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走!”沈熄当机立断。
祠堂正门显然已被堵死,破窗是唯一的生路。
他疾步冲到窗边,用刀柄迅速而有力地敲掉残留的窗棂碎木,探头向外望去。
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后巷,此刻尚无人影,但远处已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向这边移动。
“快!”
沈熄低喝,示意林晛先将李浩递出来。
林晛咬牙,用尽力气将李浩半推半抬到窗沿。沈熄在外面接应,将他拖出窗外。
就在林晛自己也准备翻窗的刹那,“轰隆”一声巨响,祠庙那并不坚固的木门竟被硬生生撞,开了一道裂缝。
几只指甲尖长的手爪从裂缝中伸了进来,疯狂地抓挠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个流淌着血泪的女子身影,也随着缝隙飘了进来,发出凄厉的尖笑,直扑林晛。
林晛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回身就将黑伞猛地刺出。
伞尖划过血泪女子,再次让她发出一声痛楚的嘶鸣,身影淡去少许,但更多的诡异身影正试图挤进门缝。
“林晛!”窗外传来沈熄急促的催促。
林晛不再恋战,手脚并用,狼狈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沈熄在她落地的瞬间,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仍架着李浩,三人头也不回地冲入狭窄的后巷,向着与脚步声传来相反的方向亡命奔逃。
身后的撞击声和嘶吼声越来越远,但追逐并未停止。
古镇的巷道如同迷宫,他们只能凭借本能和沈熄那超乎常人的方向感,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穿梭,竭力摆脱身后的追兵。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铅,身后的声音似乎才渐渐消散。
三人躲进一处两座房屋夹角堆满废弃瓦罐的阴暗死角,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喘息着。
暂时安全了。
但三人的心情都沉重无比,李浩依旧昏迷,脸色灰败。林晛和沈熄也都消耗巨大。
“册子上说,‘回魂井’可能通往外界,但也极度危险。”林晛压低声音,回忆起《彼岸镇纪事》的内容,“还有那三条警告:莫信镜中影,莫饮井中水,莫应窗外声。”
沈熄点了点头,眼神凝重:
“‘回魂井’是关键,但也是最大的陷阱。窥井者会被自身执念吞噬……我们每个人的执念都不轻。”他的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林晛。
林晛默然。
她的“厄运”何尝不是最深的执念?沈熄身上,显然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必须先找到井的位置。”沈熄调整着呼吸,“根据册子暗示和古镇布局,这类关键地点,很可能在镇子的中心区域。”
休息片刻,待气息稍匀,两人再次架起李浩,小心翼翼地探出藏身之处。
古镇依旧死寂,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无处不在。
他们避开宽敞的主街,专挑屋檐投下浓重阴影的窄巷前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街道两旁的建筑愈发诡异,有些门窗的缝隙里,似乎有冰冷的视线透出。
有些屋顶上,偶尔会掠过模糊的黑影。
有一次,他们经过一扇微微开启的窗扉,林晛无意中瞥见屋内一面布满灰尘的铜镜,镜中映出的并非他们的倒影,而是一个穿着古代嫁衣低头啜泣的女子身影。
她立刻想起“莫信镜中影”的警告,猛地拉回视线,冷汗涔涔。
还有一次,他们路过一口普通的水井旁,井口散发着诱人的清凉水汽。
早已口干舌燥的林晛几乎要忍不住上前,却被沈熄死死拉住。
“莫饮井中水。”他沉声提醒,眼神警惕。
林晛这才惊觉,那水汽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
这些经历让他们更加确信,那本册子上的警告,字字血泪。
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了似乎很久,期间又巧妙地避开了几波漫无目的游荡的诡异“居民”,他们终于感受到前方的空间变得开阔。
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眼前是一个比之前那个立着绝望人形雕像的十字路口更大的广场。
广场中央,没有雕像,也没有任何建筑。只有一口井。
一口被泛着青黑色幽光的、巨大圆形石栏围起来的古井。井口上方,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雾气,即使相隔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一股吸摄人心神的诡异力量。
井栏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无法辨认的符文,有些像是干涸的血迹,有些则像是用指甲深深抠划出来的。
这就是“回魂井”。
然而,井的周围,情况却极不乐观。
广场的边缘,影影绰绰地站立着数十个身影。
它们不再是之前遇到的零散游魂,而是散发着更强恶意的存在。
有身穿残破甲胄、手持锈蚀兵刃的古代兵卒;有穿着各朝代服饰、面容扭曲的男男女女;甚至还有一些形态非人、如同扭曲阴影般的怪物。
它们无声地环绕着井口,仿佛在守护,又像是在……等待。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井口正对面,广场的另一端,竟然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一个破烂的蒲团上,身形佝偻,穿着一件早已褪色、却依稀能辨出原本是杏黄色的破旧道袍,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挽起。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面对古井,仿佛已坐了千年万年,与周围游荡的诡异身影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是他……”林晛低呼,认出了那身道袍。
正是之前在地下溶洞湖边,那个引他们上船的摆渡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到底是敌是友?
