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咎的眸光灼得惊人,宫宴那晚的旖旎回忆在苏酥脑中一闪而过。
她避开他的视线,转而对花坊伙计道:“又?”
“是啊,那位客人每天都会来花坊买花。”伙计看了陆无咎一眼,压低声音道,“他气度不凡,我们都猜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东家您这儿呢。”
伙计促狭地看过来。
京城谁不知道他们花坊的东家仙姿玉貌,引得无数公子尽折腰。
“他平常都买什么花儿,你快去张罗吧。”苏酥不温不热地吩咐。
伙计赶紧去迎接客人,这里没有苏酥的事儿,她也不想搭理,去往花坊内的柜台。
明夏去给她倒茶,她就窝在柜台后的躺椅,摇啊摇,很是惬意。
最初还不觉得,如今一放松下来,整日奔波带来的疲倦海浪般席卷浑身。
在宫内休养身体许久,不过出宫一日就有些不适应了。
一朵朵盛开琼艳的花朵包裹成花束,伴着细细碎碎的声音,苏酥生出瞌睡。
“东家!”
苏酥惊醒,一睁眼看到的却是隔着柜台俯视自己的陆无咎。
明夏端着茶水过来,苏酥方知自己不一会儿的时间就险些睡熟。
姜皇后挑的人耳聪目明,明夏自然也是认出司天监少监兼英国公世子陆无咎,否则也不会呆在那儿,犹豫该不该行礼。
“怎么大呼小叫的。”苏酥嗔了一眼伙计。
明夏见自家殿下的态度不咸不淡,索性也装作没看见。
伙计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知东家在休息呢,对了,这位客官说要和我们花坊订购两百盆秋菊,这是大单子,东家才做得了主。”
陆无咎买这么多花?英国公府要办什么宴么?
她下意识想。实在是往日在公府执掌中馈形成的条件反射。
“公子确定?”
苏酥这才看向他,目光明亮却陌生。
他身量极高,相隔木质柜台,苏酥也有种被俯视的感觉。
“确定。”
送上来的生意不做白不做,苏酥研墨,提笔写下两份契书。
她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迹,“两百盆秋菊是大单,我们花坊也放不下那么多,若您诚心想要,不过五日后能送到您府上,不过需要先付两成的定金,您可以看看契书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们再商榷。”
她一向知道他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但这一式两份的契书他看都未看,执起她的笔就签下名讳。
陆无咎掏出一袋银钱,搁在榆木台面,“够不够?”
苏酥当着他的面打开钱袋,清点出两成定金,再还给他,“这些足以付定金了,尾款待五日后送到府上再结清吧。”
她公事公办,签好契书后就要躺回椅子不再看他。
“苏酥。”唤她的名字时,他口吻意外的轻柔。
苏酥眼睛弯了弯,扬起客气又疏离的笑容。
“都怪我忙昏了头,忘了招呼贵客,贵客稍等我去斟茶。”
她借口走开,左右没有与他细聊除了生意以外的事。
她怎么会猜不到陆无咎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不愿再与他有过多的牵扯罢了。
茶水烹好,外头的晚霞漫过坊前的芙蓉花。
时辰不早了,苏酥吩咐伙计:“外头的客人就交给你们招呼了。”
“东家放心吧。”伙计应下。
苏酥叫上明夏一同离开花坊。
她不知,陆无咎望着她没入人群的背影良久良久。
……
或许是宫内的繁文缛节太过压抑,苏酥三天两头都会出宫去花坊走一趟透透气。
她见到陆无咎的次数变多了,他来花坊比上衙还要积极,司天监好歹有休沐的时候,而花坊无论风雨他都会来报道。
有时候,他穿着绯色官袍,司天监和花坊在相反的两个方向,一看便知是才下衙就驱车赶来的。
苏酥倒也适应了,只将他当作寻常客人,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
那两百盆秋菊也悉数送到英国公府结清尾款。
这般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寒露,姜皇后造访云清宫带来一个消息。
“本宫有私心,本不想与你说的。但见你这段时日一直在宫内宫外奔波,颇为辛苦,还是告诉你吧。”
姜皇后坐在软塌上,双目饱含温柔。
“母后请说。”苏酥侧耳聆听。
在姜皇后面前她就没有不乖顺的时候,姜皇后嘴上不说,心底总会不由自主将两人做比较。
一个刁蛮任性,一个乖顺懂事,谁更省心就不必多说了。
“公主府建好了,你若想在宫外过日子也不是不可……”姜皇后喉咙发紧,“只要多来凤仪宫看看本宫就好。”
她竟然能出宫去住了?要知宫中的几位皇子在宫外尚未有自己的府邸,她居然便有了自己的公主府?
“母后,我……”
“你也不必说推拒的话,酥儿我是你母后。”姜皇后掩过眼里淡淡的愁绪,“你在民间生活数年,乍一回宫过得不自在,本宫只要你开心顺遂就好。”
知子莫若母,姜皇后看在眼里,她娇娇柔柔的外表下有一枚坚硬的内核。就像一株自山石狭缝钻出来的翠竹劲草,风霜雨雪皆是甘霖,移植在温室反而长势颓靡。
“陛下知道么?”苏酥心有顾忌。
皇子都没有自己的府邸,她却有了,还能出宫居住,陛下真的会同意吗?
