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不懂林尔说的那句“赢了楚弥”是什么意思,但沈淮久知道,这一次,林尔是真的要走了。
前面的路口就是通往沈淮久小院的那一个。
可是林尔没有转弯,反而停下脚步。
迎着夜风,他淡淡说了一句:
“这段时间,感谢沈老板热情招待,在下如今身体已经康健,就不多打扰了。”
沈淮久默默站在他身后,莫名鼻尖发酸,眼眶泛红。
“你要走?”
“嗯。”
楚弥头也不回,孑然一身站在冷风里。
“沈老板放心,欠你的恩情在下不会忘。”
“有恩必还,这个道理我懂。”
“明日我会提前去贵店签合约,说好了以工抵债,我会做到。”
“不过,还请沈老板能给我一个相应的时间期限。”
“这段时间以来,沈老板为我花的所有钱,也请给我一个具体的真实数额。”
“算上利息,在下定会一一还清。”
沈淮久听得心里难受极了。
“林尔,你一定要这样吗?”
楚弥不语。
沈淮久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好,好。”
“你想走对吧?”
沈淮久呼出一口气道,“可以,想走可以。”
他说:“等你把欠我的还清了,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绝不拦你!”
楚弥回过头,“你不信我?”
暗无天日的夜幕下,周围一点亮光都没有。
沈淮久死死咬着牙关,缓了好一会儿才道:
“你也说了,你只是我的客人,我该信你吗?”
他沉下脸,“而且,我是签过承诺书的。”
“你现在外伤还没养好,就急匆匆要走。”
“万一在外面像之前一样被人砍了,不论是不是我做的,在警察那里,我都要负连带责任。”
楚弥的声音冷极了。
“所以?”
“所以。”
沈淮久同样冷着声音道。
“在你身体完全养好之前。”
“在你彻底还清欠我的债务之前。”
“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楚弥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沈淮久叹息一声,伸手想去拉他。
下一秒,楚弥却直接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周围本就安静的空气,仿佛彻底凝滞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漫长的一分钟后,沈淮久松开了不知何时就握紧的拳头。
妥协般迈步走到楚弥身边,低声说了句:
“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把话说重了。”
不知为何,楚弥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委屈,嘴巴一撇,别过头去。
隐约听到他短促吸气的声音,沈淮久心里一紧。
当即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然后再好好把人抱进怀里,好好哄哄。
“你……哭了?”
楚弥没哭,只是心里压抑得难受。
听见沈淮久小心翼翼的问话,他更难受了。
“沈淮久。”
他的声音有些哑。
沈淮久连忙回应,“在,怎么了?”
楚弥语气疏淡又郑重说:
“不要对我好。”
“我会误会。”
沈淮久拧着眉心,良久,点了点头。
“知道了。”
“走吧,我们回家。”
楚弥懒得再去纠正,沈淮久话语中潜藏的暧昧与歧义。
头前掉转方向,往沈淮久的小院走去。
一前一后来到正堂,楚弥脚下不停,目不斜视地径直进了书房。
沈淮久在后始终眉心紧锁,走到书房门外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睡了吗?”
门里传出冷漠的声音,“什么事。”
沈淮久道:“外卖马上到了,出来吃一点。”
楚弥:“不必。”
沈淮久垂下眸子,“不吃掉就浪费了。”
楚弥:“你可以喂狗。”
沈淮久叹了一口气,“我没养狗。出来吧,吃一点。”
门内安静了一瞬,随后便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随着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楚弥冷着脸站在门里,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外这个,高出自己半头的男人。
“沈淮久,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让你吃饭。”
“……你放心,我不会绝食。”
“那就出来吃饭。”
“我不饿。”
“不,你饿。”
楚弥压了几次没压住火,终于在又一次深呼吸后爆发了。
“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
沈淮久垂眸不看他,再开口,莫名可怜巴巴的。
“你能不生气吗?”
“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楚弥火气更大了。
“沈淮久,你别太过分!”
楚弥一句话,沈淮久肩都塌了。
“我只是想让你吃点饭。”
“都说了我不饿,你耳朵聋了吗?”
楚弥气得想发疯。
“……对不起。”
沈淮久宛如一只做错事被主人责骂的大狗。
在楚弥面前头低着,头顶两只无形的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不生气了,行吗?”
楚弥无语极了,“沈淮久,你对谁都这样?”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沉声提醒他:
“你别忘了,我只是你的客人,不对,现在已经是店小二了。”
“您放心,不论我吃不吃饭,生不生气,都不会影响上工。”
“绝不会让您的客人对您不满意。”
一句话说完,楚弥最后的耐心耗尽,嘭的一声关上房门,转身回到小床上。
门外,沈淮久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直到确认楚弥不会再出门,才回了自己房间。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沈淮久终于闭上了眼睛。
从接手这间酒馆开始,他就厌恶起了天亮。
隔着正堂,另一侧的书房里,楚弥一样睁着眼。
和沈淮久不同的是,楚弥无所谓白天晚上。
他只知道自己不爽,很不爽。
所以,总想着找点事,让别的人替他不爽,比他更不爽。
对面的那个是祖宗,他惹不起,也不想惹。
恰巧,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时候,有两个倒霉蛋同时翻上了沈淮久家十分容易翻的院墙。
对面的人没动静,正好方便了他。
无声轻巧一跃,自后面的窗户翻出小院。
仅仅两秒,楚弥已经站在两个倒霉蛋翻身上墙的位置。
而那两个倒霉蛋,还在讨论能不能直接跳进院子里。
“来都来了。”
楚弥的声音突然贴着他们的后背冒出来。
一胖一瘦、一男一女的两个人被吓了一跳。
惊恐得汗毛直立,头皮发麻!
