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锐待到周日下午就走了。祁朗也回了魂,除了依然每天公交车上下学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考满分,也在温妈留他过夜的时候肯点头了。
原本两个孩子就睡在一个屋的时间多,以前无所谓,现在却觉得变了味道。温爸忧心忡忡一个人蹲守着一个秘密,揪心挠肺。但是过了一阵,他提心吊胆的心悄悄放下了一些,因为他发现他的龟儿子脑子天生缺根弦,对祁朗明明和全世界的任何人哪怕是亲爸妈都不一样,但他自己完全没发现,还整天发着癫做当超人拯救世界的蠢梦。
只有这个聪明的值得担心,有一天温爸早起和祁朗同桌吃饭,见祁朗穿着温锐的睡衣,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故作淡定地问:“是想哥哥了吗?”
祁朗嚼着泡萝卜,很轻地点了下头,目光之纯净,温爸知道这孩子也以为自己是完全把温锐当成了亲哥。
只有他这个大人心惊肉跳,孩子们单纯干净,什么也不知道。
他一把年纪,在单位也算有头有脸说一不二,却第一次在心里祈求老天,就这样维持表面太平也好,千万不要让平衡打破,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谁知祁朗十八岁生日那天,噩梦一样,所有人目睹了温锐滑稽的出柜,温爸暴怒,温妈绝望,祁爸懵逼,祁妈惊诧,再旁边戳着个脸色苍白的祁朗。所有人乱了套,温锐再也没踏进过家门。
温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自己的心情,他不是没想过粉饰的太平易碎,但他没想过居然会是别人——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再说还有个从小看到大的对照组,温爸一眼就能看出来温锐的被逼无奈,但是温锐居然什么也没讲,任打任骂,直到祁朗冲过来护他。
那一瞬间温爸分心去看那个陌生的男人,甚至怀疑姓秦的是不是女扮男装,肚子里头揣了一个造孽的玩意儿。
温锐顺理成章被扫地出门。所有人沉浸在巨大的震惊里,没人发现祁朗开始逃课。开始是晚自习,后来是下午,再后来上午也不去了,老师打电话来的时候四个大人急疯了,三个以为被拐卖,只有温爸知道为什么。他们找到祁朗的时候祁朗没在网吧没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他连叛逆都叛逆的乖乖的——他找了个网球场办了卡,每天打每天打,早上背着书包去,晚上下晚自习的时间回家,一个月,从0打到教练叫住祁爸说你儿子真的有天赋。
祁爸是个挺风雅的文化人,气的肝疼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对教练说:“那就扼杀在摇篮里。”
祁朗被拎回家盘问,翻来覆去就一句:“不想上。”
年级前十的成绩,还有二百多天高考,说不想上了。
所有人不上班了在家教育他,祁朗油盐不进,饭也不吃,一个星期后被祁妈摔了碗狠狠扇了一巴掌:“那姓秦的硕士马上毕业,你一个高中肄业,你觉得温锐能看得上你?!”
一句话,四个大人,两个家庭,完全乱套了。
没什么好说的,祁朗连夜被拉上了车,目的地一百多公里外的祁家祠堂。温锐爸爸看起来严厉,但温家其实没有什么家规可言,孩子只要不违法犯罪不搞同性恋可以随便长。但祁家可不是,颇有点书香门第的意思,父母看似温文尔雅实际上规矩颇多,能被拉到祠堂,大概约等于判了死刑。温家父母怕出事,开车跟来,祁朗被按在祠堂中央罚跪,连个蒲团也不给。
初冬落了雪,祁爸随便拿了条藤条二话不说开始照着祁朗没遮没拦的后背抽。温爸想拦,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背过脸。祁妈还在气头上,温妈是真心疼,又哭又哭。暴风中央祁朗一声也不吭,傻了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祁爸把藤条往温爸手里一塞:“我累了,你打。”
好歹是别人家儿子,还是自己儿子勾出的好事,温爸下不去手,走到祁朗身前,抬手擦掉他满头冷汗:“孩子,跟你爸认个错行吗?”
祁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他妈在这儿作妖呢。他艰难抬头,目光又倔又可怜,对温爸说:“爸,我叫您,不是因为您是我干爸,我是偷偷跟着温锐叫的。”
好,你找打!
温爸也急了,又把孩子揍一顿,两人接力打到温妈气急败坏用力撞开两个男人,挡在祁朗面前:“你们一个个心都是石头做的吗!!!”
