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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可她不是该在山上吗?萧朔眉头微皱,刚欲上前,又听马踏声响,一红顶马车到了近前,里面的人别去下人的搀扶,向着萧朔大步走来。

萧朔脚步停下,嘴唇轻轻抿起。

待那人到他面前,他开口:“外——”

风声袭来,重重一巴掌落在萧朔脸上。

“……”

那一下是真用了力气,萧朔整个人向旁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一缕鲜血从口角缓缓流出。

周遭简直都惊呆了。

过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慌忙将军将军的叫了起来,也不知是叫哪一个,七手八脚的将两个人隔开,以免还要动手。

萧府之外,晴空朗朗、日头雪白,照的人双目刺痛,萧老将军胸口剧烈起伏,面色赤红,端的是怒极了。

萧朔却是一动也不动,眼眸轻垂,神色不明。

“疼不疼?”舒兰汀跑到萧朔面前,用袖子擦了唇边的血,看他脸颊都已红了起来,当真是又气又心疼。

她双手张开,挡在萧朔面前,瞪着萧慎卢,像只愤怒的小兽。

“你怎么能打人!”

舒兰汀并非不认得这位三朝元老的大将军,可不问原因打人就是不对的,还是当着这样多人的面。

“汀汀。”

萧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握住舒兰汀的肩膀,缓慢而坚定的将她从自己面前推开。

舒兰汀踉跄两步,抬起头来,看见他的眼神,顿时一愣。

那是对她来说很陌生的萧朔,面色森然,双眸冷而黑,像浸泡在水里的玻璃珠子。

萧朔没有看着她,轻轻地道:“汀汀,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回家去。”

那语气里没有情绪,是像石头、刀枪一样的质地。

亲卫立即拉了舒兰汀,小声的叫她“姑娘”,舒兰汀呆了片刻。

仿佛这当众掌掴没发生,萧朔侧手示意,对萧慎卢道:“外公,此处风大,入内说话。”

萧慎卢深深望他,一言不发,向前走去。

所有人都保持安静,若只用听的,还以为此处是一片空。

舒兰汀望着萧朔背影,消失在视野,面色怔然。

-

亲卫一路送舒兰汀至舒府大门前,正有人在进出,抬了几个箱子,想是府上节日贺礼之类。

他在此处与舒兰汀告辞,舒兰汀心神不宁,点了点头。

亲卫张嘴欲言,纠结半晌,终究闭上了嘴,上马离去。

傍晚时,舒大学士从翰林院回了府上梳洗,听说舒兰汀到了家,过来瞧她,但舒兰汀没有心情,谁也不想应付,就说自己已经睡下了,大学士于是匆匆又离府。

舒兰汀晚饭也不想吃,就这样过了一夜,次日李環接了她的信,过来找她。

“原来是为这个,你不知道么,萧朔和萧府里的人本就不和,他不该姓萧,却随母姓了萧,从小被萧深、萧裕宁兄弟几个排挤,我听说小时候是险些死了的,后来没有再听说消息,我原以为真死了,听你说才知道是去清芷寺去了。”

李環剥着松子壳,坐在舒兰汀的小院里,秋高气爽,她在宫里呆的无聊,听说一堆萧朔的“丰功伟绩”,正可以给舒兰汀讲。

萧朔进宫面圣,称萧府被外族奸细混入,行刺了他。

谁也不晓得他在圣上那是怎么说的,圣上不光让他自行处置此事,还立即拟旨为他封爵,给出京畿地区兵权,为他撑腰。

京畿兵权之重,非心腹、王亲不可拥,圣上对他如此宠信,堪称当今朝中独一份的。

“他拿了圣旨,即刻去抄了萧府,光是此刻,萧府就有护卫、门客二十几人都被他拖进了诏狱,萧府乃定国公府,有萧老将军坐镇,侯夫人也是镇南王之女、将门之后,什么奸细敢去?都说他这番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不过陛下信他,文臣们又正在内斗,也没什么人敢来参他。”

“啧,原本在朱相撞柱后,捕捉奸细一事已经暂时叫停,这么一闹,便到了萧朔手中开始,他这人还真不简单,还好我家不是他的政敌。”

文官内斗,相互牵制,这一派的人说了一句,另一边的马上大喷唾沫星子,其中有他“功劳”,而武将之中,镇南王府地处遥远,萧府正被萧朔冠了通敌的名声,短短一月余,梁都变化许多,也不晓得萧朔这手段是哪里学到的。

“你说他被行刺了?”舒兰汀只听到这里,脑子里便再装不了别的东西了。

“是,也不晓得谁有这样大的胆子,这不是送是什么?”

