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焕耀上了公交车后，在后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把目光放在窗外，试图用倒退的场景扯走最后一点睡意。
“哈哈哈，哈哈哈……”
前座穿着橙色外套的男人，捧着手机，骤然爆发出笑声，吸引了车厢所有人的目光。
靠在他肩上的青衣男人，被吓得一激灵，立马坐正了身子，像要划清关系一样。
见橙衣男迟迟没停下笑声，青衣男偷偷用手肘顶了一下橙衣男的腰。
橙衣男的笑戛然而止，在大家的目光里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他立马垂下头，捂着眼睛，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静待一小会儿后，他小心翼翼从指缝里窥探，见大家的目光都收回去了，才恢复常态。
青衣男倾斜了身体，凑到橙衣男的肩旁，压低了声音，“我的祖宗，以后能不能正常点？你这么癫，搞得我以后都不敢跟你出来了。”
橙衣男打开手机调出一个视频，怼到青衣男眼前，“我不信你看了能控制住不笑？”
青衣男认真看完后，一脸严肃，“这有什么好笑的？人家是蘑菇中毒才这样子，而你现实中比这还要疯癫几百倍。”
“哼！”橙衣男一把收回手机，气鼓鼓地翻了一个白眼，“限你一分钟之内把我哄高兴，不然晚上就别上我的床。”
“蘑菇中毒”四个字，强行塞进了夏焕耀的耳朵，令他浑身不自在。
几日前，他吃了爷爷从公园采的蘑菇，中了毒。幸好没吃太多，捡回了一条命，在医院住了几天，昨天才出院，从而错过了开学。
这下他彻底没了睡意，掏出手机打开了短视频APP，消磨一下时间。
谁知，开屏第一个视频便是暴击！
新闻标题分外吸睛：震惊！一学生偷吃公园蘑菇，中毒后与万千蝴蝶共舞……
画面中的主人公是一个男生，躺在床上，双手不停地胡乱抓，嘴里还念着：哇，好多蝴蝶，好美……
若文案没有写明事情缘由，那不得不说这无实物表演，简直是教科书级别。
男生穿着病服，面部打了码，声音做了处理，可看着周围的环境，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夏焕耀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这……这该不会是我吧？！
不，绝对不可能是我！
夏焕耀坚定认为自己中毒不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然记忆里，怎么会翻不出丁点儿有关的片段。
他上划了视频，希望能换一种心情。
谁能想到，下一个视频是一个博主在评论这条新闻。
紧接着，连续刷了好几个，无一例外，像捅了蘑菇窝一样。
夏焕耀绝望地把手机塞回了裤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里苦闷不已。
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就跟蘑菇杠上了？
求老天爷放过我吧！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吃蘑菇了……
“荣辉中学站到了！请……”
车上响起了校名，夏焕耀立马把有关于蘑菇的一切抛之脑后。
下了车，夏焕耀如愿换了一种心情。一路步伐轻快，出现在高三（2）班的门口。
教室里，同学已到了一大半。有慢吞吞吃早点的；有趴在课桌上两眼放空的；有坐着发呆游魂的……
大家做着不同的事，却都在年轻的皮囊里，装着垂暮之年的灵魂，毫无朝气可言。
夏焕耀不知道这学期，有没有重新排座位。迈进教室时顿了顿，放眼大致扫了一遍，见大家都是按照放寒假前的座位坐的，他得到了答案。
同时，他皱起了眉。
他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面生的男生。
他的座位在最后一组的最末，单独多出的一张桌子。
本来班主任让他坐于讲台一侧，他死活要坐最后面。
因为他利用课余时间，去别的班捡废品，后面空间大，好放置他捡的废品，也不会妨碍同学通行。
班主任见他身世可怜，就随了他意。
夏焕耀以为是别班的同学没睡醒，稀里糊涂走错了教室。他来到座位旁，柔声提醒着：“喂，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莫菰两耳塞着青色的蓝牙耳机，两眼空洞，像丢了魂一样，机械般啃着手中的包子。
听到夏焕耀的话后，他不紧不慢地偏头，侧目瞥了眼夏焕耀，又继续低头啃包子。
夏焕耀瞪大了眼睛，怀疑起自己走错了教室。他扫视了几遍同学，再三确认后，才打消这个想法。
他有些无奈，提高了音量，“同学，你哪个班的？”
见莫菰半晌没有反应，夏焕耀失去了耐心。
他在桌上的书堆上敲了几下，语气沉了下来：“你是不是聋了？”
莫菰盯着夏焕耀刚敲的地方，像被唤醒了灵魂般，咀嚼渐渐停滞。
他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后，扭头瞪着夏焕耀。他的目光似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刃。
几秒后，莫菰放下了手中未啃完的包子，摘下了一侧的耳机，怒骂着：“你是孤儿吗？没人教你别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吗？还有，请不要对搞音乐的用‘聋’这个……”
还未说完，莫菰眼睁睁看着自己嘴里飞出一点儿唾沫星子，夹带着丁点儿包子的肉馅，向夏焕耀的衣角落去。
他立马转变了态度，脸上挤满了尴尬的笑容，谦和说：“对不起，实在不行我赔你一件新的。”
夏焕耀垂眸瞧了一眼，二话没说，趁莫菰毫无防备之际，猛地出手。他边强行按着莫菰的头靠近，边说：“赔就不用了，反正全校没几个人觉得我干净，你给我吃回去就行了。”
“你……”
对于有洁癖的莫菰来说，这简直是要命的存在。
他双手死死抓着桌沿，手臂青筋暴起，每个毛孔都在抗拒。他为了不让自己的头靠近，拼尽了全力。
