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应该问出这句话。
把邪神抵在墙根质问的时候，林朝云盯着他身后雪白的墙面，控制不住地想。
千年之前的事，经历的人一个早已失忆，一个闭口不谈，这么避讳，显然不是什么值得想起的事，就算知道了或许也只会徒增烦恼，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不应该去问。
但林朝云还是开了口，并且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
他不太清楚驱使自己开口的动机是什么，内心的情绪太纷杂不堪了，他理不清，也无法压抑，干脆便由着这古怪的情绪操控自己的身体和唇舌，一字一顿地质问面前的暮行雨：“那时候，我们是什么关系？”
“……”
暮行雨没有回答。
他像是没有料到林朝云会如此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又像是被对方这难得的失控惊到，嘬嚅数秒，最终慢吞吞地吐-出来句：“你想要什么关系？”
半晌，微微眯起眼：“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
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句反问，林朝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过了许久，才喃喃开口：“问我？”
“是啊，问你。”邪神通过这句反问抢到了主动权，被压制在胸口的手一转一握，便顺利反制对方，捏住手腕凑上前，“毕竟对于我来说，其实无所谓。”
的确无所谓，因为最差不过是老死不相往来，而这正是前几千年两人的相处模式，最好……林朝云觉得自己不会愿意去面对。
刹那间梦境中残留的烦乱情绪涌上心头，他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像是久患肺痨的病人般痉挛着，片刻后脸颊倏尔泛起潮-红，抬手推开对方，扶住墙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洗手间。
下一秒，洗手间内传来控制不住的呕吐声。
“……林朝云！”
暮行雨连忙跟上去，抢在对方摔上门的前一秒抬手挡住，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边不由分说掐住林朝云下巴逼着对方抬起头，在看清楚对方唇角的血丝后用力摁住后脑勺，把人狠狠抱进怀中。
林朝云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整懵了，前几秒没反应过来推拒，喉头一甜，捏住面前的衣领便哇地吐-出一口血。
猩红的血液喷在暮行雨裁剪得体的白衬衫上，霎时染出一片难看的污渍，但他没什么反应，紧紧搂住怀里人没撒手，垂眸覆在耳边不容拒绝地开口：“闭眼，林朝云，闭眼。”
“……”
林朝云张张嘴，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裹着浓重的血腥味，他还没想清楚失去神力的反噬为什么会再一次加重，暮行雨的手已经不由分说捂上他的双眼，温柔又强硬地逼他合上了双眸。
下一秒，熟悉的，精纯的，格外干净的力量自面前这具坚实有力的躯体中迸射而出，争先恐后地冲进他的身体中，片刻不停地开始修补躯壳中断裂的经脉、血管、还有内脏，最终填满空落落的丹田。
“……”
这种感觉太舒服了，就像是一个行走沙漠的人突然得到无穷无尽的水源，兜头浇下，滋润每一寸饥-渴的皮肤，林朝云不受控制地仰起头，张嘴发出细弱的呻-吟，出于本能攀住眼前的衣领，顺着神力流淌的方向去探，最后停在柔软温暖的源头，启唇无意识地轻轻含-住。
旋即，他迷迷糊糊地听见供应力量的躯壳轻嘶了一声，些许烟草味随着声响扑到鼻尖，传来的声音暗哑得吓人：“你-他-妈……”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跟前迷迷朦朦的林朝云伸出了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咒骂，缓缓开口，用格外温柔的嗓音说：“谢谢。”
