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陆仁并没有休息。他坐在桌边，在脑中画出一条条人物关系线。那些曾经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此刻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先前在房间里，和林昭的交流，是为了确认林昭是敌是友。后来，他又故意在林昭出门的时候，将林昭引到曼殊房间，进一步确认两人是敌是友。而走廊的对话，是为了判断林昭和宙心的关系。
首先，林昭是一个极其能隐忍的人，但又极度自傲。他看似在伪装自己，却又时时在显露自己。
那副斯文有礼的姿态、手套、甜点、眼镜，全都在传递一个信息：“我很稳重，我值得信任，我身份不一般。快跟我相认！”
陆仁起初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人有点死装。而这些毫不掩饰的破绽，在他识破并加以试探的时候，林昭却退缩了。
因为他故意提到了曼殊。
陆仁判断，林昭一定会后悔当时的反应，并在短时间内试图解释。于是他干脆留了个小心眼，把门开了个小缝，就等着林昭上钩。
其次，林昭和曼殊不仅认识，而且有仇。而矛盾的根源，极可能是他自己。
以前他以为那两人拿他当掩护互相呛对方，现在想想，他们是在互相攀比拉踩。
第三，林昭和宙心之间，私下肯定有联络。
走廊上林昭又在故意显露自己，并且提及灰锯博士行为偏好观察笔记。林昭几乎是主动在暴露身份，却又在关键时刻退回伪装之下。
他看出了林昭的为难，主动结束对话。林昭似乎害怕某个看不见的监听者，那个人，或许就是宙心。
当然，这一切仍只是推测。陆仁无法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但若推测成立，曼殊、林昭、宙心，这三方互为竞争对手，而竞争的目标，是……他？
陆仁不是一个自恋的人，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皮囊只是掩饰。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旧秩序之心。不，更准确的说，是制作旧秩序之心的技术：数字生命，或者说，意识体。
他曾经对洛斐尔说过怀璧其罪，因为洛斐尔拥有罕见的 SSS 精神值。
而他同样手握罪孽，因为，一旦任何人掌握意识体制造的技术，这个世界的格局都将被改写。
无论是星源联邦的机器人大军，还是赤熔集群的高科技机甲，都能绕过基石法里写死的不能伤害人类的限制。
所以，中立派辛辛苦苦想守护的秘密，已经全然暴露。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明牌局。
真是荒谬。
如果他一直没有恢复记忆，他将会永远被蒙在鼓里。
就在这时，光脑有消息提醒。
【陆仁，你休息了吗？】
陆仁看了眼，是白希霜。他唇角微微上扬，回复：【还没。】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陆仁思索半晌，决定赌一次。他问白白希霜：【可以视频通讯吗？】
几秒后，画面连接。
对方房间灯光昏暗，只能模糊看到轮廓。
摄像头自动调整光线，白希霜的面容慢慢浮现。
他没有打开全息投影功能，使用的是传统的视频通话。全息投影目前只会投射对话人，不会投射环境。而陆仁想看的，是白希霜的居住环境。
“你们换酒店了？”陆仁问。
“嗯，”白希霜语气平缓，“你搬进胜利者公馆后的第二天我们就换了。没告诉你，是觉得没必要。”
“哦哦，住得舒服吗？”
“挺好。房间空间比之前大很多，离竞技场也近。”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陆仁再次开口，态度诚恳：“抱歉，我最近出了点状况，对你的态度变化很大，你好像都没有怎么过问。”
白希霜：“你的压力很大，我理解。但是，这几天我确实不好受。你好像一直在回避我，是讨厌我了吗？”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陆仁实话实说，声音低沉，“我记忆里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和我认识的现在的你判若两人，让我无法确定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所以，想减少接触。等我想明白了，再跟你说。”
“没关系。”白希霜柔声道，“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也没有。”陆仁叹了口气，“不过接受度高了很多。曼殊帮了我不少忙。”
他故意加重语气，“他说我的记忆遭到了篡改，所以才这样。”
白希霜听到曼殊的名字，脸色微变，但平稳的表情维持得很好。
“那替我谢谢他。他有说篡改的程度，或者篡改的内容吗？”
陆仁摇头：“他说他能力不够，无法判断。”
白希霜眼底闪过一丝思索：“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核对记忆里的细节？”
陆仁再次摇头，声音有些发颤：“我一想那些事，头就会很痛。”