一时，两人如台上的演员，聚焦了同学们的目光，却无一人上前阻止。
夏焕耀故意挺肚向前靠，眼见莫菰的脑袋就要撞上那点污渍了。
夏焕耀骤然松手了。
“你若再不离开我的座位，”夏焕耀盯着莫菰惊魂未定的眼睛，得意地警告着：“后果自负！”
莫菰气鼓鼓地瞪着夏焕耀，喘了几口气后，咆哮了起来：“你踏马是不是有病？老子的座位怎么就成你的了？”
“你的？”夏焕耀一愣，“新来的？”
“你才是新来的，老子高一就在这个班了。”
“那你确定你没有走错班？”
莫菰本来就心烦气躁了，这下被夏焕耀接连的问题，弄得他原地爆炸了。
“你是哪个班的神经病？自己走错了班级，还唧唧歪歪不停，得了这么重的病，没钱去医院就待在家里，别出来祸害他人行不行……”
他即兴说起了rap，每句押着韵，不停地输出，越说越有劲，丝毫没有停的迹象。
夏焕耀想打断，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他俩间接驱赶了教室里的死气沉沉，恢复了同学们的活力。
就连刚走进来的班长苏森也被吸引。他见大家都把目光投至一处，也想凑个热闹，快步走向前。
莫菰看到苏森，像是见到了救星，rap戛然而止。他刚准备向苏森控诉，怎料苏森以为他刚刚在表演才艺，连忙拍手叫好，打断了他。
“不愧是我们班的音乐才子，虽然内容有些粗鄙，但韵压得真准。”
夏焕耀在苏森的话中听出，眼前这个嚣张的家伙，应该是新转来的音乐生。可令他不解的是，班主任为何要把他的座位给这个新生？
他准备向苏森问个明白时，莫菰抢在了他前头，向苏森吐着心中的不快，“班长，这人是从精神病医院逃出来的，非说这座位是他的！”
苏森瞬间明白他俩之间发生了何事，见自己刚才如此行径，顿时尴尬了起来。
他小心地瞄了眼夏焕耀，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带着假笑自言自语：“真该死，我刚刚做了什么？”
语音一落，苏森做起了和事佬。
原来莫菰是音乐生，高二暑假就去省会集训了，早几日艺考完了才归校。
而夏焕耀因户籍地的原因，不能参加外地的高考，上学期才转到这个班。
从而两人隔了一学期，才在这个班里相遇。
知道原因后，夏焕耀没有不依不饶，直问苏森：“那我的座位呢？”
苏森侧身，指向第一组最后那个单独的座位。
那个座位与这个座位相望，却靠近垃圾桶。还有一点不好，就是班主任时常会偷偷到那个座位的窗外，抓扰乱课堂秩序的同学。
夏焕耀考虑到班主任这种情况，虽不说自己会不会扰乱课堂秩序的事，单从突然发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说，避免不了被吓到，长期如此，哪个正常人受得了？
不过幸好这间教室没有后门，减少了一种班主任“吓人”的方式。
夏焕耀有些不甘心，“凭什么把我的位置让给他，要我坐垃圾桶旁。”
苏森挠着后脑勺，组织语言时，莫菰却洋洋得意地接过了话。
他下巴微扬，“就凭老子能给班里带来升学名额，你行吗？”
这所学校并非一流高中，成绩拔尖的都挑到了隔壁（1）班。像莫菰这样的艺考生，自然成了班里的宝贝疙瘩。
说到考大学，这是夏焕耀心里的一道坎。
在这个话题上，他不想再多说什么，指着莫菰的鼻梁，咬牙切齿，“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以后，给我小心点！”
莫菰用异样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夏焕耀一遍。细想了一下，突然打了个寒颤，“我靠！你该不会是觊觎老子的美色吧？”
他顿了顿，调侃了起来：“你的穿着虽干净，却透着廉价。不过其他方面的底子还不错，要不你去整个发型，说不定老子还会正眼瞧一下你。”
“呕……呕……”
夏焕耀夸张地干呕了几下，“谁给你的自信？就你这个贱样，入得了老子的眼？”
莫菰正准备开口反击，怎料苏森快了他一秒。“耀耀，大家都是同学，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为了点小事争执。如果你不喜欢那个位置，我可以跟你换。”
看着苏森笑嘻嘻的样子，夏焕耀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话音未落，便转身向座位而去。
“神经病！”莫菰随口骂了一句。
苏森怕好不容易解决的纠纷又继续，立马安抚莫菰：“蘑菇，误会一场而已，别放在心上。”
蘑菇？
怎么又跟“蘑菇”沾上边了？
夏焕耀脚步一顿，哭笑不得，心里不停地在喊救命。
他猛地回过身，双手合十，对莫菰恭敬地拜了一下，“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求蘑菇神高抬贵手，不要再纠缠小的了。”
说完，快速溜到了靠近垃圾桶的座位。
望着夏焕耀落荒而逃的样子，莫菰心里莫名有些兴奋，低声自语：“有意思，竟然比我还癫！”
夏焕耀随手把书包扔在课桌上，随后把垃圾桶和打扫的工具往中间移，尽量远离自己。
莫菰看到后，十分抗拒，大声嚷着：“不许往这边移，听到没？”
“叫什么叫，没看到放在中间吗？”夏焕耀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经过蘑菇中毒一事，他不想再碰到与蘑菇有关的一切，包括绰号叫蘑菇的人。他把垃圾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才堵住莫菰的嘴。
莫菰的嘴巴消停了，手却忙了起来。
他拿着一瓶酒精，对夏焕耀碰过的地方使劲喷。最后特意对着夏焕耀的方向，狠狠地喷了几下，嘴里不知在念着些什么，像在进行某种驱邪仪式。
夏焕耀无意瞥见，才明白莫菰有洁癖。想起自己在学校的副业，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洁癖怪，看你有多能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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