“他是你父皇,血浓于水的亲缘在那儿,你不必多虑。”
苏酥点了点头,对于她而言,陛下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或许因为地位使然和多年亲情的缺失,她根本不能将他当成自己的父亲。
既然帝后同意她搬出宫居住,苏酥对珠宫贝阙的禁闱没有多少留恋,以最快的速度搬离。
“殿下,到公主府了。”明夏对马车内的苏酥道。
深红织锦帘栊掀开,烫金大字的匾额映入眼,“三公主府”四个字铁钩银划,遒劲有力的同时不失灵动娟秀。
朱红大门两边立着口含玉珠的威严坐兽,威风凛凛。
这般恢弘排场完全不输对门的英国公府。
是了,三公主府修筑在英国公府对面,这还是褚蔓舒三年前央求帝后挑选的位置,为的就是能与英国公世子多多接触,近水楼台。
苏酥对他却是避之不及,但三公主府已经修筑好,若是改换位置,帝后兴许会同意,但又要耽搁几年,劳民伤财。
大门一关,陆无咎又是个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她还不一定能常常碰见他。
想通后,苏酥露出欣然的笑。
飘零半生,终于有了一个家。
三公主入住公主府乃是大事,乔迁宴定在三日后。
宴会当日,秋风淡淡,携来幽幽霜菊花香。
她有私心,宴会上用作缀色的花卉皆是从自家花坊采购,摆在显眼处儿,说不定能吸引宾客的注意,拓展拓展生意。
苏酥坐在主座接受盈门宾客的祝贺,忽而下人来报。
“殿下,英国公府登门来贺,可否要迎进来?”
正厅内的宾客有不少王侯贵族,苏酥曾在英国公府操持过人情往来。
不少人都见过她,也知晓她被英国公府扫地出门后自立门户,转眼又扶摇直上,麻雀变凤凰的一系列事迹。
然而知晓内情的人都不约而同噤声,事关皇室宗亲,他们胆敢妄议,传到帝后耳朵里几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此时此刻,他们跟吃到了大瓜一样竖起耳朵。
英国公府可不就是三公主曾经的夫家吗?
当初怎么把人赶出去的,现在居然还敢巴巴地凑上来?三公主不一怒之下把人哄出去就是脾性温和了。
苏酥噙着客气笑意神情微微僵了一下,她倒不怕英国公府上门惹事生非,隐隐约约猜到英国公府所为什么了。
“来者是客,迎进来吧。”
不一会儿,陈氏、林氏与陆映襄三人来到正厅。
她们不期然见到宾客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陈氏老道,平心静气。
林氏脸皮薄又讲究面子,臊得不行。
陆映襄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何时有站在那儿被人用眼神揶揄的时候?
她更是受不了,摇了摇林氏的手臂,“娘,我们、我们回去吧。”
“襄儿,忍一忍……”
好歹是自己女儿,林氏话语轻轻。
陈氏就没那么好语气,严肃的目光箭矢一样射过来。
陆映襄身子一抖,生出难以言喻的委屈。
“老身代英国公府向三公主庆贺。”陈氏苍老的脸上堆起笑。
“英国公夫人多礼了,请坐吧。”苏酥像对待其余宾客一样客套。
陈氏有诰命在身,平日在春归堂养身体,自然不怵苏酥。
然而林氏和陆映襄就比较难过了,她们和苏酥接触多。
冬夜罚跪之事两人都有参与,更别说休妻时,陆映襄还在林氏跟前嚼舌根,加重林氏要把人逐出府的决心。
两人莫不是如坐针毡,惴惴不安。
苏酥也不是给她们二人面子,心中有怨也不能当场发作,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可也不代表她会待林氏与陆映襄和善。
她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格。
林氏几次上前搭话都被苏酥无视,碰了一鼻子灰儿,她也反应过来了。
英国公府来登门送礼,也是为了缓解两家的关系,曾经的小林氏到底不一样了,是帝后的掌上明珠,一个不开心就能让公府穿小鞋,影响府中儿郎的仕途。
再说了,武威帝身为帝王,知晓自己明珠似得女儿曾经有过一段姻缘,无论怎样心中都憋着一口郁气,看英国公总是不顺眼。
曾经磋磨惯儿媳的人,哪里能料到日后她会有俯首请罪的时候呢?
林氏大为后悔,望着主座上华丽端庄的娘子深深叹息。
酉时一到,下人们等着苏酥说开席就要摆上一盘盘的珍馐。
就在这时,门房再次小跑进来。
“殿下,英国公世子登门造访了。”
陈氏与林氏一愣,陆映襄惊诧道:“哥哥怎么来了?”
深感意外的不仅是她们,还有苏酥和了解实情的宾客。
宾客们脸上闪过意外之色,转而被看戏的神情所取代。
“把人引进来吧。”苏酥沉声道。
她倒要看看陆无咎还想出什么招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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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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