神力一股又一股涌来，彻底填满空虚的丹田，林朝云舒服得浑身战栗，掌心下半阖的眸子眨了又眨，这才忍住满眼水光，颤着声音说：“我之后……自会偿还……唔！”
他的话没有说完，暮行雨听到偿还两字就怒火中烧，这几日积攒的烦闷一股脑冲上心头，驱使他强硬地掐住林朝云的下颌，低头狠狠咬住了对方微张的唇。
这简直不像一个吻，仓促间他想。
而是一次狩猎。
唇角被咬破了，浅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暮行雨近乎粗暴地啃咬那两瓣苍白的皮肉，□□着，吮吸着，含-着那个破口，贪-婪而粗鲁地舔去渗出来的血珠。
林朝云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又深陷在骤然变浓的神力中浑身发软，只能抬起手用尽力气去推耸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却只换来对方称得上暴力的镇压。
他的唇-瓣很快就开始发麻肿-胀，痛觉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舌尖舔过齿间时阵阵怪异的酥麻。
还有对方喷洒在自己面上，滚烫而潮湿的气息。
暮行雨用力掐住对方下颌，□□着，将那块皮肉咬得通红滴血，几次三番地去撬那紧闭的牙关，见对方浑然没有张嘴的意思，这才从狂暴的怒意和爱欲中挣脱，猛地放开两瓣可怜兮兮的软肉，歪头抵在肩头大口喘气，随后收回了周身浓郁的神力。
神力戛然消散，林朝云眼中的水光便一点点干涸，片刻，恢复清醒的他怔怔地抚摸上自己破皮的唇角，指腹抹去唇上还未干涸的一抹血迹。
他望着指尖一抹猩红，开口时说话都不利索：“你……”
顿了顿，又换了人称：“我……”
“千年前你受过重伤，浑身筋骨寸断，危在旦夕。”暮行雨打断了他的话，平复呼吸，重新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沈霖找到我，请我救你，我查阅典籍，发现只有彻底封存记忆，摒弃原本的肉身，才能有一线生机。”
林朝云望着他。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在这种情况下解释，但还是本能地捕捉到问题：“我没见过这种情况，这是什么伤？”
“罕见，你自然没见过。”
“是什么？”
“你一定要听吗？”
“……不然？”
“……”
暮行雨无言了，抬眼，无奈的目光中满满当当地写着几个字：是你让我说的。
林朝云一呆。
旋即，对方应着他的要求缓缓开口：“你情劫不过，受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林朝云：“？”
他这下知道对方为何不愿说了。
撑在洗手台边缘的手一个打滑，他猛地往旁边一歪，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被暮行雨一把捞住。
暮行雨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揽住对方后便把人半搂着提溜回房间，扶坐回床上，再开口时表情淡定得像是刚刚说的都是屁话：“那人在你心中留下极深的伤害，我无法抹除，只能强行封印，再给你重塑肉身……却没想到一个手滑，捏成了兔子。”
“……故意的？”林朝云刚刚从自己渡过情劫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里缓过来，闻言忍不住冷脸斥道，“暮行雨，你最好和我说实话。”
暮行雨哑然，须臾失笑出声：“信不信由你，但如若不是这样，为什么你会接受我的神力？”
林朝云皱起眉：“……因为我们是同源而生的……”
“呸，沈霖和白泽也是天地神兽，你怎么不接受他们的神力？”
“……”
林朝云无话可说。
暮行雨添油加醋：“如果不是因为情劫，为什么你每一次想起过去的事，就会心境大乱，呕血生病？如果不是因为重塑肉身，以人身诞生的你，怎么可能会在神力消失后变成兔子？”
“那你为什么又会出现在那段回忆里，”林朝云丝毫不买账，捏着被单的手指慢慢泛白，“暮行雨，你最好承担得起欺骗我的代价。”
“我说了，信不信由你，”暮行雨气定神闲，唇角甚至还蓄着一丝丝志在必得的笑，“至于那个问题……”
他突然噤声，逼得林朝云狐疑地抬起眼，却见一只手摁上自己的眼角，动作轻柔地抚去淌下的一滴泪，随后男人隐隐带着不甘的声音从头顶洒下：“因为我暗恋你啊。”