男人是个长得十分对不起人类辛苦进化的胖子。
半截眉,腊肠嘴,绿豆眼,塌鼻梁。
丑得出类拔萃,和倭瓜举案齐眉。
女人则又高又瘦。
顶着一头大波浪,身材却十分直给。
被楚弥这么一吓,平坦的前胸终于有了几分起伏。
还不等他们回过头,楚弥又一次笑着开了口。
“空手而归多没意思。”
说着单手扶墙一跃而上。
两脚在落在墙上之前,先一步落在两个倒霉蛋背上,干脆利索地把他们一起踹了下去。
“好好享受吧。”
楚弥端坐墙上,单手抵额,居高临下地睨着院中两怨种。
这面墙原先是被楚弥布了阵法的。
倒也不是什么多高深的阵,只是看似凶险,其实唬人罢了。
他的阵法是小时候宫里的一个侍女教的。
那人白天在他殿里负责洒扫,任随便跑来一只狗都能上来咬她两口。
到了晚上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师父。
一把戒尺挂在手上,但凡他稍微行差踏错一点,那把戒尺就能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楚弥小时候最怕她,但是也最尊敬她。
越是尊敬她,白天就越爱换着法的折腾她。
晚上,再被她训回来。
那个侍女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上至十八般武艺,下至摇骰子捉蛐蛐。
文人学的东西他要学,武将要会的他也必须做到顶尖。
兵法谋略,阵法机关,也都是那时候学来的。
关于阵法,他最擅长的,其实是行军打仗用的阵,像这样捉贼防贼的,他并不精通。
只是身为纨绔,整治人的玩意儿,他可以不精,但总是要会的。
所以当初发现沈淮久院子里有阵法,他即使眼睛看不见,也能判断出阵眼的大致方位。
沈淮久的阵不难,也没有杀伤力,最多让人晕头转向,一时不得脱身而已。
类似于鬼打墙。
一时手痒破了沈淮久的阵,楚弥就地取材,基于五行八卦、四象九宫,再加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型机关术,就那么水灵灵地弄出了一个新的阵法。
这阵法杀伤力也不强,只是在沈淮久阵法的基础之上,更加灵活。
也更加阴险。
稍不留神,踩到不该踩的,或碰到不该碰的,迎接他的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后来楚弥眼睛好了,但是遭逢巨变,心理的焦虑让他睡不着。
每天,在沈淮久睡觉的时候,他要么钻书房看书,要么就到附近偷摸瞎逛。
偶尔一个人躺在草棚下面胡思乱想,然后想着想着,手就痒了。
院子里的阵法被他改得一天一个样。
原本还以为真的有贼会来,结果一连几天守株待兔,想抓人解闷,别说人,大冷的天,竟真的连只苍蝇都没有。
后来楚弥问过沈淮久,“不是说有贼会来偷宝贝吗?”
“人呢?”
那时的沈淮久笑得十分不正经,“我瞎说的,有个屁的宝贝。”
他戏谑道:“有宝贝我早开豪车住豪宅了。”
楚弥想想也是。
沈淮久给他买的衣服里,丝绸材质确实不多,棉质和麻料的反而不少。
粗布麻衣,那是他逃亡时,才会暂时穿着当外衣的料子。
可见,沈淮久家底确实一般。
“既然没宝贝,你为什么要在院子里布阵法?”
楚弥那时候问他。
沈淮久当时可能是活腻歪了,嘴巴一张就开始瞎扯。
“我小时候遇到一个算命的老道士,他说我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是修炼阵法的好苗子。”
“相逢即是有缘,他愿意把一本阵法古籍传授给我。”
“为了结因果,诚惠,只收我八千八百八十八!”
楚弥闲着无聊,也就配合他:“你给了?”
沈淮久摇了摇头。
楚弥又问:“你没给?”
沈淮久还是摇了摇头。
然后神神秘秘道:“我猜你一定猜不到。”
“我,沈淮久,那可是从小立志要当奸商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
楚弥不耐烦,“所以你到底给没给?”
沈淮久垮着脸,“给了。”
他补充道:“我跟他讲价,从八千八百八十八一直讲到了一百八十八。”
“然后!”
“就在我掏钱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兜里连一毛钱都没有。”
楚弥问:“再然后呢?”
沈淮久道:“再然后我就把我兜里全部的糖给他了。”
楚弥又问:“你的糖很多?”
沈淮久一撇嘴,用手比出一个耶,“两颗,算多吗?”
楚弥当时怎么回答的呢?
他十分温柔地站起身,然后十分痛快地踹了沈淮久一脚。
“骗鬼呢你!”
沈淮久当即嗷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真疼还是故意装的。
不过无所谓。
他喜欢听别人惨叫。
听着别人惨叫入睡,总比自己惨叫,别人安睡要好。
楚弥:别怕,虽然我不是好东西,沈淮久更不是东西,他连狗都不如!
沈淮久:……不能不气吗?
楚弥:你去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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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来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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