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下了早班,楚弥还是没能睡成。
到底年轻,一早出发去冯俊达那里,看起来比寻常睡了整夜的人还要精神。
沈淮久把他送到就被楚弥撵走了。
“回去补觉。”
每每楚弥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沈淮久就下意识听从,生不起半点反驳的心思。
“那你结束给我打电话。”
“好。”
楚弥应下,沈淮久才放心回去,洗漱一下直接睡了。
他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心里记挂着事,就连睡梦里都惦念着。
梦中的场景乱七八糟,带着五光十色的氤氲雾气。
在梦里,他又一次回到了与楚弥初见的河岸边。
一样下着毛毛细雨。
一样四下无人,黑暗孤寂。
万籁俱寂中,忽现一阵哗哗水声,他循声而去——
只见一个皮肤白皙的长发少年从水里冒出了头。
是楚弥。
衣襟散乱,眼神冰冷沉静。
梦中的他着了魔一样向水中人伸出手,白衣少年却飞身而出,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自上而下目光冷凝地盯着他。
“找死。”
浑身湿透的少年眸色是凉的,手也是凉的。
他愣愣地仰起头,主动将脖子再往少年手中送了送。
“掐死我吧。”
他清楚地听见梦中的自己说。
“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他震惊于梦中自己的话。
下一秒,那位将他扑倒,压在他身上的少年满意地勾了勾唇。
湿漉漉的指腹抵上他的喉结,如野兽般俯视欣赏着自己爪下猎物,临死之前绝望惊恐的眼神。
“很好。”
少年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
紧接着,猝然俯身低头,一口咬住他凸起滚动的喉结。
含混粗重的喘息带着溽湿的颗粒感,听得沈淮久头皮发麻。
很难相信,这样的声音,竟然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夜是凉的,初春的雨也是凉的。
身上的人更凉,被这人咬了一口,沈淮久的血却滚烫起来。
身上的少年还咬着他不松口,他通红的眼神渐渐变得灼热。
沈淮久终于耐不住,慢慢阖上眼皮,将冰凉的细雨,与几近沸腾的血液隔绝开来。
视觉被剥夺,听力与感知随之变得更加灵敏。
多么神奇。
那么冰冷的少年,鼻间呼出的气息确实火热的。
那么强势霸道的人,牙齿如此锋利,咬下去时的力道那般毫不留情,舔舐外溢血液的舌尖又是如此温柔。
“带我走吧。”
年长的他彻底臣服于年轻的利齿之下,献祭般祈求。
“我把命给你。”
少年微微笑着,眼神定在他身上,瞳孔中蕴藏的野/性远胜狼王。
细细密密的雨中,少年倨傲地拍着他的脸。
“说,你要跟我在一起。”
梦中的他毫不犹豫开口。
“我——”
他想说:“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跟你走。”
他想说。
想大声说!
可不论他怎么说、怎么喊,用了多大力气,都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雨水不大,却倒灌在他嘴里。
如滔滔洪水,淹没了他。
醒来的时候,沈淮久胸腔里还是闷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淤堵在喉口,有种类似窒息的阻滞。
很久缓不过来。
起床重新冲了个澡,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
手机上没有一点楚弥的一点消息。
昨晚一夜没睡,就算他再喜欢车,这会儿才该乏了才对。
可这人,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蹙着眉,沈淮久拨通了楚弥的电话。
“九哥?”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出清朗的少年音。
沈淮久明显情绪不高,“林娘娘,学车第一天,乐不思蜀了?”
电话另一端的少年笑了一下,“九哥,等学会开车,我来载你,敢坐吗?”
听到这么一句,饶是再多不满,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沈淮久绷紧的唇线软了下来,“敢,这有什么不敢的?”
“不过……”
他话音一转。
“林娘娘,回家吧,该睡觉了。”
“车不是一天能学会的。”
此刻的楚弥一个人坐在一辆正红的法拉利驾驶位,弯了弯精致好看的眉眼。
“好啊,马上回。”
沈淮久满意了,“等着,我去接你。”
楚弥笑着把车熄火,重新扣上鸭舌帽,提步下车。
“好啊,我等你。”
挂断电话,楚弥收起笑意,接过冯俊达递来的矿泉水,道了声谢。
不卑不亢,气质矜贵。
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冯俊达看楚弥的眼神,已经从烫手山芋,一跃变成了满眼对天纵奇才的渴望。
“能教的我已经全教完了,你明天还来不来?”
楚弥意味深长的视线定在冯俊达身上,说:
“冯哥说笑了,我们今天只学了一部分理论,要学会开车,至少需要一周时间,对吗?”
冯俊达好歹三十多了,开赛车俱乐部这么多年,他什么样的人没接触过?
什么样的人他搞不定?
