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请新娘落轿——”
鼓乐齐天,鞭炮声不绝于耳。在横桥子东巷一众街邻的欢呼声中,头顶红盖头的新娘子缓缓下轿。
早前下过一阵雷雨,黄昏时分,红霞和带着红皮的炮仗一道,跌得满地都是。手捧粮食斗的阴阳先生唱起祝咒,将斗里的东西,纷纷扬扬往大门处撒去。
在旁等候多时的孩子们一拥而上,争着抢着,将地上的谷豆、果子、铜板和草结往自个儿怀里收。
为的就是讨个“除邪得吉,保佑平安”的好彩头。
江暖和江晓都在捡谷豆的行列中。
两对肉嘟嘟的腮帮子在泥地上翻滚,费了老大劲,才捡来两枚铜板,紧紧攥在手里,扑棱棱跑回挂着“江家豆腐”招子的家里去。
一墙之隔,外头锣鼓喧天,到处喜气洋洋。屋子里却没有半点天光,还处处泛着一股浓重的豆腥气。
江知味不禁皱了皱鼻头。才方转醒,脑海中还混沌着。她睁不开眼,却隔着眼皮,看见一丝光亮如昙花一现般一闪而过。
随之而来的,是木门打开的吱呀声,还有两个童子奶声奶气的说话声。
“杨三说了,进屋前先吹口气。呼——”
“暖姐儿,我害怕。万一这法子对二姐姐也没用怎么办。”
“怕什么,有杨三呢。他既算到了水鬼索魂,又跟我们说了捡谷豆冲喜这法子,肯定还有别的路子。”
另一个童子呜咽了两声,不搭话了。
脚步声渐近,江知味额前忽地一凉。
像是落了什么裹着泥巴的硬物,黏黏腻腻,还带着一股火药味,呛得她整个人一激灵,忍不住睁开眼,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身边两个梳着满头髻的童子相视一眼,默了一瞬,之后“嗷呜”大叫着飞扑上来。
“二姐姐!成了!杨三没骗我!”
“呜呜二姐姐——”
俩娃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拿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抹,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她听不明晰的话。
江知味认出来了。这俩童子是江家的老幺,龙凤胎,年五岁。
姐姐江暖人小鬼大,胆子也大,平日里上山下河总爱乱跑,点子也多,最是古灵精怪。
另一个叫江晓,长得虎头虎脑像个小肉包,嘴馋,好吃,喜欢跟在她姐姐后头当跟屁虫。
而他们口中说的“水鬼索魂”,大约就是先前发生的那桩事了。
江知味穿来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还记得当初,她刚在后世参加完厨神争霸赛,到手的奖杯还没捂热,就遭了车祸,一睁眼,就穿到了北宋——一个历史上经济文化极其繁荣,却窝窝囊囊总爱往外头当散财童子的神奇朝代。
不过她身处的这个北宋,似乎与历史上人人熟知的宋朝有些不同。因为彼时的大宋正值嘉元六年,这是一个在后世流传的宋史中从未出现过的年号。
原身名叫江知,年十八,与她的本名有一字之差,模样倒是生得大差不差。
都是小头,圆脸,肉鼓鼓的。而且皮肤很白,一双眼睛水灵灵像杏桃似的,身上也有肉,跑起来像欢脱的小兔,一弹一弹的。
那会子原身家里刚遭大火,一家子烧得没剩一个活口,饶是原身这个老早被养父母托举出火场的,也因吸入了过多浓烟,不幸一命呜呼。
之后便是江知味鸠占鹊巢,代替原身活了下来,被生父江大从应天府接回了汴京,过了两个月无忧无虑的日子。
第二次意外,发生在来到汴京的两个月后。
三月初一,金明池开。这座宋时的皇家园林,每年那个时候都会对寻常百姓开放。
就在一家子欢笑游园的途中,江知味莫名遭人推搡落了水。犹还记得当时身侧扑通通一阵下饺子似的响,她眼前一黑又一黑,意识很快被虚空剥夺。
再醒来,就在这间屋子里了。
身侧的号啕哭声,将她的神思彻底拉回来。从外头打水回来的母亲凌花,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丢了手里的扁担就往屋里跑。
大的小的叠罗汉似的倒在她身上,压得她一度喘不过气来。
好在双手已经能动弹了,江知味憋着胸腔里的一口气,拍拍这个,摸摸那个:“别哭了,娘,暖姐儿、晓哥儿,我这不是好着么。”
凌花仰起脸,语气里满是嗔怪:“这都五个月过去了,你才醒,还说好着。”
五个月?!
于江知味而言,只是睡了极昏沉的一觉,没想到竟过去了这么久。她顿时躺不住了。
试图起身,被凌花连忙扶住,在她的身后垫了枕头,助她躺得更高些:“这才刚醒,非要爬起来作甚。可是饿了,娘去给你做饭。”
“不饿,娘不用忙。我就是躺久了手脚麻,想舒展舒展。”
江知味左右扭了下身子,又试着动了动每一根手指脚趾。看来有惊无险,身体觉知都利索,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只是躺久了身上略有些乏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左右看看,江家的几口人来了大半,却不见江大的踪影,霎时纳闷:“娘,怎么没看到我爹啊?”