原来如此!椅子扑通倒地,舒兰汀霍然起身。

李環:“嚯,干嘛呢。”

舒兰汀墩的一下又坐了回去。

“……?”

“扭到屁股了,”她艰难的说。

李環扶了舒兰汀进屋子,让她趴在床上。

看她屁股圆滚滚、翘嘟嘟,手欠拍了两下,引得舒兰汀大声反抗。

李環笑得肚子疼:“一块长大,怎么他在朝上叱咤风云,你在自己家里能把屁股扭了哈哈哈哈哈!”

舒兰汀嚷嚷:“你是他姐妹还是我姐妹,怎么不说我诚实坦率、人见人爱,他别别扭扭、满腹心事、连我都瞒,吃的一样的五谷杂粮,就他高深、就他厉害!”

“你这说的倒也有道理,”李環深以为然,点着脑袋,“但话又说回来,为何要与你说?这般大的事,除非是盟友、夫人,否则人多口杂,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麻烦。”

“因为——”

“因为……”

“因为什么?”

舒兰汀愤愤闭嘴,脸扭去另一边,不和她说了。

说到底,萧朔是真的赶走了她。

她匆匆收行李、给祖母、圆容伯伯、方丈伯伯分了柿子糖,立刻就下山追他……

“好了,不逗你了,给你留两个话本,我回宫去了,别担心萧朔了,他有数的。”

李環与舒兰汀道了别,舒兰汀捂着屁股起来,坚持把她送到了门外。

惠风和畅,鸟儿叽喳,舒兰汀不服,心想,我才没有担心。

然而很快,轮不到她来担心别人,而该担心担心她自己——

舒夫人从西山书斋回来,去岑府贺了节,吃了几口茶点,回来时,面色喜悦,容光焕发。

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几抬节礼,满满的几个箱子。

自打前相爷离世,舒夫人与那边关系便淡了,这既有她自己性子倨傲的缘故,也有舒大学士不喜结党,不肯往来的原因。

这还是头一次,两边在过节时这样热络。

舒夫人命人抬了一箱子衣物和首饰到舒兰汀院子里,箱子打开,真是珠光宝气,绫罗绸缎的光都刺眼睛。

舒兰汀虽不知前情,但当下也并不是惊喜,而是疑惑,“给我的?”

舒夫人道:“这天一日比一日冷,你去年的冬衣穿着都该大了,你不要再穿了,换成新的。”

“我不要,”舒兰汀即刻说,“祖母为我添了新衣,这些给姐姐吧。”

舒夫人露出些许鄙夷,“你祖母能买什么好的?”

她拎出来一件,是个水青色的狐狸毛斗篷,“明日你就穿这个,我带你到你舅母那儿道谢。”

这件斗篷做的小,不像市面上那些为了卖而做宽大的成衣,应是订做的。

舒兰汀心生更多疑惑,弯腰去查看那箱子里其余衣物,用手大致量了肩宽、衣长……都是她的尺寸。

这下,心中通明。

舒兰汀抬起头来,直接问舒夫人:“岑家看中了我?”

舒夫人直愣了愣,哪有姑娘家这般问大人的?可此事也是属实,岑尚书看中了舒兰汀,觉着她性子实诚、精通医术,而岑夫人则想着,她虽没姐姐那般玉雪聪慧,但这样也能安分些陪伴。

上一回送她到岑府去听学,是想叫两个小的相互看看,而岑大还真看上了她。

舒夫人于是也不绕弯子,道:“正是,汀汀,你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女子如花,过了这一季,下季便不是这模样了,你归京三年,我待你严厉,是盼着你梳去身上不良习性,好嫁个好人家,现下,你大表哥正是这样一个好人,除去不良与行这一项,他样样都是极好,这是一门好婚事。”

舒兰汀看着她的眼睛:“人生百年,虽也是渺渺一叶,但实打实的说,比花草活的长得多,我不喜欢您这样比,而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见过岑大玩弄丫鬟,我还把他打了,您见他时那脸上没伤吗?”

这一句话信息量很大,舒夫人愣了一会儿,消化不良,“你说什么?你看见……你把他……你、你——”

“他此举不过报复我,娘,你觉得此桩婚事好?”

一口气堵在胸口,舒夫人头晕起来。

打从宫宴那回与大学士吵了架,夫人便有了这头晕胸闷的毛病,开了方子也不怎么管用,丫鬟忙扶了她,叫道:“夫人,夫人还好么?”

舒夫人眼前都是星星,好不了。

她在丫鬟搀扶下坐在桌边,缓了有足足一刻钟,终于是找回了那口气。

“我问你,你打了谁?”