人散了,就剩温妈一个没动手的心疼地检查祁朗满背的伤,姹紫嫣红渗着血,温妈急得要打120,祁朗还在笑:“没事儿,回家吧,睡一觉就好了。”
回家大病一周,住院烧的昏昏沉沉。三个大人谁都不肯见他,只有温妈日日夜夜来,出院回到家祁朗爸妈不让他进门,温妈把他带回家,晚上推开温锐卧室房门,祁朗又坐在三年前坐过的窗台边,又抱着温锐的旧校服,见人叫了声:“妈。”
“我知道是爸爸妈妈们叫您来的,”祁朗人乖声音也乖,叫人不忍责怪,“您帮我说一声吧,明天我就去上学,不再逃课了。”
“你早服软不就好了,”温妈又想掉泪,“非要这么倔,吃这么多苦。”
“没事,”祁朗还是笑,笑完又看窗外,声音轻的像自言自语,“身上疼,总比心里疼好受得多。”
后来祁朗就恢复正常了,该上学上学,该考高分考高分,和当年初三一样。只不过当年的解药是温锐,现在的镇痛药是打网球。
但是温爸知道祁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果然高考完,祁朗拿着复交的成绩,上了他妈的一个末流985,气的祁爸又要开车奔祠堂。
祁妈说那俩都谈这么久了,那人要是女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在这里搞这些干什么!温锐为了那男的家都不回,你还不死心吗?
祁朗没回答,只说:“我不会去见他的,您放心。”
温爸终于讲完了,又从地上拿橙子瓣吃。他那个蠢得挂相的儿子,正站在对面呆的像条狗。
温爸拿橙子皮扔他,温锐浑身一震,回过神,视线迅速模糊了。
“他哪里挨过打……”温锐捂住脸,“他哪里挨过打!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一直乖乖的,学习又好又懂事,就是文静了些不喜欢搭理人。全家人都惯着,连扫地都没做过……
“问问你自己!”温爸扎他的心。
温锐拉门要出去,温爸叫住他。
“把脸擦一擦。”温爸站起来警告他,“小朗心事多,不要让他知道你知道了,他会多心。你既然和那个姓秦的断了,就断干净,不要让他三番五次找上门来。再出现,我打断他的腿,也打断你的腿。”
温锐重重点头。
“你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我什么时候也不会同意。”温爸攥攥拳,又松开,他右手刚刚那一巴掌太狠,现在还在痛,以前不这样,也许是这次太用力,也或许是自己老了,孩子们大了,“但是小朗……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能两家几十年的朋友,对门住对门,都被你们弄得不来往了。你……你脑子清楚点吧。”
温锐深吸一口气把满腔愁绪压下去,拉开门出来。祁朗在客厅坐着,温妈不断给他换着冰毛巾,见他出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祁朗快步走过来,当着长辈面不敢上手,只能目光上上下下检查。
温锐刚做好的心理建设一见到人就不行了。祁朗皮肤太嫩,这么快脸就紫了,不晓得当年得是什么样子,他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些却都是因为他。温锐眼眶酸痛,又强忍着努力强迫自己笑:“没动手。你是不是傻,躲过去多好,非要替我挨一巴掌。”
房门又开,温爸走了出来,祁朗犹犹豫豫不知道还让不让喊爸。
“你,”温爸指着温锐,“滚回对门你家去。”
“好的叔叔。”温锐扭头就走,祁朗匆忙跟上。
“小朗留下。”温爸下指令,“你自己滚。”
“爸……”祁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
“去睡觉。”温爸说完进了屋,不给人反驳的机会。祁朗不想松手,他明白,事情闹成这样,这边父母知道了,温爸是要温锐去给对面父母一个交代。
“我和你一起去了再过来。”祁朗要去开门。
“算了吧,”温锐握了握他的手,松开,“其他事都交给我,你……”
你就像以前一样负责每天开开心心当宝贝,行吗?
“……你脸肿着呢,”温锐勉强地笑着哄他,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啊,“爸妈看了一着急不同意了怎么办?我真要撒泼打滚的。好了,你在这儿等我,乖。”
可是心里还是疼,忍不住。温锐摸摸他发紫的脸,但没敢真碰上:“对不起啊,你生日,结果搞成这个样子。”
这次对不起,上次也是对不起。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却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祁朗只是一时没有想开。
“我很开心。”祁朗低声说,“你送我花,你愿意,我很开心。”
“傻不傻啊你,还开心,”这辈子真的要当牛做马才哄得回来了,温锐紧紧握了下他的手,“别担心,乖乖等我。”
对门门开着,大概是叮呤咣啷的声音穿墙入耳能力太强,祁朗父母都没睡,坐在客厅看电视。
这房子三年前温锐想来就来,这三年连带着对面一起没进过。上午睡醒的时候也没太大感觉,现在进门,他有点不敢迈腿,平生第一次进不是亲妈堪比亲妈的干妈家心情忐忑。但他没怂,进门特亲切地打招呼:“还没睡啊爸妈。”
“给你留的门。”干妈往他身后瞧说,“小朗呢?”
“对面睡了。”温锐回答。干爸在沙发上一直换台,心不在焉的很明显。大家都一样特别紧张。
干妈:“那你过来做什么?”
