚七年前的事情。”
原景对自己帮不上忙深表遗憾,帮着出主意:“要不你去问问别的鬼怪,东边有个白姥姥,还有河对岸的红衣鬼,他们应该死了挺久的。你要是能打过的话,或许能从他们那里知道以前的事情。”
见曲未明突然去拿刀,他一下子跳起来,生怕下一秒自己的头就要离脖子而去:“别动手,我这绝对不是祸水东引!”
说完又觉得不对,接着补充:“当然,也不是借刀杀人!”
曲未明看着他一脸“真诚”,忽然笑了一下,点点头:“嗯,我知道。”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尘土,提着刀离开。
原景见状眼睛一亮:“你准备走了吗?”
已经走出几米远的人身形一顿,他没有回头,也没让徒儿看见他眼中的戾气:“只是去找它们问问,关于以前的事情。”
原景很想再询问一下,看这人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又怕对方听见自己的话,又想回来了,就憋住了没问,目视着他走远。
他有些担心——当然不是担心曲未明,以他那天感受到的气息来看,这人就算对付不了那两个鬼怪,逃跑也是绰绰有余。
他担心的是自己,已经品尝过鲜血的美味,下一次再见到有厉鬼疯抢前来这里的人时,他真得能忍耐得住**,不去舍上性命,参与争夺吗?
就凭他现在的实力,真的不是去给其他厉鬼添盘菜的吗?
可他要是死了,他的骨怎么办,谁来守着他的骨?
坐在桃枝上的少年托着腮帮子叹气。
唉,愁啊。
这两天原景没睡好觉,倒不是因为发愁,而是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能听见有鬼怪在不停地哀嚎。
趁着天黑,他立在桃树最高的枝桠上,瞩目远眺。
黑夜并不能阻挡他的视线,鬼在黑暗里往往能看得更清更远。
他望的是白姥姥所在的方向,那个满面皱纹的老人曾经路过他的桃树。幸好这种级别的厉鬼看不上他的桃花,否则现在他恐怕已经成了长在白姥姥身上的一张鬼脸。
那边的打斗很是激烈,迷雾一会儿散开一会儿重聚,像团被揉来揉去的泥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浓重的雾气彻底消失,原景只能看到一地凌乱的树木,还有像坟包一样翻起的土堆。
但他知道,白姥姥已经没了。
在他的记忆里,银色的月辉第一次穿透无光的黑暗,静静地撒在地上。
莫名得,他想起了那个已经离去的人。
原景坐下来,顿感痛心疾首。他轻轻戳了戳枝上的桃花:“……我没打算祸水东引。”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那个曾经偷过自己桃花的蛇敷鬼的惨叫声,努力地压着嘴角,又戳了一下:“……也没有幸灾乐祸。”
桃花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抖了抖花瓣,不想开了,反正它没有说话。
又过了两天,原景猜测曲未明应该是离开了,因为山上没有那么吵闹了。
同样的寂静,却是不同样的风景,整个山头仿佛焕然一新。
以至于他下午睡醒时,趴在桃枝上看风景,差点以为他的桃树连带底下的地皮给人一起挪了个地儿。
原景一下子对曲未明的实力有了更深入的认知,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不仅没死在这里,还把周围的鬼怪全都干掉的狠人。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问到有用的消息,有没有对找人这件事情死了心。
原景逗弄着前来吸食血液的骨蝶,这些小东西最近没地方去,全都到他这里避难来了。
他平常呆在桃树边哪里也去不了,这些小东西会时常光顾。
围绕着手指左右飞舞的骨蝶忽然躲在了花丛里,原景意识到不对,一低头,就看见了那个站在树下仰望的黑衣男人。
他竟不知道这人是何时来的。
曲未明看上去并没有受伤,连衣服也没有划破,只是略显疲惫。甚至他的身体状态比离开前还要好上一些——肩上的伤已经快要痊愈了。
原景想,或许听不到吵闹的原因不是没有人在杀鬼怪了,而是剩下的鬼怪在被杀掉的时候,连发出声音也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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