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城镇已被战舰轰炸成废墟，无数难民逃离，朝着最近的避难所涌去。逃亡的人群很少有人说话，气氛严肃压抑，还有隐约的哭泣声。
这群队伍没有人引导，但好像都有着坚定的方向。
陆仁的衣裳破破烂烂，但他毫无察觉，抱着昏迷不醒的白希霜混入人群中，毫无违和感。
他打量着，考虑逮个人问路。但周围的人表情木然，眼神空洞，要不是走路还像个正常人，也没有突如其来地咬人，他还以为是丧尸。
陆仁看来看去，发现了一个目标。有个人眼神躲躲闪闪，看起来跟自己同岁，莫名有种同龄人的亲切感。
这种人一看就很好欺负，不是，很好问路。
“你别一直盯着我啊大兄弟。”
陆仁凑近那人搭话。
大兄弟一脸慌张地别开脸：“对不起对不起，只是，你的后背衣服烧坏了，整个背都露着。”
说着，大兄弟又看了几眼。
裸露的后背肌肉纹理清晰，宽阔的肩膀向两侧延展，厚实的斜方肌和菱形肌在光线下仿佛雕刻出来的一样，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带动着肌肉有序地起伏。
这样的身材，在一群老弱病残的流民中，着实显眼。
陆仁：……
他才觉得背凉嗖嗖的，之前被工厂爆炸波及，后背的衣服都被烧了些去。
幸好只有后背衣服破了，裤子还算完整。
反正自己是机器人，怕什么！
陆仁理直气壮。
“谢谢提醒啊，不过我们出来得匆忙，也没带衣服。”陆仁说，“对了，我能问一下，大家这是要去哪里吗？”
大兄弟低声回复：“咱们这是往罗纳尔上将的领地撤。你是新来的吗？这都不知道？”
陆仁暗喜，这是瞌睡有人递枕头，跟着人群走不就可以完成系统任务了。
他还没细想，怀中的人动了动。大兄弟默默离他们几步之远。
陆仁低头关切：“你醒啦？”
“嗯。”
白希霜并没有要求放下，反而下意识收紧了挂在陆仁脖子上的手。他眼神扫过周围，冷静地观察着当前局势。
“城镇完了。”陆仁解释，“我们在逃亡。他们说去罗纳尔上将的领地，我就自作主张跟他们一起走了。”
“知道了，先这样吧。”白希霜语气平静，闭了闭眼，“真麻烦。”
陆仁想说点什么，刚刚跑开的大兄弟又悄悄靠过来，小心翼翼问：“他是你弟弟吗？脚伤得挺重的。我这里有药，要不要擦擦？”
他看到大兄弟指向白希霜的脚，忙不迭道谢。但他双手被占没办法拿药，只能让对方将药放到裤兜里。
“我叫洛克，你呢？”大兄弟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强忍着难过在说话。
陆仁刚要开口，后颈一紧，白希霜居然捏了他一把。
声音低低在耳边炸开：“不要暴露。”
“我叫陆仁，他叫陆二。我们是表兄弟，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相依为命，是来这里寻亲的。结果没寻到亲，镇子就被炸了。”
陆仁一脸正经地胡诌，编得顺溜。
白希霜：“……”
他记得陆仁的主模块里面没有编故事的功能。
洛克听完神情一僵，眼圈也红了：“跟我一样，也成了孤儿。路人，路二，挺好的名字。”
陆仁微笑。
洛克又鼓起勇气说：“如果不介意，我有件干净的衣服，是我爸的。夜里温度会降很低，你可能会着凉。”
一米八的大兄弟红着眼，是挺可怜的。此时此刻还想着帮一个陌生人。
陆仁感动不已，刚想说话，一道凉飕飕的声音插进来。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仁脖子被掐住，疼得一哆嗦。
这明显不善的语气吓得洛克往后一跳，缩回队伍另一边。
陆仁：“……”
行，您睡觉吧，您是祖宗。
周围清净以后，白希霜冷笑一声。
陆仁疑惑：“不睡了？”
“你是没有基本判断力吗？随便一个陌生人搭话都接？我要是不醒，你是打算把家底都给他掏空？”
陆仁一脸懵：“啊？其实是我先搭话的。”
白希霜的话堵在喉咙：“……”
“而且他给我们药诶，是个好人吧？再说我感觉我挺能打的，不怕。你想太多了啦。”
白希霜无语，怎么会有这么清澈愚蠢的人工智能。他视线看向那人时，那人低头翻着自己的背包，还真找出来一件长袖。
洛克抬头跟白希霜对上视线，身躯一颤，攥紧手里的衣服没敢往前一步。
陆仁看着白希霜苍白的侧脸，担心又不敢多问，只是小声道：“你之前让我去的地方，到底是哪儿？”
“叫我主人。”
“……主人。”陆仁认命地改口。
“本来是去武器库的，不过现在已经被毁了，希望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我想要的东西。”
