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好像亲眼见证了一个生命的诞生，从渺小的单细胞，到扩散至全身的活跃神经。
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活了过来。心跳恢复正常，呼吸也在逐渐清晰，只是人还没有醒。
关闭红外线扫描，视觉上的冲击更加明显。
炭屑像泥土一样被剥开，露出里面光滑白皙的皮肤。那是新生婴儿般的质地，吹弹可破。正常皮肤完全替换碳化层还需要时间，但恢复的趋势稳定，一切都在好起来。
陆仁注视着那一幕，心里慢慢平静。
夜彻底沉了下去。
陆仁翻开灰锯城官网，最新的十六进八比赛名单闪烁在屏幕上。对手：曼殊。
他微微挑眉，嘴角压出一丝无声的笑。上一场的队友，是下一场的敌人吗？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他给曼殊发去消息：【后天的比赛我不会去，提前恭喜你。】
几秒后，曼殊的回复弹出。
【？】
陆仁没有解释，关掉光脑，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白希霜换皮。
片刻后，新的提示音响起。
【我认识的你，可不是这样一蹶不振的样子。】
【我们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就这样放弃？】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打得赢你，就算送我晋级，又有什么意义？】
一条接一条，连成整段的埋怨。
看着密密麻麻发出去的消息，没有一条已读，曼殊跑出来，哐哐砸陆仁的门。
隔壁有人出来了，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曼殊暴躁地砸着陆仁的门。
没有回应，好像屋里没人。但他们都知道陆仁在里面。
曼殊气得直发抖，为了不被陆仁听到争吵，他掏出光脑，给林昭发去信息。
片刻后，屏幕弹出提示：发送失败。
他才意识到被拉黑了。
他抬头，眼神恨恨走到林昭面前，把编辑好的字晃给他看：
【看什么看！我知道是你们搞的鬼。现在满意了？他要弃赛了！】
林昭摩挲着镜框，皮笑肉不笑，声音压得很低：“你生气，是因为他更在乎他。可是他最在乎的人不是你。”
停顿片刻，他又慢慢补上一句，“说明你的暗示失效了。”
“这个游戏你还没玩够吗，沙华？”
曼殊瞪大眼，吼出很低的气音：“闭嘴！”
林昭摊了摊手，笑意更浅：“那您随意，别吵到其他人休息。”
曼殊恨恨握了握拳，回了自己房间。
·
十六进八的擂台赛即将开始。陆仁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打开官网的直播页面。
画面里的对赛打得激烈，拳风与光线交织，偶尔有观众的呼声透出。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确实精彩。
他没有表情，只安静地看着。
很快轮到陆仁那一场。
陆仁本人以游客身份，悠哉地晃进自己的直播间，看到唐有为在兢兢业业地维护粉丝团，口号打得整齐划一。
而竞技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曼殊也没出现。
弹幕全部都在刷问号。
“啥情况？001 是情绪崩溃了，曼殊那小子也不行了吗？”
“哦哦哦，我知道了，这是个非常复杂的三角恋！”
“这么一说，确实有点苗头。可惜啊，死的人肯定赢面最大嘛。”
“瞎说什么大实话。”
“那如果两个人都不上场，岂不是双双淘汰？”
“哎呀，谈恋爱有什么意思，还是打架最爽。”
“楼上的活该单身。”
观众的笑声与揣测交织成一团嘈杂。
就在众人猜测故事走向的时候，曼殊出现了。他走上擂台，脸色苍白，手捂着腹部，脚步轻飘。
裁判宣布倒计时：“编号001选手如果再不登场，将被判定淘汰。”
“等一下。”
声音从擂台中央传来。
裁判转头，是曼殊。
“怎么了？”
曼殊：“我认输。”
全场哗然。
裁判惊讶：“你确定？你的对手要是超时，你能自动晋级。”
“我认输。”曼殊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身负重伤，就算进了下一场也没意义。但 001 不一样，我相信他只是暂时受挫，想通了还会回来。”
他对着镜头，声情并茂，“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一个人关心你。唐大哥，瑟琳姐，还有我，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判定生效，裁判沉默几秒，公布结果。
“编号 001，晋级八强！”
直播间观众一片嘘声。
“这也能赢。”
“001 贯彻躺赢精神，直播间标题取得真没错。”
“哈哈哈，灰据城历年来最水的八强选手诞生！”
屏幕上的嘲笑与弹幕密密麻麻滚动。
陆仁看着那些字，愣了一瞬，随即轻轻冷笑。
一切都如他所料。
这场擂台赛，从头到尾都为他量身定制。
从冠军奖励的实验室，到每一场刻意安排的对手，甚至司机与安保的偶遇，以及入住胜利者公馆的一切。
就算他消极比赛，主办方，不，更准确地说，是林昭，也有办法让他晋级。
不打比赛，有的是人比他更着急。
比赛继续，但对他而言，胜负早已失去了意义。
充实的一天，在看直播和观察白希霜身体恢复情况之中度过。
白希霜的身体恢复得很明显，碳化层从胸口脱落，新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柔和光泽。
