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笑并不觉得是自己皮肤嫩的缘故，她看过谢道成的手，密密麻麻的伤痕，小裂口和厚茧遍布，她叹了口气，看着谢道成的目光有些复杂。
谢道成难得心中有些尴尬。先想到的，是这只精怪又要闹了，毕竟这几日相处下来，她着实不算个好脾气。
他沉默的站着，打定主意凡事都顺着她。
“让人收拾东西吧。”江笑却说，她揉了揉脖子，拢紧了身上的黑色披风，她似乎是有些累了，坐在床上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谢道成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却见她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仰头时脖颈上的红就暴露出来，如同一只细小的爪子，在谢道成心上轻轻的挠了下。
她微微仰头，露出好看的颈部线条，喉口涌动时，那根连接锁骨和脑袋的筋若影若现。
谢道成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痒，垂下眼睛握了下拳头。
历史没有记录错，谢道成确实是有些颜控的，尽管他从不承认。
东西被那些丫鬟们收拾的很快，江笑了却心上大石，十分轻松，有些无聊的趴在床上继续看画像，而这一看，就看到了子时。
因而第二日时，她有些起不来。
困意如同黏糊糊的虫子，攀爬在她眼皮之上，身侧人起身的声音很轻，动作却很快。江笑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睛，含糊不清的拽住了谢道成的衣袍。
谢道成的动作微顿，目光落在拽着衣角的手上。
肌肤雪白，手指纤细，像是拽着，也像是手臂无意识的搭过来。谢道成顿了下，将衣角抽了出来。
那手就软软的搭在了床边，似乎从未用过力。
江笑心中疑惑，为什么昨夜谢道成比她还晚睡，早上却能起那么早？
昨夜她子时睡下时，谢道成还在书房处理公务，连何时回了屋都不晓得。
可疑惑只是出现了下，她又被困意裹挟着，沉入了梦境之中。
谢道成穿好外衫，从屏风后转出来，看到江笑没有起来，难得有些讶异。他走进看，朱红色的被子这精怪踢开了一半，露出一只细腻洁白的脚，似乎是嫌光有些亮了，她将脑袋埋入被子中。
他扯了扯被子，江笑便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看起来困倦到了极点。
精怪也会困？
谢道成拧眉，他还没有束冠，头发披散着，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更加深刻。他单手拿起桌上玉冠，动作利落的将发全都收束上去。
整理好着装之后，他就出了屋子。
谢道成已经让管家安排好了马车，一行人就在府门口等江笑出来。
等了一刻钟，依旧不见江笑的身影。丫鬟去看了一会儿，回来禀告说：“夫人还没有起来。”
谢道成看了下时间，“便让她多睡会儿。”
即使再等会儿也不会耽误回门的时间，大家都很安静的等在府门口。
将军府不远处的府邸属于当朝的一位侍郎，官职虽然没有谢道成高，却并不将谢道成看在眼中。他正好要去上朝，见一群人站在将军府门口，就让下人把他抬了过去。
“谢将军。”他坐在轿子里，打了个招呼，“你这是……”
谢道成颔首叫了声，“周大人。”
周大人是个留着两捋小胡子的中年老头，一双黄豆似的小眼睛中闪过精明。他知道今日是谢道成带妻回门的日子，可环顾一周，没有看见江笑的影子，他心中就有了猜测。
“将军今日回门？这夫人怎么还没出来？”
这话是故意让人难堪的。
谢道成并没有很快回答，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和羞耻，“这是本官的家事。”
那位周侍郎便摆手，“谢将军，这女人啊不能太惯着，不然家宅不宁。”
看似语重心长的一句话，却笃定谢道成连个女人都管不住。谢府众人闻言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
谢道成自然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和嘲笑，但他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人争论。
他看着车架中的中年男人，“据说庆国的皇子不日就将来访汴京，这段时间周大人想必辛苦。”
说到这事，周侍郎的脸上露出几分兴味，“虽然辛苦，却是圣上对我等的重用。谢将军，下官听闻您曾和这位庆国皇子交过手，想来这次你可终于能在圣上面前露个脸了。”
想到谢道成一直不被圣上重用，周侍郎心中就生出一股轻蔑。正一品官员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被圣上厌弃。
他越想越得意，脸上轻蔑几乎掩饰不住。
直到侍候在一旁的下人提醒他时间不多了，他才得意洋洋的朝着皇宫的方向离开。
谢道成看着他离开，想起了庆国的那位皇子。