话音未落，他已经抬手捂住太阳穴，眉头深锁，呼吸骤然急促。
“好了，别想了！”白希霜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声，语调里混杂着焦急和慌乱，“不要勉强自己。”
陆仁缓了几秒，长舒一口气，苦笑着说：“你看，我好狼狈。”
白希霜心疼的眼神从屏幕里都要溢出来了。
“对了，也不全是坏事，曼殊提到，擂台赛结束后，如果我跟他回寂光教团，他能帮我。”
陆仁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补上一句，“那天我从医院回来，不小心看到你和曼殊的对话。你说你认识寂光教团的教主，是真的吗？”
白希霜微微挑眉，轻声答：“算是。”
“可是你之前都没跟我说过，你认识他。”陆仁轻轻叹气，语气里带着受伤的意味，“所以，你对我也防备很深。”
白希霜哭笑不得：“中立派出了这么大的事，洛克还因此死去。我要是说了，你肯定会不好受。之前在污染区救瑟琳的时候，我问过你是不是非要去寂光教团，你很坚决。我心想，到时候再解释也不迟。”
陆仁回想起那个污染区的事，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下面的对话。白希霜对这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处的细节了若指掌，怎么想，都不应该是另一个人。
难道真的只是错觉？那天突然安慰，真的只是心情好？
“陆仁？”白希霜看陆仁半天没反应，语速些微加快，“有些关系很复杂，你又没有恢复记忆，我不想让你牵扯其中。”
陆仁微微垂眼，过了几秒才抬起头：“确实很复杂，我现在越来越能感受到了。你这两百年，真的很不容易。”
“好啦，”白希霜笑了笑，“你不介意就好。”
“哦对了！”陆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音调都高了半度，“寂光教团的教主肯定懂很多，你能帮我问问他，记忆篡改这个该怎么解决吗？”
“没问题，不过他现在可能休息了。我问到消息，一定告诉你。”
“嗯嗯。”陆仁微微眯起眼，“还有一件事。小霜，你能帮我找一个东西吗？我觉得擂台赛可能会用到。”
白希霜：“好啊，什么东西？”
“腐血剂。”
白希霜表情微顿，随即淡淡一笑：“那东西很毒，你确定要用？”
“嗯。主办方也没说不能用药。”陆仁坦诚相待，“我在想，如果早点想到用腐血剂，今天或许就不用跟 K-02 打得那么艰难，也不会死伤那么多人。”
白希霜：“都过去了，这是变强的必经之路。”
陆仁盯着屏幕，问：“不是我的错吗？”
白希霜平静地回答：“对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继续走下去。”
陆仁轻声道：“嗯，你说得对。那你帮我找一下腐血剂吧。上次是你放的，我不知道在哪。”
白希霜沉默了一瞬，看陆仁没有继续下一个话题的意思，问他：“你是说，现在找？”
“嗯，我担心夜长梦多。”
白希霜歪头，像在思索：“我想想放哪了啊……”
“喂？”
陆仁看着屏幕里的画面突然卡住。
信号中断，影像定格在白希霜半侧的脸。
他敲了敲桌面，低声道：“不会吧，这里信号还能掉？”
过了一分钟，画面才恢复正常。
白希霜的脸在屏幕中轻轻一抖，说：“酒店在升级网络设备，现在应该没事了。”
“你稍等，我去找找。”
他将光脑固定好，转身拖出一个行李箱。
动作一丝不乱，从放贴身衣物的部分翻到外套区域。
过了半天，他回到镜头前，皱着眉。
“奇怪，东西不见了。可能是我换酒店的时候收拾东西，给落下了。明天我去之前住的地方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陆仁点头，轻松道，“跟你说开就好多了。希望能找到办法解决我这个记忆篡改的问题。这样，我们的关系还能跟以前一样。”
白希霜微笑：“嗯。”
“那……我挂了？”陆仁依依不舍，目光越过屏幕，落在他背后的虚空。
“想再看看你。”
白希霜忍俊不禁：“你怎么了？突然这么粘人？”
陆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有点飘忽，扭捏半天才说：“没事，晚安。”
视频挂断的瞬间，屏幕亮度骤降。
在最后一帧画面熄灭前，白希霜右后方的衣柜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
陆仁的瞳孔骤然收紧。
有什么东西，从那条缝底缓缓流了出来。
灯光太暗，他看不清。
但直觉告诉他，
那是血。
作者君：唉，怎么回事？陆仁你脑子开挂了？
陆仁得意叉腰：多读十年书，你也会变聪明。
作者君：不，读书改变命运。
[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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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试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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