沈熄的眼神也变得无比锐利,他示意林晛噤声,仔细观察。
他发现,那些游荡的诡异身影,虽然数量众多,却似乎都刻意与那黄袍道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不敢轻易靠近。
“看来,要接近井口,绕不开他。”沈熄低语,眉头紧锁。
眼前的局面比预想的更复杂。硬闯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些守护井口的“东西”数量太多,气息强大。
就在两人苦思对策之际,那一直静坐不动的黄袍道人,忽然缓慢地转过了头。
依旧是那双浑浊不堪的灰白色眼睛,精准地“望”向了他们藏身的方向。
干裂的嘴角再次咧开那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他用那沙哑的声音,隔着大半个广场,清晰地传入林晛和沈熄的耳中:
“看来,三位客官终于找到地方了。”
“要窥探前尘,寻那往生之路吗?”
他的声音同时,吸引了广场上所有游荡身影的注意。
数十双充满恶意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到了他们藏身的角落。
沈熄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扫过全场,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每一种可能的生路。
硬闯是死路,后退无门,唯一的变数,似乎就在那个身份莫测的黄袍道人身上。
“前辈引我等来此,不会只是为了看我们被撕成碎片吧?”
他没有选择逃跑或战斗,而是直接将问题抛了回去。
道人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些,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广场中央那口雾气缭绕的回魂井:
“老道在此,只为摆渡。渡有缘人,窥见前尘,寻那往生之路。”
他灰白的盲眼“看”向沈熄,又“扫”过林晛,“二位执念深重,正是井水欲照之人。至于能否渡过,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他的话充满了诱惑,却也点明了巨大的风险——窥井者,多被自身执念吞噬。
“代价呢?”沈熄丝毫不为所动,冷静追问,“渡过之后,去往何处?又如何保证不是另一个陷阱?”
道人发出低沉沙哑的笑声:“代价?你们不是已经付过了么?一‘念’渡湖,一‘窥’寻路。至于去处……自然是你们心中最想抵达之地。至于保证?”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这深渊之中,何来保证?信与不信,皆在你们一念之间。”
说话间,那些逼近的诡异身影已经距离他们藏身的角落不足十丈。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它们扭曲的面容和锋利的爪牙清晰可见。
没有时间犹豫了。
沈熄与林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留下必死无疑,窥井虽险,却有一线生机。
“跟紧我。”沈熄黑色短刀瞬间出鞘。
他不再隐藏,身形如猎豹般猛地窜出,不是冲向井口,而是直扑距离最近的一个手持锈蚀长矛的古代兵卒诡异。
他要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林晛咬牙,将昏迷的李浩紧紧绑在自己背上,双手握紧黑伞,紧随沈熄之后。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是辅助和防御,利用黑伞的特性,为沈熄抵挡来自侧翼和背后的攻击。
“吼!”那兵卒诡异见沈熄冲来,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锈迹斑斑的长矛直刺而来。
沈熄不闪不避,刀光一闪,精准地斩在矛杆最脆弱之处。
“咔嚓”一声,长矛应声而断。
沈熄刀势不减,顺势切入,刀锋掠过兵卒的脖颈,那诡异身影瞬间僵住,随即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这一击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周围的诡异存在彻底疯狂,嘶吼着涌了上来。
有挥舞断剑的骷髅,有身形飘忽、利爪带风的怨灵,还有如同肉山般碾压过来的腐烂尸怪。
沈熄的身影在围攻中飘忽不定,刀光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闪烁都必然有一个诡异身影溃散。
但诡异的数量实在太多,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他的身上很快添了几道血痕。
就在这时,一只隐匿在阴影中的利爪悄无声息地抓向沈熄的后心。
林晛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反应,黑伞如毒蛇出洞,猛地刺出。
伞尖精准地点在那利爪之上。
“嗤——!”