凌花眉头紧蹙,再一次低头掩面。身边两个龙凤胎,也跟着哭得更惨了。
“你爹还躺着呢。比你好些,能囫囵吃些汤水,能眨眼,就是不能动,也不会说话……”
江知味心下一跳:“难不成那日我爹也?”
“倒不全是。你不知道,那日金明池闹得乱七八糟,水里、岸上,到处都是溺水和跌倒的人。当时你掉下去,你爹为了救你,立马就跟着下去了。”
“好不容易把你拽上来,又见着水里还有一个小娃娃在扑腾。折腾久了,人是救上来了,他自个儿也呛多了水,就不大好了。”
江知味没搭话,只垂了眉:“若非我不慎落水,也不至于连累到我爹了。”
凌花擦了把泪,暖暖握住她的手:“知姐儿,你爹救你,那是他心甘情愿。这些年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打小把你过继给了你叔父家。幸好他们待你不错,幸好你在那场大火中活了下来。再说就算当时你没有落水,以你爹的性子,也会不管不顾跳下去救那个孩子。事已至此,咱们一家人咬咬牙,一起好好活着便是。”
江知味眼中含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抬眼看去,稀薄的天光陷落屋中,反射到了凌花瘦削的面颊上。她总觉得凌花与先前相比,瞧着有些不一样了。
可惜天光太弱,实在瞧不真切,她找了个由头:“娘,这屋子太暗了。”
凌花缓缓起身,走到门边,点上油灯:“此前下雨,你那屋子漏得厉害,我就叫风哥儿帮忙,给你背到柴房来了。没窗子是不合适,过两日娘找个泥瓦匠来修修屋顶,咱再搬回亮堂的屋子去。”
江暖嘟起嘴,很是委屈地搭了句:“娘,除了堂屋,家里哪处没漏水。你攒的那些钱,都紧着爹爹姐姐吃药了。”
“暖姐儿懂事了啊。只修一个屋子,花不了多少钱的。”凌花温温一笑,将油灯放在床头,顺势将江暖抱住,“知姐儿能醒,是不是还有我们暖姐儿的功劳呢。”
江暖这才高兴了,双手缠住凌花的肩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面对眼前母慈女孝的温馨场面,江知味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油灯昏黄的光亮下,凌花的憔悴无处遁形,看得人一阵阵眼酸。
从前江大还康健时,家中的豆腐铺子一力由他操持,每日能有七八百钱的营收。于平民之家而言,已经相当可观了。
那会子的凌花得夫君宠爱,无甚养家的压力。且格外爱美,终日里面若桃花,在邻居那儿得了个“花儿婶”的称谓。
她平日里最喜欢穿颜色亮丽的衣裳,戴的首饰虽不算贵重,却也是当下的汴京城里最时兴的。
可如今,她身上的漂亮衣裳没了,换成了打了不少补丁的粗布麻衣。往常爱美戴的那些钗子、坠子,此刻也都不见了踪影。
不仅打扮上变了,人也瘦了、黑了不少。原本的茂密乌发爬上了青丝丛丛,眼眶凹陷,眼圈层层泛青,整个人看着苍老了不是一星半点。
江知味望着凌花的目光有些出神:“娘,您这是怎么了?”
凌花不好意思地摸摸发髻:“你说头发是吧。不过是几根白发,岁数大了总会长的,算不得什么。”
哪止头发啊。江知味到底没说出口,只觉得心口阵阵晦涩。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她这个能帮衬些的也一病不起,剩下个十二岁的江风,不过半大小子,还得去学塾读书呢。还有两个五岁的娃娃,都不能成什么事。
想来维持生计的担子都落在了凌花身上。又要经营铺子,又要照看病人孩子,本来身子就单薄,哪经得起这样磋磨。
江知味难受极了,反抓了一把凌花的手:“娘,如今我醒了,我来帮你。这样你就不会太累了。”
凌花暖暖笑回来:“不过你这才刚醒,身子虚,还得好好养几日。我去给你做饭,家里米粮虽不多,填饱肚子总是有的。”
见江知味点头,她起身往外走。
江家祖屋是凌花母亲留下的遗产。
沿街那头有一间两进的铺面,后头是一家子的起居空间。中间隔一座露天小院,打了一口水井,放了水缸、石磨和晾衣竿、笤帚、簸箕等日常用物。
方才凌花丢了扁担和水桶的地方,此刻正站着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人。
只见他一手摇一本折卷,另一只手拎着一袋红布包,伸长脖子,对着敞开的侧门轻声道:“大人,您真的不进来吗?您作为上官亲自来送慰问金,就该给人多瞧瞧,多大的美事啊。”
话音又一拐:“也是,您不牵扯也对。要说送钱这事儿本该他们开封府一应包办,若非他们推诿扯皮死不认账,也落不到咱们头上。”
“真是恼人,要不是被雷雨耽搁,咱这公事也不用拖到这时辰。”
凌花听得怔怔的,始终没等到外头那位上官的回话,只隐约见着门边飘起的绯色衣摆,亮眼得与他们这间灰扑扑的民宅十分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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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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