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阴冷,鼻间满是潮湿腐朽的气味。
“吃吧。”一个搪瓷碗通过栏杆缝隙送进来。
脆嫩鲜绿的青菜、色泽红润的红烧肉并一碗米饭。
在牢房里衬得上美味佳肴,可饿了不知多少天的苏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拇指沾染红色,是前不久被迫画押留下的痕迹。
狱卒好心提醒,“吃完最后一顿好上路。”
一开始被关进天牢时,还是姝色动人的娘子,经过一通惨无人道的行刑后变得不人不鬼。
多少次他们都以为她要就此断气,没想到她硬撑下来了。
可大理寺监牢最不缺的是硬骨头,硬如磐石也能粉碎成渣。
狱卒摇了摇头走开。
饭菜喷香的气味钻进鼻子,饥肠辘辘的腹部顿时被勾得腹痛如绞。
苏酥用尽力气颤巍巍地举起碗吃了点,然而没几口又吐了出来。
饥饿已久肠胃受不了荤腥,她连自己最后的断头饭吃不下。
无奈地靠在小窗下的斑驳墙壁,那是她离外界最近的地方。
旭日东升,天光渐亮,洒在静静依靠墙壁的人,映出孤寂的影子。
她到底是输了,飘零半生,最后也没能寻到归处,不清不白地死去。
或许,这就是她身为布衣百姓的悲哀吧。
用尽全力都无法挣脱既定的宿命。
她认命了,多日悬吊的一口气也终于逸散,若一个终于被弄坏的木偶傀儡,直直倾倒。
牢房外有阵阵骚动。
“二殿下此处乃死牢,没有圣上的命令不得进入!”
“二殿下停步!”
锋利刀剑出窍之声划破死寂腐臭的地牢。
褚砚秋向前一步,一干狱卒执刀后退一步。
他步步逼近,狱卒们不断退让。
“若二殿下再往前一步,休怪属下不留情面……”
刀刃当头劈下,褚砚秋偏身躲避,下一刻以极其吊诡的招式缴获狱卒手中的佩刀,势如闪电难以看清。
狱卒们看清时,佩刀已经被内力扭曲成螺旋状,变作破铜烂铁。
掌心直冒冷汗,刀柄显得湿滑无比。
开玩笑,二殿下领兵与西夜交战多年,那一身武艺皆是在抛头洒血中磨炼出的,他们岂是对手?
褚砚秋来到地牢尽头的牢房,透过栏杆望见情状,深色的瞳孔微缩。
牢门被玄铁制成的锁牢牢锁住,“轰”地一声,他竟连锁带门一齐卸下。
放弃一直以来的韬光养晦、暗藏锋芒,为了她,他可以全力以赴不管不顾。
破碎的牢门凄惨地倒在地上,狱卒们傻了眼,这算劫狱吗?可那是二殿下,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褚砚秋急急跑进牢房,拂去遮挡面容的凌乱碎发,露出血污沾染的小脸。
是她没错……
确认好身份褚砚秋反而更害怕了。
他颤巍巍地搭在她侧颈,幸好搏动还在。
“妹妹,哥哥来了,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入怀,如同对待一只翅翼残损、羽毛残破的鸟儿。
苏酥半是清醒半是模糊,整个人像是浸在温泉,源源不断的温暖冰冷的身躯,让她不由自主想贴近。
一滴温热的水坠在苍白起皮的双唇,她潜意识抿了抿,是微咸的味道。
还想要更多,仿佛一尾在岸边挣脱无力的鱼,汲取续命的水源。
“哥哥带你回家。”
她躺在温软似云朵的怀抱,被保护得很好。
褚砚秋抱起她步步离开大牢,众狱卒迫于他威赫的气势与龙血凤髓的身份不敢动刀阻拦。
地牢的门被他一脚踹开,明亮的光线大片大片洒下来。
大牢外一层又一层的带刀狱卒将褚砚秋团团包围,铜墙铁壁,他孤身绝无办法突破,何况还带着奄奄一息的人。
“本殿命你们让开!”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此刻能做主的正卿和少卿都在上朝。
不管了,劫狱者格杀勿论,就算是二殿下也不能放过!
“啊——!!!”
嘶吼着举刀冲去。
“圣旨到——”
众人面色一怔,带头冲锋的狱卒被褚砚秋一脚踢开倒在地上。
“圣旨如陛下驾临,还不快跪地接旨!”
一众狱卒这才哐哐当当地放下佩刀,跪地接旨。
包围圈正中央的褚砚秋怀抱苏酥,双膝跪地,脊背挺直。
即便跪在地上,他也没有让尘土沾染到怀中人分毫。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苏氏花坊一案牵涉甚广,事关皇室血脉,苏氏死刑暂缓执行!”
事态紧急,圣旨寥寥数语。
“二殿下还不快将人带去禁宫?”
