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自前朝北燕而设,为了有冤屈者或急案者能击鼓上报,直达天子。
自设立以来三十余年,登闻鼓只被敲响过两回。
第一回响起乃前朝庆德公主婢女,状告驸马殴妻致死,伪造成病故一案。
前朝皇帝大怒,驸马一家株连九族,伏尸百里。
第二回响起乃皇子夺嫡,太子被刺毁尸灭迹一案。
所有经过登闻鼓直达天子的案件无不令朝野动荡。
而今是第三回。
鼓声阵阵连绵不绝誓不罢休,一下下敲击在众人的心底。
从前两回登闻鼓响,惊起朝野动荡不安的景状历历在目。
旋即有朝臣提议,正逢早朝不若让敲响登闻鼓的人入宫面圣,亲自述说冤屈。
“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能否等微臣禀报完再宣敲鼓之人。”
距离午时不到两个时辰,他没有时间耽搁。
褚方辞对上次主动规劝陆无咎不领情之事耿耿于怀,他在刑部担任要务,站出来道:“父皇,儿臣认为敲响登闻鼓之人必有急案,不可延后。”
武威帝沉声道:“若是要事,司天监为何不于早朝立即呈报。宣击鼓之人入宫。”
手中明黄色的奏折被捏出褶皱,陆无咎面色难堪,褚方辞见之却是熨帖不已。
御林军以最快的速度将敲响登闻鼓的人提到金銮殿。
陆无咎与众臣投去视线,见到那人的模样,紧捏得快要撕碎的奏折终是松开。
那被带上来的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鼻梁侧有一点儿红痣。
上一刻孟夏还在荒草萋萋、蛛网密结的登闻鼓前,下一刻就被甲胄森严的御林军架走。
她心脏砰砰直跳,生怕暴露行踪后引来的是昭月的人。
御林军将手脚发软的她扔在冰凉入骨的金銮殿中央。
铠甲森森、群臣审视、帝王威压,换做寻常百姓该是震慑到两股战战,无法言语。
孟夏却涌出热泪,如同溺水之人被救起。
“殿下之人姓甚名谁?击鼓鸣冤所为何事?”武威帝铿锵有力的声压掷地有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孟夏被强烈的情绪扼住咽喉,激动得说不出话儿。
她慌张无措的目光扫见群臣中那个鹤立鸡群的卓绝身影,一双寒霜带雪的沉冷双眸使她逐渐镇定。
近臣高声大喝震耳欲聋,“还不快报上名来!若无冤情,登闻鼓也是你一届妇人能随意敲响的吗?!”
孟夏猛地跪倒在地,向前膝行,直到接近鎏金台阶的最后一道阶梯,被交戟的禁军拦下才止住继续往前的动作。
她高扬起脑袋,想让武威帝尽可能看清自己的面容,“草民云州郑知州之妻,曾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奴婢,名唤孟夏。”
京兆府府尹似响起什么,坦然出列道:“禀告陛下,一个月前皇后寿宴云州知州携妻来贺,回云州的路上遇山匪劫掠,其妻子失足落水,恐怕正是此人。但微臣有一事不解,夫人既然无恙为何不寻到郑知州报平安?这段时日到底在经历什么?”
“回大人,回陛下,这正是草民敲登闻鼓要述说的冤情。”
武威帝没有说话,目光深邃如渊沼君心难测。
“陛下让你说出来,不得隐瞒。”近臣代君传达。
“回陛下,草民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山匪,而是刺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昭月买通刺客行刺杀之事。草民不敢去找夫君,也是害怕被京城里昭月的眼线发现踪迹,杀人灭口。”
武威帝眼睛微眯,洞察人心的锋锐目光让所有谎言无所遁形,“她与你共同侍奉皇后,情同姐妹,为何要杀你?”
孟夏神色自若,不见丝毫畏缩胆怯,眸中恨意灼灼,“因为草民知晓一件事,事关皇室血脉,昭月担忧东窗事发便先下手为强,让草民再不能将真相述诸于众。”
大理寺卿举起象牙笏板,“微臣有话要说。”
“卿但言无妨。”
“郑夫人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昭月买凶杀人,但谁人不知昭月早就被皇后娘娘指给三公主,她到底是想攀咬昭月还是昭月背后的三公主?况且她东躲西藏不愿露面,为何现在又露面?形迹着实可疑,微臣以为不该以她的一面之词来定夺。”
以大理寺少卿江止容为首的其余大理寺官员皆附和赞同。
“陛下不可偏听偏信……”
“陛下深思……”
“陛下。”清朔如冰线划开纷杂喧闹,金殿上静了三息,便闻陆无咎幽幽道:“不如请昭月与三公主入殿,是非对错,让微臣等人一同做个见证。”
午时斩首迫在眉睫,孟夏急火攻心,不惜暴露自身去敲响登闻鼓,将事情彻底闹大。
虽然难以预料到后果,但陆无咎胸有成竹,事情闹得越大对他们越有利,他们手握的证据铁证如山。
迫害她之人,该是时候做出偿还了。
武威帝宣昭月与三公主进殿。
褚蔓舒备受宠爱,宫规宫矩能免则免,她有睡回笼觉的习惯,被人打扰休息,未展现出好脸色。
即便面对文武百官,她亦有恃无恐。
跟在华贵宫裙、珠翠环绕三公主身后的则是昭月,她耀武扬威惯了,行差踏错也有三公主撑腰壮胆,只在陆无咎手上跌过跟头。
然而,当她看到金殿正中央跪地的孟夏,昭月瞬间脊背发毛,一股无言的震恐与惊悚从脚底直直钻破头皮。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昭月口中死死咬住舌尖,不行,她千千万万不能自乱阵脚。
“孟夏,你、你还活着?”昭月双眉高高挑起,嘴唇长得老大,就怕没有人看出她的惊讶。
“蛇蝎心肠之人还活着,我怎么能死?”