白希霜微微眯眼，望向远方硝烟尚未散尽的天际线。
“去武器库做什么？要什么东西？”
白希霜皱了皱眉。
普通机器人并不需要理解主人下达命令的理由，也不会质疑主人的任何决定，只需要完美执行主任命令即可。
智能机器人可以观察主人的情绪、语言和身体变化，来做出符合人性化的举动。但智能机器人也应当听命于主人。
但很显然，“001”比所有机器人都更加智能，拥有强烈的个人意识。他有着不同于一般机器人俊美的样貌，完美的体格，连动作设置和语音功能都人性得不像话。
甚至连记忆芯片都没有。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很难解释机器人如何在没有记忆芯片的情况下，可以理解上下文，与人交互，处理复杂事件。
除非……
陆仁感觉到白希霜贴得更紧了些，胸膛对着胸膛，都能感应到白希霜跳动的心脏。
陆仁这具身体也设置了拟人心脏，但只是模拟。正常情况下，心跳速度一成不变。
陆仁低头：？
不是，这……虽然……但你这个举动是不是有点冒昧。
现在流行心贴心交流吗？
如果不是抱着人，抱着的还是名为主人的生物，陆仁可能会把人踹出八丈远。
四目对视，白希霜眼里有一瞬的慌乱。陆仁不会看眼色，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绝望的直男脑子一抽，开始跟眼前人炫耀：“是不是很结实。还会动，你看。”
“……”白希霜抽了抽嘴角，公平公正地评价道，“确实不错。”
陆仁得意。
陆仁已经忘了刚刚问了什么导致白希霜这样的举动，所以白希霜开始解释的时候，他还没有转过弯来。
白希霜说：“去武器库给你升级点东西。”
陆仁：“什么？”
白希霜看着陆仁的眼睛笑，这次的笑烙印在眼底，有点异样的勾人，陆仁却打了个寒战。
“然后，杀了所有人。”
陆仁脚下一个趔趄。
成为新世界的神的意思是，灭绝人类然后只剩自己一个吗？
陆仁生活在和平年代，没有感受过战火纷飞，也无法感同身受身处战乱的人的心理。他觉得白希霜有些偏激了，不禁有些好奇白希霜的身世。可能遭受颠沛流离，弱肉强食，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期待。
陆仁：“你……”
白希霜啧了声：“叫主人。”
陆仁想到以前看的中二动漫，试探问道：“主人是想说，错的不是你，而是整个世界吗？所以才想把世界毁掉。”
白希霜：“这话很好，我喜欢。但错的不只是整个世界……”
陆仁还等着白希霜下一句，但白希霜没有下文。
沉默得有些尴尬，陆仁忍不住开口：“你……主人的家人在哪里？需要我联系他们吗？”
“多管闲事。我休息了，没事不要叫我。”白希霜冷冷说完，闭上眼睛窝在陆仁脖颈，不再说话。
得，果然是童年不幸。陆仁同情心泛滥，各类救赎文在脑子里穿来穿去，越想越心疼。
陆仁咧嘴一笑：“主人不用担心，以后我就是主人的家人。”
白希霜没有睁开眼，只是环住陆仁的手微微收紧，呼吸稍显急促。
过了很久，久到陆仁以为白希霜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听见很轻的声音：“你不过是个机器人。”
陆仁突然无法反驳。
他醒来就在这个机器人的身体里，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连敌人是谁，战争为何开始都不知道，就被扔进漩涡。
他是机器人。一个必须执行命令、拒绝就会被惩罚五马分尸的机器人。
但他或许大概应该也是人？
陆仁有过去，有记忆，有家人，有梦想。
他刚刚考上大学，学的是喜欢的计算机专业，打算以后往人工智能发展。梦想是……制造全能的人工智能机器人，造福人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样一个明显不是梦的地方。
梦想似乎实现了，但以奇怪的方式。
陆仁看着远方，一阵风吹过，卷起黑烟中残余的灰烬，落在逃亡者的肩头。天边是橘红的朝霞和硝烟交织的混沌，眼前是苟延残喘的难民。
“我这是，到底在哪儿啊？”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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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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