“是。”褚砚秋肃穆的脸色被喜悦所取代,转而又目露担忧,“公公,她的身体太糟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不防先把人带到我的寝宫。”
公公负责在行刑前宣旨救下人,疑似三公主的人在半途丧命,他也难逃罪责。
“事急从权,奴这就回去禀报陛下。”
苏酥被带回云阳宫,由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太医初步处理伤口。
迷迷糊糊间,被人喂了清水和稀粥,好歹恢复一点儿力气。
蒲扇似乎的睫羽扑闪,映入眼帘的是华美古朴的碾玉承尘。
“醒过来了。”老太医的轻呼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苏酥侧了侧脑袋,床边是陌生又熟悉的人。
她平淡的目光一一扫过。
金钗翠玉雍容华贵的姜皇后,衣襟稍乱,衣摆沾灰的二殿下褚砚秋,忧心忡忡的孟夏,褚蔓舒及躲在她身后的昭嬷嬷。
苏酥不知道云阳宫外还有一干等候的文武百官。
她的眼里只有褚蔓舒与昭嬷嬷。
状似一潭死水的眼眸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可一想起什么,她的恨意就变得单薄轻飘,无足轻重。
诚然如褚蔓舒所言,她一个泥点子大的卑微平民怎么敢与她争?不顾一切地争换回来的是头破血流,性命不保。
她怕了,她不敢了。
苏酥认命地笑了笑,纵然此刻把她拉出去斩首凌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姜皇后听闻朝堂上的事情,火急火燎赶过来,就见到她悠悠转醒。
从一开始的迷茫不知所措,到镇静自若,再到恨意激荡,无奈消散,她都全然目睹。
犹如一个人沉入深不见底的海,她也跟着呼吸凝滞。
明明还没有确定她的身份,为何她偏偏生出心痛?
要论心如刀割的还数褚砚秋,他步到外殿对武威帝道:“父皇,人已经苏醒,可以开始验亲了。”
皇帝近臣端来两只金盏,盏中盛放清水。
“陛下恕罪。”太医用银针刺破指尖,往两只金盏各滴入一滴龙血。
取血结束,旋即便有太医涂抹止血药粉包扎好。
太医来到褚蔓舒跟前,“请三公主伸出手,容微臣取血。”
浓烈的不安遮天蔽日盖住内心,褚蔓舒把手缩进袖子,不肯伸出来。
她委屈惶恐地喊了一声“母后”。
说来也怪,姜皇后内心的波动还没有见到躺在床上的苏氏手来得强烈。
“舒儿,取一滴血不会痛的。”
“可我不愿,为何单凭三言两语就要取我的血,我不要!”
褚蔓舒心怀惴惴,无边无际的恐惧爬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直觉告诉她一定不能取血。
那是面临人生重大转折,冥冥之中的第六感。
昭月也跳出来,护着三公主的手不让太医碰触。
“你们是要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孤!”
“陛下息怒!奴一条贱命死了不要紧,但三公主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亲女儿呐,今日若取血验亲,恐伤害三公主对您们的亲情!”
昭月所说不无道理,如若褚蔓舒是真的三公主,孟夏等人妖言惑众按律处斩,死便死了。
但三公主会如何想?她与帝后的亲情必然生出罅隙。
“这……”
姜皇后犯了难,一面是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孩子,另一面是匆匆一面近乎陌生的人。
脑中的弦被两相拉扯,她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却也不能立刻下决定。
“让我来吧。”褚砚秋向褚蔓舒行去,修长的身形如玉山般挡在她跟前。
“若要恨,便恨我。”
褚蔓舒直直撞进他坚毅不摇的眼眸,“不!”
若不得她拒绝,手心紧紧捏住袖口,保养齐整的指甲勾住金丝绣线。
可她再怎样用力,都比不上褚砚秋。
金丝坚韧,指甲被折断,褚蔓舒来不及呼痛,银针刺破指肚。
“我不要,不要!”
如同濒死的鱼剧烈挣扎,手捧金盏的宫人猝不及防险些被撞到,手疾眼快稳住身形。
血珠自褚蔓舒的指肚滴进晃荡微漾的金盏。
两滴血珠之间仿佛有一层隔阂,两不相融。
姜皇后后退,堪堪被随行的宫人搀扶。
昭月极力克制哆嗦的嘴唇,“皇后娘娘,是水,一定是水有问题。三公主是您与陛下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
“闭嘴!”姜皇后深深呼吸,梗着喉咙道,“继续。”
水是从一个杯子里分出来的,要有问题也是两盏都有问题,只要再验苏酥的血就能真相大白。
太医换了一根银针来到床边。
褚砚秋提醒道:“轻点。”
太医回是,捻针刺破皮肤,都说十指连心,可苏酥无知无觉,仿佛取血的不是她。
众人屏住气息,只见鲜红的血珠滴入水,与最开始的龙血交融,血浓于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滴血验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