如冷水滴入热油,那利爪瞬间冒起黑烟,发出凄厉惨叫,缩回阴影。
林晛的黑伞再次证明了它对灵体类存在的特殊克制力。
“左边!”林晛急声提醒。沈熄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将左侧扑来的一个怨灵劈散。
两人背靠着背,沈熄主攻,林晛辅助防御,竟然在这绝境中暂时稳住了阵脚,一步步向着广场中央的回魂井艰难推进。
然而,敌人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沈熄的喘息声开始加重,林晛的手臂也因一次次格挡和突刺而酸麻不已。
更糟糕的是,背上李浩的重量极大地消耗着她的体力。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耗死。
端坐在井旁蒲团上的黄袍道人,依旧面无表情,灰白的盲眼“注视”着这场血腥的厮杀。
就在沈熄一刀劈开一个尸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个身形高大手持巨斧的将军模样的诡异,猛地突破防线,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沈熄当头劈下。
这一斧势大力沉,若是劈实,沈熄必然被一分为二。
沈熄瞳孔骤缩,此时闪避已来不及。
“小心!”林晛目眦欲裂,她不再满足于防御,将体内那股一直压抑的“厄运”之力,疯狂地灌注到黑伞之中,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黑伞朝着那巨斧将军猛地投掷过去。
在离手的瞬间,伞面竟“嘭”地一声自动张开。
暗紫色的不祥光芒在伞面上流转,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扭曲的波纹,那巨斧将军劈下的动作骤然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它脚下的地面甚至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让它一个踉跄。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救了沈熄一命。
沈熄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斧刃,同时刀光上撩,在巨斧将军的肋下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黑气喷涌而出。
巨斧将军发出愤怒的咆哮,但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似乎被林晛的“厄运”影响。
沈熄趁机退回林晛身边,两人再次靠背而立,剧烈喘息。
沈熄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黑伞,又深深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林晛,眼神复杂。
“还能撑住吗?”
林晛咬牙点头,捡回黑伞。
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她,但她也确认了,她的“诅咒”,在这种绝境中,确实能成为一种强大的武器。
“这样下去不行!”沈熄快速说道,“必须接近那个道人!他是关键!”
显然,硬闯到井口已经不现实,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个至今态度不明的黄袍道人。
两人再次发力,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杀向道人所在的蒲团。
看到他们冲来,道人周围游荡的诡异身影似乎有些躁动,但出乎意料的是,它们并没有阻拦,反而自动让开了一条通路。
沈熄和林晛心中惊疑,但此刻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冲到了道人面前数步之外停下,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身后的诡异大军在禁区边缘停下,虎视眈眈,却没有越雷池一步。
黄袍道人抬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灰白的盲眼“看”着他们,嘴角咧开:
“看来,二位是下定决心要窥探这井中之秘了。”
“少废话!”沈熄刀尖遥指道人,语气冰冷,“打开通道,或者,死!”
他虽然消耗巨大,但气势丝毫不减。
道人却摇了摇头,沙哑道:
“老道只是摆渡人,不开通道。通道,就在井中,在你们心中。”他伸手指向回魂井,“跳下去,便能窥见你们最深的执念。渡过执念,方能见到往生之路。渡不过……便永堕井底,化为镇中新的游魂。”
跳井?!
林晛和沈熄都愣住了。这口井深不见底,弥漫着诡异雾气,跳下去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唯一的路?”林晛声音发颤。
“对于执念深重之人,此乃必经之路。”道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留下,与它们为伴。”他指了指周围虎视眈眈的诡异身影。
留下,是立刻被撕碎。
跳井,是面对未知的,可能更恐怖的执念幻境。这是一个绝望的选择。
沈熄紧紧盯着那口井,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林晛和背上昏迷的李浩。
他收起短刀,转向林晛,伸出手:
“信我吗?”
林晛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有冷静,有疯狂,还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一路走来,虽然充满未知和危险,但他从未真正将她置于死地。
此刻,除了相信他,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了他冰冷的手掌上:“信。”
沈熄紧紧握住她的手,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黄袍道人,道人脸上依旧挂着那诡异的笑容。
“跳!”
没有再多一秒的犹豫,沈熄拉着林晛,背负着李浩,纵身一跃,跳入了回魂井中!
他们的身影瞬间被翻涌的雾气吞噬。
井口,黄袍道人缓缓站起身,望着恢复平静的井口,沙哑地低语道:
“种子已经种下……能否发芽,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周围那些诡异的的身影,随着三人的跳入,如同失去了目标,渐渐安静下来,重新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广场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那口回魂井,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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