昔日姐妹为了一己之私,狠心下毒手,孟夏对她只有赤’裸‘裸的怨恨。
昭月大感不惑,硬生生挤出两行眼泪,“你是这般看我的?我并未对你做什么呐,听闻你落水失踪,我寝食难安,上天保佑你到底是平安回来了。”
说完,昭月情绪失控地去抱她,孟夏一把将她推开。
她未用上许多力气,昭月却像受到重击,脑袋狠狠地磕碰在地面,发出极大的闷响。
再抬起头,前额磕出一道口子,鲜血呼呼地往下流。
“嬷嬷!”褚蔓舒看不得昭月受罪,恨不得当场命人打死孟夏,但她清楚这是金銮殿不是自己的云月宫。
昭月要的就是这般效果,她要让众人都看清,三公主是如何依赖自己。
就算孟夏侥幸存活又怎样?在三公主的庇佑下能拿她如何?
“陛下,奴前半生侍奉皇后娘娘,后半生侍奉公主殿下,尽心尽责,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孟夏只看到奴的光鲜亮丽,却看不到奴为了主子分忧而夙夜操劳,在她眼里奴是蛇蝎心肠的歹毒小人,可陛下与各位大臣有目共睹,奴何其冤枉?”
昭月当真会颠倒黑白,将她对她的愤恨都误说成嫉妒。
孟夏恨不得早些时候能看清她的嘴脸。
她重重地嗤一声,无比冰冷的看向昭月。
“昭月你以为我只是因为自己在外漂泊数年,而你一跃成为皇后与公主忠仆之事才如此恨你吗?”
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冲刷昭月的四肢百骸,她想捂住孟夏的嘴,让她再也说不出话儿,可已经来不及了。
“嘭——”额头磕在白玉地砖,几闻骨裂,毫不迟疑的磕首裹挟坚毅无比的决心。
孟夏声如洪钟:“陛下,草民要状告昭月欺君罔上,狸猫换太子,玷污皇室血脉,如今的三公主根本就不是真的三公主!”
此言一出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
“你凭什么说三公主是假的?!”昭月一口咬死,她不信年岁久远,当年的知情人早就化成黄土,还能寻到什么证据。
褚蔓舒紧咬牙槽,唇角的肌肉不住抖动,显然是气到极点,“来人撕烂她的嘴!”
陛下在此,她自然是叫不动御林军。
群臣窃窃私语,当年的流言蜚语再次被翻出来,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肃静——!”近臣扯着嗓子高喊。
武威帝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弹了弹,“空口白牙你可有证据?”
“草民有证据!启正大乱,皇后娘娘将二殿下与三公主托付给昭月与草民,草民担忧公主失散变发狠在她右手臂留下牙印,证明身份的信物可以遗落,但身体上的疤痕却不会消散。”
有朝臣发出质疑,“陛下,就当郑夫人说的是对的,可她失踪多年,不久才在寿宴上与皇后娘娘相认,何时见过三公主的手臂,怎么就一口咬定三公主非皇室血脉?”
欲语泪先流,孟夏哽咽道:“回大人,因为草民见到了真正的三公主。”
“她是谁?在哪儿?”被牵动心弦的朝臣出声问道。
“她是救下草民的人,给草民容身之所的人!她是皇商苏氏花坊的东家,现今被人构陷身在大理寺天牢,命悬一线!”
众人不禁为之震撼。
褚蔓舒惊愕得瞪大双目,心乱如麻,她不过是除掉一只蝼蚁,怎么会……怎么会全然失去掌控。
孟夏在落水得救后为何迟迟不敢报官?只因行凶者的权势滔天。
孟夏又为何在此时敲登闻鼓上达天子?只因真正的皇家血脉正命悬一线。
所有的疑惑皆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唯有一样至关重要的关窍尚未打通。
“牙印罢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一张脸如沾水褪色的假面具,摇摇欲坠地贴在昭月的脸上。
陆无咎身姿挺拔如无法摧折的劲竹,双手高高捧起明黄奏折,“牙印可以作假,但天显异象不能做假。司天监观测昨夜亥时三刻,帝座星以东星群闪烁红光,寓意皇室将添血脉。”
宫中并无妃嫔怀有身孕,而天象显示皇室新生子嗣,不就是在说流落民间的明珠终于要归位了吗?
满堂哗然,司天监正监站出来,佝偻年迈的身子与挺俊年轻的陆无咎并肩。
“少监所言无误,陛下理当顺应天意,迎真公主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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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登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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