舒兰汀一字字的:“我打了岑家坐轮椅那个狗东西。”

“来人……”舒夫人扶着桌沿,声音极厉,“将二小姐关去禁闭,三日之内,只许饮水,不许任何人与她说话、送饭!”

-

屋门禁闭,在外加封了两根门栓,两个壮硕的护卫守着,将脸一横,小丫鬟们都不敢靠近。

舒兰汀窝在黑漆漆的角落,一回生二回熟,倒不会怕,只是情绪极差。

黑暗里的时间失去尺度,不晓得是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门口有人与护卫说了话,很快,门被打开。

舒明玉拎了褥子、食盒、银丝炭等一堆东西过来。

舒兰汀瞅了瞅她,懒得动弹。

她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道:“陛下对东柔然恨之入骨,要其首领献上项上人头,虽说要遣信使,但实际是要宣战,圣意已决,爹却偏要出使,阻挠此战,娘请舅舅在朝中为之阻拦转圜,这节骨眼,你不应该打大表哥。”

舒兰汀不晓得朝里发生这样复杂的事,品了一会儿,冒出一句:“你来当娘的说客的?”

她面无表情:“娘不知道我来。”

“喔,那爹要出使,娘却阻止,这不是吃里扒外?”

舒明玉:“你懂什么。”

舒兰汀:“我懂得很。”

舒明玉实在是忍不住,将食盒往桌上一放,气道:“你打便打了,还说出来,非要讨这一通训!左右不过哄母亲一会儿,爹那样护着你,怎么会将你嫁旁人!”

舒兰汀:“……”这居然是小夫子姐姐能说出来的话。

其实舒明玉是听了事情,想起了舒兰汀那夜非要和自己睡,明白了来龙去脉,特意偷偷来看她。她自知多言,迅速停了嘴,瞪舒兰汀一眼:“总之你先消停一晚,爹最迟明早会回来的。”

舒兰汀眨眨眼,捂着屁股起来,去看她带的菜:“什么,蔬菜丸子、燕窝粥?没肉怎么吃。你怎么晓得爹明早回,他每天把差事当家,除非你去送信啦?”

“不爱吃我带走——”

“别别别,我勉为其难吃一吃。”

舒明玉就知道她是这性子,筷子给了她,不与她说话,又取了头上簪子,挽了袖子去那门前将边缘的窗户纸给划开了,这才叫丫鬟去把两筐银丝炭拿进来。

那炭是上品,没什么烟,她直接从自己房里拿的,已经点燃了。

炭进了屋子,一下就暖了。

舒兰汀翘着脚,看舒明玉做完这些,抬步走人,终于“喂”了一声。

舒明玉:“干什么?”

“原谅你了,”舒兰汀道。

舒明玉没有接话,直接出门。

舒兰汀瞧她与外面护卫说话,噗嗤笑起来。

……

有了褥子,铺在地上,银丝炭烧的暖,还有光,夜里过着也不难受,舒兰汀将自己一裹,躺在角落中。

睡前还想,明日爹回来,需得问问他出使,对了,还要问萧朔在做什么,嗯……明天开门被发现睡得这样舒服,还能装模作样掉几滴眼泪吗?

想着想着,睡着了。

夜里,护卫换班,两个精神饱满的将那快睡着的替了去。

两人小声说话打发时间,一个说东街新豆腐坊的老板娘好生漂亮,另一个说府里这月的月钱比上月多,自己藏了些没告诉婆娘。

说着说着又提起主家的事,纷纷觉得舒夫人太过凶悍跋扈,怎么能这样关自家姑娘?

“夜里如此冷,这门上还破了、门缝也这样大,风一吹更要冷坏姑娘了,有布没有,拿遮一遮。”

“这个吧,想垫着坐坐的。”

护卫拿了一块厚实的布,好心的将那门上走风的地方都封了起来。

-

小厮过了正阳门,到了一红墙外,敲了敲门,向值守的报了自己身份。

“舒府上的?大学士今夜去瀚海阁面圣,仍没回,怕是宿在哪处了,你不若明日再来。”

小厮十分为难,小姐还关着呢,明日再找不见怎么办?

“你有要紧事可以留个信,我们见着大学士便告诉他。”

“好吧……”小厮犹豫一会儿,要了纸笔,写了府中情形,交给值守的二人。

“多谢二位大哥了。”

小厮去了,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瀚海阁里,舒大学士跪的膝盖疼,被扶了起来,整个人晃了一晃,借着那人手臂站稳。

“大学士先回去吧,陛下心中有计较的。”

这声音低沉平缓,有如玉石敲击,他转头一看,正是近日履新京畿三司大都督、新得了杀神称号的萧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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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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