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完，“下课”两字在老师口中一出，夏焕耀拿着准备好的麻袋，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他要赶往别的班捡废品。
全校三个年级三十多个班，课间只有区区的十分钟，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够。
为了能有效的利用课间，他规划了每天哪个课间去哪些班。期间不但要跑个不停，动作还要麻利。
直到上课预备铃响起，夏焕耀扛着半袋废品飞快地往教室跑。
夏焕耀上学期刚来到这所学校，见各种可循环利用的废品无人捡。他觉得自个反正考不上大学，还不如利用课间，将整个学校能回收的废品捡来卖钱。
开始他受到不少学生的嘲笑与冷眼，但他丝毫不在乎。凡是有人问他为何捡废品，他统一回复：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
传来传去，大家都知道了他家境不好，对他的行为也默默接受了，甚至还有不少同学同情他。
夏焕耀把半袋废品挨着教室后面的墙放，离莫菰与他自己的座位一样远，再往他这边靠，是垃圾桶和打扫卫生的工具。
鼓囊囊的麻袋引起了莫菰的注意，“喂，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夏焕耀直接忽视，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许久没等到夏焕耀的回答，好奇心又在作祟，莫菰起身来到麻袋前，用脚撩开麻袋口。
瘪掉的塑料瓶、破旧的作业本……各种废品暴露在视线中。
他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脚，快步回到座位上，拿起酒精对刚刚的那只脚一顿狂喷。
半瓶酒精很快见底了，像是慰籍莫菰的药。他满意后，才把酒精放回原处。
他满脸嫌弃地看着夏焕耀，扯着嗓门：“你是来读书的还是来捡垃圾的？”
夏焕耀自顾自喘着气，不想搭理。
莫菰认真了起来：“麻烦你以后，把你的垃圾离我远点！”
坐在莫菰前面的梁风扭过头，小声劝解着：“蘑菇，他家挺可怜的，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莫菰听后，寻思了一阵，突然嘴角带着点恶意的弧度，转向夏焕耀，“为了能让你专心学习，要不要我为你组织一场捐款？”
莫菰打得什么算盘，夏焕耀心里很清楚。
但夏焕耀在心里盘算着什么，莫菰却全然不知。
夏焕耀缓过来后，从课桌里拿出一个有很多磕碰痕迹的保温杯，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几口。
可莫菰仍不依不饶，“只要你以后不捡垃圾到教室里来，你说个数，我给你去募捐……”
“砰！”
一个空矿泉水瓶不偏不倚砸在莫菰的肩上。
扔瓶子的同学见状，连忙对莫菰不停道歉，且解释扔垃圾桶扔偏了。
莫菰白了一眼，并未往心里去。他满脸嫌弃地凝视躺在脚边的瓶子，朝夏焕耀的方向轻踢了一下。
紧接着，拿起酒精对接触过瓶子的地方喷了几下，又继续说：“别装高冷了，能不能爽快一点儿？”
夏焕耀之所以不做回应，主要有两点：一是不想再沾染与蘑菇有关的一切；二是在找机会实施自己刚谋划的计划。当然他现在主要是为了第二点。
随着正式上课铃声的响起，夏焕耀见时机到了，偏头冷冷地看向莫菰。
他言语犀利地攻击：“装什么装，难道你每次去完厕所都要将鞋子消毒吗？还是说，我捡的废品没有厕所里的那些东西干净？装要有个度，装过头了，只会让人觉得……”
他刻意顿了顿，一字一顿吐出最后三个字，“太、做、作！”
每句话都像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莫菰的脸上，将他的忍耐逼到了极限。
他指着夏焕耀，整只手都在抑制不住地轻颤，咬牙切齿地问：“你什么意思？”
夏焕耀拿捏住莫菰有洁癖的弱点，深知其不会靠近，更别说上前动手了。
看着莫菰眼中怒火翻腾，夏焕耀对其轻蔑一笑，随即翻开习题册，埋头学习，不再搭理。
莫谷气得抓狂，怒火烧断了他的忍耐。他开启了rap模式，“你这个脏货好意思说我装，快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陡然间，rap戛然而止。
莫菰快速坐到位置上，变了个脸，埋头苦读起来。瞧上去像一个努力学习的乖学生，与上一秒的他判若两人。
班主任提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脸色沉沉地走向了讲台，目光冷冷地锁定在莫菰身上。
半晌后，黑着的脸上强行挤出了笑。这笑似一颗包装诱人的糖果，至于里面是不是糖果，他人无从得知，但散发的压迫之感，令人不敢直视。
“莫菰，又写了什么新歌？我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要不上来给大家表演表演。”
班主任的声音异常和蔼，连笑容也在向亲切靠近。
谁都能听出班主任话里的意思。莫菰连头都不敢抬，哪敢回应。
教室里死寂了几秒，班主任没有再强行逼自己继续伪装，开始随心所欲训斥了起来。
“上课铃声响了两次，听不到吗？离高考三个月不到了，还不专心搞学习，你觉得自己是音乐生，文化分要求不高，就无法无天了是吗……”
夏焕耀低着头，拼命压着嘴角。
因为他的算计得逞一半了。