问得好。
“我来……找个棍子,”温锐进厨房把扫把拿出来,“你俩要不先撒顿气我再说,效果可能好一点。”
“你怂什么,”干爸换了下一个电视节目,“有事说事。”
温锐没有怂,他可真幸运,柜是秦斯炎出的,打是祁朗挨的,就他在这里好手好脚。
那束玫瑰正十分嚣张地摆在阳台小茶座上。温锐淡定地瞥了一眼,走到电视前面对着干爸干妈跪下:“玫瑰花是我送小朗的,怕你们骂,才借花献佛。”
干妈指了指窗户:“不是那人送你,你搂搂抱抱,借花献佛?”
“没有!”万万没想到秦斯炎个狗日的让两家人都看见了,这哪里是庆祝死去的恋爱纪念日,这是给他和祁朗点祭日,温锐干脆不装模作样了,“我直说了,我……”
“别说了。”干爸站了起来,烦躁地左右渡了两步,“你起来,你姓温,不姓祁,在这儿跪不着。滚。”
温锐跟逼宫一样,目光特坦白,今天谁也别想打断他谈恋爱:“爸,反正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我死皮赖脸追小朗,他好不容易同意了,你要揍人找我,就别为难他了。”
干妈哭起来:“晚了,他都替你挨过了。”
一句话把温锐呛住了。
“好听话谁不会讲。”干妈肩膀抖,这还是温锐第一次见她哭,“你哄了他十几年,后来还不是三年人影都见不到一个,你知道他怎么过的吗?!”
温锐心里疼得抽了下:“我爸骂过我了,我脑子有坑。”
“你脑子就是有坑!大坑!我不同意。”干妈拿起杯子砸过去,“你给我滚出去!”
“别啊!”温锐慌了。
“我恨你!”干妈站起来推他,“你出去!滚!再也不要踏进我家门!”
门砰一声关上,身后的家门随之打开,祁朗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惶恐地等在门口,上手要牵他:“你别去了,我自己去讲。”
“开什么玩笑,”温锐按着他脖颈把他吻没声了,然后指挥,“回我房间去。”
他心想两边都说他脑子有问题,那他偏偏就要有问题。温锐疾奔到自家阳台,拉开窗,冲祁朗狡黠地一笑,扒着门框翻到了对面,跳进了祁朗家阳台,落地。祁家父母震惊地转过头来。
干爸捂住脸,干妈嫌他泼皮无赖:“你来干什么!你要不要脸!”
“拿玫瑰花,”温锐真把送出去的花又抱起来了,“送小朗的,你刚刚把我丢出去没让我拿。”
祁妈气的要死,怀疑自己儿子看上的是个智障,祁爸也忍不住了,两个人噔噔噔冲过来,一个揪头发,一个扯衣领,一个动巴掌,一个甩扫把。没一会花瓣落了一地,温锐狼狈地戳在中间,像一只刚从玉米地里滚出来的熊。
祁朗终于没忍住也进了家门,看到妈妈倚着温锐肩膀发脾气:“我解不了气!我还是气!”
“我都没气呢。”祁朗走过去,把妈妈接过来。
妈妈趴他胸口哭:“他和人乱来!你看他刚刚还在楼下和那个搂搂抱抱!”
温锐好无辜,百口莫辩,无法解释两件事他都没有!
“他以后不会了。”祁朗拍拍妈妈后背,“很晚了,他是为了工作回来的,该休息了。我今天生日呢。”
“他眼瞎,看不出来那个人是故意的,专挑你生日合起伙来恶心你。”
“怎么会,”祁朗想笑,扯痛了嘴角舒了口气,“我哥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别一生气就添油加醋。”
老妈倏地站直,推开他:“你也有病,你脑子有问题!你犯贱!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你俩都给我出去!”
祁朗好听话:“那我去那边睡了。”
“你等会!”老妈抓住要走的祁朗,绕一圈站他面前,扒住下巴踮起脚尖仔细看了眼,猛地扭头,“温锐?!他怎么又挨打了!温!锐!”
这个鸡飞狗跳的生日真的没完没了了,祁爸冲去对门把刚脱了衣服要洗澡的温爸抓出来:“办的这些好事你不打你自己儿子居然打我儿子!”
“我本来是想打我儿子但是一不小心打偏了。”
“我们祁朗是欠你们家吗?三年前我让你打是给他一个下台阶,好歹不是你生的你总不好意思下手吧,你倒好,揍得比我还狠,你怎么不这么打你儿子?”
“这时候你又我儿子你儿子了,不是你们两个把小朗硬塞我们家三四年,我养出感情当亲儿子了你们又不乐意。你们还说温锐懂事疼弟弟,以后温锐就是你们儿子了。现在又成我一个人的儿子了。”
四个爹妈俩儿子,祁朗可是真吃过皮肉苦,眼睛都吓大了,温锐捂住祁朗耳朵,瞟了眼那边偷偷牵起手泪眼相望的两个妈,小声说:“这里头就咱俩最好欺负,先撤吧,别一会合起伙来收拾咱们。”
祁朗听话,犹犹豫豫任温锐拉着回房间,还没动两步,身后四声爆喝:
“等等!”“你俩!”
这怒吼声简直震耳欲聋!
“别想再给我睡一个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