陆仁替他擦去残留的炭屑，纸巾拂过的地方，生命的颜色浮现，一点点揉擦都会泛起粉色。
“啊，豌豆公主。”他调侃，“不对，豌豆王子。”
白·豌豆王子·希霜睫毛在颤抖，手指微微弹了下。
新消息进来，陆仁看了眼，是唐有为。
【陆队，比赛不打了吗？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
陆仁：【没关系，你说。】
【陆队！你还活着！我以为你要殉情了！我跟瑟琳都哭八百回了！】
满屏的感叹号看得陆仁眼皮一跳。
【活着呢。谢谢关心。你打算说什么？】
【就是……那个……额……】
陆仁很有耐心地等唐有为的消息。
【陆队，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进实验室。但只有冠军能进去，所以……】
【我得去抱紧下一个冠军候选人的大腿。】
【不过你放心，陆队永远是我的陆队，有需要的地方随时吩咐！】
【陆队？陆队你生气了吗？】
唐有为小心翼翼，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你这样我也很难办。】
陆仁：【没关系，我理解。祝你好运。】
【不是，陆队你真的不打了？别呀！我最看好你了。】
陆仁：【还不太确定，不过你可以有 plan B。未雨绸缪总没错。】
【还有啊，陆队如果不打比赛，是不是胜利者公馆也不能住了？我们的新地址在星悦，地址在 xxx，可以随时过来找我们。】
陆仁嘶了声，住宿这个确实是个问题。胜利者公馆很安全，毕竟林昭不会让人在他住的地方撒野，可要是搬出去，就不好说了。
他在房间来回踱步，再抬起头，愣在原地。
有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陆仁冲过去，抬起手，手掌在半空里挥了几下，无所适从。
“你活了！”
“你醒了！”
“你……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你咋不说话，是嗓子还没恢复？”
话一连串脱口而出，他才看到白希霜的嘴唇微微开合，干裂、发白。
“哦哦哦，水，给你喝水。”
他匆忙倒好水，坐在床边，想扶人，却发现白希霜的身体还软着。字面意义的软。骨架还没完全生成，肌肉也没恢复张力。
白希霜：“……”
陆仁：“……”
陆仁语气放轻：“你想喝水吗？想喝就眨两次眼。”
白希霜眨了两次。
“行，那我想想办法。”
陆仁看了看那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床。没有升降角度，没有支撑装置。躺着喝肯定呛着，坐不起来也没法喂。
陆仁想了半天，灵光一闪。
“要不……我喂你喝？”
白希霜又眨了两次。
陆仁心跳有点快，干笑了声。
“那行，你别动啊。”
他端起水杯，先试了试温度。水在口腔里被包裹，温度变得适口。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他小心翼翼地贴上唇瓣，微微张开。
水流一点一点传递过去，空气里只听得见很轻微的吞咽声。
陆仁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皮肤，光洁得都看不见毛孔。他的动作微微一颤，水流偏移了方向。
他赶紧抽纸擦拭，轻声自嘲：“哎呀，不好意思，不太熟练。”
白希霜眉眼弯弯，眨了下眼睛，似乎在揶揄陆仁的业务不熟练。
陆仁轻咳一声，继续喂下一口。
直到最后一口喂完，他准备离开，唇瓣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陆仁微微起身，歪头看着对方：“你确定？”
白希霜再次眨了两次眼。
陆仁站直身，屈指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大病初愈，想什么呢。我可不是禽兽。”
动作做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记忆里，他的师弟脚受伤，躺在被窝的时候，他也这样弹过对方的脑门。
尖锐的刺痛猛地从脑后钻上来。陆仁咬紧牙关，后退一步，呼吸微乱。
白希霜目不转睛盯着他，注意到他的反应，眼神里透着询问。
陆仁抬手，轻轻挥了下：“没事，有点小毛病。等你好了，细细跟你说。”
他语气平稳下来，带着一点温柔的倦意。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你身边。”
白希霜没说话。他的右手缓慢抬起，动作僵硬却坚定。
陆仁伸手接住，掌心与掌心相贴。
“我在。”
白希霜闭上眼，呼吸重新变得均匀。
安静再次吞没了房间。
陆仁也躺上去，和人并排睡着。
两个人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沿着相扣的十指，传到对方身体里。
一想到接下来要写什么，就想大叫，像猴子一样在空中甩来甩去，吼吼哈嘿！
[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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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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