既然莫菰嫌弃他捡的废品与其洁癖相冲，还想办法让他往后别再捡了。那他也想到了一个办法，不搭理莫菰，让其忍无可忍去找班主任投诉。或者找机会激怒莫菰，让他受到班主任的责骂。
凭着自己家境贫穷，他敢肯定，最终班主任只会让莫菰换座位，特别是能考上大学的苗子，说不定还能升为讲台旁的护法。
这样一来，后面的空间又属于他了。
所以他算好了班主任来的时间，故意激怒莫菰。
夏焕耀越想越得意，嘴角那点贱兮兮笑意没藏住，被憋着一肚子怒火的莫菰瞥见了。
班主任训斥完后，平复了一下心情。他阴沉着脸打开笔记本，从开机到连接投影仪成功，花了好几分钟。
“同学们，在复习之前，请同学们先看一段新闻。”说完后又提了一嘴，“可能会成为今年高考的考点。”
一段新闻在幕布上拉开序幕。夏焕耀瞧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埋头刷起了题。
新闻很短，一结束，教室里就躁动了起来——
“这新闻我看过，看一次笑一次，简直是我快乐的源泉。”
“这人以后要是去学表演，凭这演技，以后称霸影视圈绝对不在话下。”
“这人该不会是智障吧，什么东西都敢吃。”
“幸好捡回了一条命，要是这年纪轻轻就没了，他父母应该会很伤心的！”
……
这些议论似一把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割着夏焕耀刚愈合的伤口，令他生不如死。
他猜想，应该是他爷爷帮他来学校缴费时，跟班主任说明了情况。所以班主任为了他着想，编了个会成为高考题的谎言。
同时，他紧张了起来，害怕班主任下一秒把他公开处刑。
“安静！安静！”
班主任的音量递增，强行恢复了教室的安静。他开始嘱咐大家告诉家长，如今开春了，不要乱采野菜和蘑菇吃，还强调学校已经有同学出现这种情况了。
说着，把目光停留在夏焕耀身上。
夏焕耀抬眸无意瞥见，心里一咯噔，连忙埋头继续做题。
——
课间，夏焕耀在捡废品的路上，于楼梯转角处，看到莫菰与高三（6）的柳菁在交谈什么。
柳菁手里拿着一个五线谱本，递在莫菰面前。她不敢直视莫菰，时不时偷瞄一下。她的脸颊像初升的朝阳，羞答答的。
莫菰眼神飘忽不定，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夏焕耀路过莫菰的身侧时，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两人。恶劣的笑意在他的嘴角，越来越明显。
这笑让人看了很想揍上去。
夏焕耀没有停下脚步。然而，就在他离开莫菰仅仅两步的距离，他的后衣领突然被拽住了，限制了他的脚步迈出。
他诧异地扭过身，撞入眼帘的是莫菰那双乞求的眼睛。
他怔了一下，没想到那个高傲自大的人还有这一面。
他不想耽误捡废品，准备挣脱莫菰的手时，接下来莫菰的一顿操作，让他瞬间懵了。
莫菰松开了手，紧接着用纤长的手指抵在夏焕耀的下颌，强硬地迫使他的颌微微上抬了些角度。
夏焕耀猝不及防，从未有过，也从未想过，会以这种角度看清莫菰那张脸。精致的轮廓，以及脸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几乎完美。看久了，竟然会令人怨上天造物不公。
莫菰故作深情地凝视了夏焕耀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转向一旁早已看呆的柳菁：“懂我的意思了吗？”
柳菁傻呼呼地摇头，显然还未回过神。
夏焕耀猛地反应过来，把手里提着的小半袋废品砸在了地上，指着莫菰的鼻梁，气凶凶地说：“你踏马是不是癫了？”
柳菁看了眼夏焕耀，皱起了眉，好像想起了什么，不确定地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反复地打量着夏焕耀。
面对夏焕耀的暴怒，莫菰却嬉皮笑脸，甚至还带着些得意：“你说对了，毕竟这是我创作的源泉。嘻嘻～”
夏焕耀咬牙警告着莫菰，“要是耽误了我捡废品，我会用废品把你的座位堆成坟。”
说完，提起麻袋准备离开时，柳菁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指着夏焕耀说：“你该不会是那个吃蘑菇中毒的吧？”
夏焕耀瞥了柳菁一眼，连忙否决：“不是！”
“就是你！”柳菁的语气突然坚定了起来，“那个视频还是我发在网上的，没想到火起来了！”
“是不是最近网上都在报道的那个？”莫菰脸上写满了“吃瓜”两字。
难道那新闻报道的真是我？我的天，好不容易让全校的人接受我捡废品的身份，这学期就要毕业了，难道还要成为全校、乃至全世界的关注点吗？夏焕耀内心一片抓狂。
可下一秒，他突然变换了角度。我这属于天生的热搜体质，以后要是去娱乐圈当个明星，那岂不是一生长红……
不管是好是坏，还是能不暴露就不暴露，毕竟那夸张的新闻标题，不是正常人能驾驭的。
“你认错人了！”夏焕耀再次否认，把麻袋甩在了肩上。
离开前，他一个没站稳，往后倾斜了一下，麻袋碰到了莫菰的身上。
他是故意的。他不想让莫菰去八卦。
莫菰看着夏焕耀消失在转角后，才反应过来，垂眸看着被麻袋碰到的地方，身上每个细胞都在抵触，骤然爆发出一阵满是嫌弃的叫声：“咦~呀~”
随即跟柳菁说：“我要回教室消毒了！”
话音未落，莫菰不顾一切向教室冲去，留下柳菁气得在原地狠狠跺脚。
她看了眼手中的五线谱本，用其狠狠地抽了一下旁边的不锈钢扶栏。
“啪～”
这片空间里，回荡着说不尽的委屈与愤怒，时光把这些偷偷发酵，然后无声无息地转变成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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