林朝云啪地摁住他的手：“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即使知道你爱的不是我，也依然跟在你身后，毫无怨言地守着你，为你做所有他不愿意做的事。”暮行雨弯下了腰，单膝跪地，语带虔诚，“就算你的目光，永远不会停留在我的身上。”
他说着，拉过林朝云的一只手贴在面上，侧脸轻轻亲吻了一下布满细碎伤痕的指尖：“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林朝云：“……”
他垂着眸子，目光淡冷，疏疏落在邪神表情真挚，五官俊朗的面上，沉默几息，开口：“把沈霖叫来。”
说罢，偏头盯着床头盛放的雪莲发了会呆，喊住转身要走的暮行雨：“还有，他叫什么名字？”
“……”
已经走到门边的暮行雨脚步一顿：“何必知道，你就不怕再承受一次刚刚的痛楚……”
“说。”
“……”邪神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时表情恨铁不成钢，像极了劝说恋爱脑无果的朋友，一字一顿道：“瑾瑜。”
“和你的化名一样，都是宝玉的意思。”
……
沈霖最终没来。
三十三重天需要处理的事太多，即使林朝云给他留了两个还算信得过的仙君充作下手，也无法减轻多少负担，接到暮行雨消息时，他几乎崩溃地用语音输入哭诉道：“老子没时间！老子现在还有三个会议十几个文件七八个活动策划案……”
暮行雨掏掏耳朵，对他凄惨的哭诉没什么反应，只动动手指将录音保存下来，转而给他发消息：“那就先别来，免得他又想起什么。”
沈霖期期艾艾地回了个好，暮行雨火速删了这两句对话，只保存了那段录音点开给林朝云听。
后者听完，足足沉默了数分钟，才有些迟疑地开口：“要不——”
“他应付得过来。”暮行雨毫不留情。
林朝云双目直愣愣地盯着地板：“现在是年中，事情的确偏多，靠他们几个的确忙不完。”
“你重伤之后可是昏迷了好几百年，”暮行雨毫不留情地拆沈霖的台，“那期间的事物全是沈霖一个人处理的，那时候都处理得完，现在为什么不行？”
林朝云一呆，旋即面色微凉：“你怎么知道那时真正掌权的是沈霖而非帝释天？”
暮行雨：“因为我……”
他没有说完，林朝云早就有所预料，撂下这句话转身给沈霖打电话去了。
杜华林团队很快开始翻译第四片骨片，前三篇骨片的相关论文也正式发布，二作陌生的名字很快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现场工作人员走漏了风声，只两天时间林琅这个名字便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
林朝云对此没什么概念，直到暮行雨开始默不作声搭建三脚架，他才勉为其难抬起埋进古书里的脑袋，依照对方的指示默默踱到镜头前，看着暮行雨非常心满意足地打开录像：“朝云，笑一个——”
林朝云：“……”
好想扇他一巴掌，但又害怕手给人捏住往死里吸。
……
林朝云于是一脚把桌上的钢笔踢进了暮行雨双腿之间。
第二天，林琅的微博账号正式创立，当天发布第一个视频，视频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正微微耸动着鼻头，听见镜头外男人笑吟吟地喊了句开始了，便慢吞吞地从旁边叼来本比他身子还大的书，用脑袋顶开，一爪子摁在了第一页，叫了一声。
随后拍摄的人走进镜头，顶着那张帅得可以当场出道的俊脸，满脸笑意地展示了书名，页码，语句位置，然后换成下一本。
前十秒，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炫耀兔兔聪明可爱的凡尔赛账号，流量不大，满屏刷着可爱，想rua，宝宝到妈妈这里来……
到了第十五秒，那只羽毛球大小的兔子精准地翻开第五本书的某页，将所有书页上的话挨个点了一遍，组成了对第四片骨片上第一个字的解释。
刹那间，将近三万人从未如此统一地在一个视频里刷问号。
同时，学术界也从未如此迅速地对这个字做出回应。
第二天凌晨五点三十分，考古学教授杜华林发文：根据我们的确认，您的解释完全正确，请及时前来领奖。
PS：请带上您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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