是个武痴，被誉为庆国第一高手。不过谢道成和他交手几次，只觉得这人武功尚可，但若说是第一高手，便夸大了。
“将军，夫人还没有出来。”小厮陈六低声道。
谢道成看了下天时，倒是没有想到这精怪这个时辰还不出来。他于是进屋去看了看。
只见雕花木床上，女子整个人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细白的小脸，口齿微张着，嘴角处甚至……流了口水。
谢道成：“……”
他一时有些奇异，精怪当真需要睡觉？
……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谢道成穿一身烟灰色衣袍，头发高束，一脸平静的坐在车内。他脊背挺直，这是行军多年造就的习惯，即使如今来汴梁三年也没有丝毫改变。
看起来当真是清风朗月、风骨无边的好儿郎。
若是忽略他额角青筋，以及身上依靠着的、仿佛没有骨头似的女子，场景定是十分赏心悦目。
江笑真的很困。
大多古人休息时间都在晚上八点到九点左右，因而早上不管做什么事，都会起得很早。回门时间也很早，估计是在四点到五点之间。
满打满算，她昨夜顶多睡了四个小时。
江笑已经不是小年轻了，她二十五岁，身体对睡眠的需求很大。
而这马车车厢后面木板太硬，也不能横躺下来，只有身旁的谢道成，温热且适合当枕头。
她依靠在谢道成身上，搂住他的手臂，以防自己掉下去。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异常。谢道成还巴不得她这样亲近他呢，自从她靠在谢道成身上，他的好感度至少涨了两点。
这个程度的接触，也算是现代谈恋爱时小情侣的基操。
而在谢道成看来，就是这个精怪果然不需要睡觉，今早不起床也不过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她孜孜不倦的占他便宜，费尽心机。
但谢道成没办法说什么，只能忍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林太傅府门口。
谢道成将手从江笑手中抽了出来，“我们到了。”
江笑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铜镜，看了下自己脸上的妆容。看见妆容完整，十分得体，她才跟着谢道成从车上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硬仗要来了。
能不能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就看接下来能不能骗过林府众人。
“夫君，”江笑还是有些紧张，“牵着我。”
谢道成感知到了江笑的紧张，他依了江笑的话，牵起了她的手。
原以为这种紧张也不过是精怪伪装出来的，可刚一接触到江笑的掌心，他才发现她的整个手心布满细汗。
那些汗水细密，让这双手泛着一股热热的潮气，几乎握上去，就能够将他的手也染湿似的。那股热气仿佛顺着掌心，进入四肢百骸，让他一瞬间愣怔住了。
就好像……好像这精怪当真害怕似的。
谢道成很快反应过来，眼神中露出抵触，只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握着精怪的手也忍不住松开了点。
江笑有些奇怪的看过去。
谢道成很快反应过来，偏头迎着江笑的视线，两人对视了会儿，谢道成开口，“你流这么多汗，是担心看见谁？林子韫？还是清和公主？”
江笑本来心里就有些没底，又被谢道成这么一问，心中更加没底了。
她确实感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但输人不输阵。她笑了下，伸手拉着谢道成的衣领用力，谢道成被她拉的微微躬身，江笑就趁机拍了拍他的脸，“你还敢阴阳我。”
她一本正经的说，“我早就说过了，我现在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就是我的宝贝甜蜜饯！不过……”
“要见到清和公主，我确实有些紧张。你也要体谅我啊，就算我不喜欢林子韫，可追在他后面那么多年，如今看见他夫人我就想起曾经，我觉得好丢脸啊。”
追林子韫的曾经，是丢脸。
真正的江笑可不会这么说。
谢道成却必须配合表演，“这可是你说的。”
江笑表决心，“除了你，其他人在我眼中都不是人。”
话音落下，林府大门被打开，林太傅的夫人姜氏从门内出来，清和公主也站在她身侧，两人正好将谢道成和江笑的话听了个正着。
清和公主眼中露出厌恶和嫌弃，姜氏温声开口，“笑笑。”
江笑身子一僵，才发现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她很快调整好表情，亲亲热热的朝着叫她的女人过去，“奶娘，你来接我呀。”
奶娘这话一出，姜氏笑意一滞，清和公主噗的笑了出来。
在场下人，全都脸色大变。
谢道成老神在在的看着这一幕，意有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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