谁能想到,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半大小子,竟在气势上能轻轻松松把他压得抬不起头。
偏偏,还让人讨厌不起来。
仿佛天生就该这样。
“对、对。”
虽然不知道楚弥为什么明明学会了还要这么说,但冯俊达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听他的。
楚弥只是冲他略一颔首,他就感觉自己收到了莫大肯定与鼓舞。
神经兴奋地鼓噪着。
“九哥这几天会来接送我,还请冯哥配合,帮忙打掩护。”
“我不希望九哥为我额外操心烦神。”
“诶。”
冯俊达是个实打实的粗人,平日里满口国粹习惯了。
这会儿在楚弥面前,却规规矩矩低着头,老实得像只鹌鹑。
“您放心,我保证不乱说话。”
楚弥“嗯”了一声,冯俊达额间才冒出一滴汗,顺着鬓角落下。
眼前这少年,小小年纪却气势骇人,言行举止又沉又稳,大气磅礴。
尤其当他不笑的时候,自然流淌的通身气魄,离他最近的冯俊达看他一眼都能汗毛直立,下意识绷直脊背,立正垂首。
心脏怦怦跳。
冯俊达被刻意放缓的呼吸,直到沈淮久驱车在俱乐部门前停下的那一刻,才随着一口长长的气息,恢复往日的频率。
眼见着上一秒还不怒自威的少年,在沈淮久开门下车的那一秒钟立刻扬起一抹温润醇和的浅笑。
周身气息如同春风化雨,暖风和煦。
“九哥。”少年笑着叫人。
沈淮久面无表情走过来,先是跟他打了声招呼,尚不等他回一声,便将视线转移至少年并不见憔悴的脸上。
“玩疯了?”沈淮久略带责怪。
楚弥扬着笑,“一时忘了时间,下次不会了。”
“困不困?”沈淮久沉着脸。
楚弥语气柔软,“困了,九哥带我回去。”
沈淮久阴郁的脸有些缓和,“上车。”
楚弥嘴角扬起,回身向冯俊达点头示意,先一步上车,乖乖坐进副驾的位置。
和冯俊达简单寒暄几句,沈淮久就上车,带楚弥回去了。
路上楚弥姿态慵懒,眉眼含笑,但眸光的归处始终在沈淮久身上。
本还想训他几句,好叫他长长心,以后早去早回。
结果见他这幅模样,沈淮久准备好的那些话那还能说得出来。
“困了就闭上眼,先眯几分钟,到了我喊你。”
楚弥摇了下头,轻说:
“不差这一会儿,看你一样能养神。”
这话沈淮久没法接。
一颗心却不争气,扑腾个没完。
被驴踢了似的。
沈淮久从来不觉得自己愚笨,然而和楚弥相处越久,他手足无措的次数就越多。
有时候笨嘴拙舌。
偶尔发疯,时常失控。
楚弥反而越来越稳当。
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
只是原本和他不熟,所以展现出来的,全是伪装。
他不接话,楚弥也不介意,就那么懒懒靠在椅背上。
脑袋偏着,浅淡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
从俱乐部到小院的距离不算远,当车稳稳当当停在小院门口,楚弥眼睛已经闭上了。
沈淮久不忍心叫他,有心想像上次一样把他打横抱回屋。
转念一想,这还在外面,只能作罢。
“林尔,到了,醒醒。”他凑近楚弥耳边轻声喊。
楚弥应声睁开眼睛,露出满眼清明。
猝不及防间,两人对上视线。
再近一寸,沈淮久高挺的鼻头就能蹭到楚弥脸颊。
他怔住了,却没躲开。
楚弥不动声色地脑袋回正,在两人鼻尖相触的那一霎那顿了一下,嘴角无声抬了抬,近在咫尺的眸光似邀请。
楚弥当面给他出了一道题。
题目简单,只有两个选项,任他随意作答。
沈淮久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平静与包容。
他知道,那是楚弥给他的底气。
无论他怎么选,楚弥都愿意为他托底,不会生气。
然而,沈淮久还是退缩了。
明明大八岁的是他,明明该托底的人也是他。
可是这些,全都由刚成年的林娘娘做了。
沈淮久说不清自己当下的感受是什么,说羞愧或许也有那么一点。
他心里知道,那不是最重要的。
真正让他震动的,是窝心、是感动。
曾几何时,被人疼宠、无限包容的对象,也会是他。
“林娘娘。”
“嗯?”
“没什么。”
楚弥浅浅笑着点头,“嗯”了一声说:“九哥,想喝粥。”
沈淮久帮他解开安全带,“好。”
“要咸蛋黄的。”
“好。”
“我困了,先去睡,睡醒再吃。”
“好。”
“我说什么都好?”
“好。”
楚弥笑了,“我好不好?”
“好。”
“你好不好?”
“……好。”
“那楚弥好不好?”
“…………不好。”
楚弥轻嗤着笑了一声,“九哥,你还真是耿直。”
沈淮久皱着眉,“我只是实话实说。”
楚弥:请记住你的实话实说。
沈淮久:?我说的不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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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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