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联邦最高军事法庭，庄严肃穆，穹顶高耸，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模拟自然光的光源，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陆清安站在证人席上，感觉那光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他的皮肤上，刺入他的骨髓。他穿着笔挺的联邦副官制服，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如同他此刻脸上冰冷到近乎麻木的表情。
他的正前方，被告席上，站着凌烨。
那位曾经叱咤星河、令虫族闻风丧胆的战神，如今褪去了象征荣耀的将星肩章，只着一身朴素的深色便服。他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棵永不弯曲的劲松，但那双曾锐利如鹰隼、能洞察战场瞬息万变的眼眸，此刻却沉寂如同冰封的湖面，所有的光芒都被冻结在深处，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陆清安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太久。
「执行员777号，陈述你的证词。」脑海中，系统冰冷的声音如同最高指令，不容置疑。
他的指尖在证人席的金属栏杆上微微蜷缩，冰凉的触感沿着神经蔓延，试图冻结他胸腔里那颗正在疯狂擂鼓的心脏。他是陆清安，前调查记者，追寻真相是他的本能，揭露不公是他的信念。而现在，他站在这里，要用最卑劣的谎言，亲手将一个守护者推下神坛，打入地狱。
“我作证，”他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心寒的冷静，“在过去三个月内，我多次发现凌烨将军与‘自由星域’武装组织存在异常加密通讯。通讯内容涉及联邦舰队布防、新型武器参数等核心机密。”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哗然。凌烨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痛苦与难以置信。他看向陆清安，目光沉重如千钧。
陆清安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复述着系统为他准备好的、天衣无缝的“证据”——偶然截获的信号频段，特定时间点的行踪异常，甚至还有一段经过顶级技术处理、连最高鉴定机构也难以完全辨伪的音频片段，里面那个与凌烨极为相似的声音，正在模糊地谈论着某项“交易”。
每说出一句谎言，陆清安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割裂一分。
他记得是凌烨在无数个深夜，独自在指挥官办公室分析战报，眼底带着血丝，却从未放下过对前线将士的担忧；他记得是凌烨力排众议，坚持向资源匮乏的边缘星域增派巡逻队，只因为“联邦的荣耀应庇佑每一位公民”；他记得这个男人曾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他，声音沉稳地说：“清安，后面交给你了。”
信任如此沉重，而背叛如此轻易。
「虐心值持续攀升，已达到阈值80%。保持输出，执行员。」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近乎满意的冰冷。
当法官沉声询问他为何直到现在才站出来揭发时，陆清安按照剧本，垂下眼睑，用一种混合着“挣扎”与“终于下定决心”的语气回答：“我……曾深受将军信任，内心一度充满矛盾与痛苦。但联邦的利益高于一切，我无法再对如此严重的叛国行为视而不见。”
“砰！” 一声闷响。是凌烨的手，重重撑在了被告席的栏杆上。他指节攥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没有咆哮，没有争辩，只是死死地盯着陆清安，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掺杂了一种被彻底摧毁信仰后的空洞与绝望。
他赖以生存的信念——对战友的信任，对正义的坚持，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他亲手提拔、委以重任的副官，用最残忍的方式，碾得粉碎。
「虐心值峰值！任务关键节点达成！」
陆清安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看到了凌烨眼中那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被告凌烨，依据《联邦战时安全法》及多项证据指证，现判决如下：剥夺其一切军衔、荣誉及公民权利，终身流放至‘葬星’……”
法官的宣判声如同遥远的嗡鸣。
流放葬星。那是一颗环境极端恶劣、几乎被联邦遗忘的废弃矿业星球，是专门用来处置最危险囚犯的绝地。
庭审结束，人群开始散去。陆清安如同一个褪线的木偶，僵硬地走下证人席。两名宪兵上前，准备将凌烨押送离开。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凌烨忽然停下了脚步。宪兵试图催促，他却恍若未闻。
他转过头，那双灰败的、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最后一次聚焦在陆清安脸上。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某种濒死野兽般的、最后的诘问：
“为什么……” 他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 “陆清安……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是那个忠诚能干的副官？还是这个冷酷无情的背叛者？或者……是别的什么？
陆清安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系统的警告无声无息地降临，如同冰冷的枷锁禁锢了他的声带。
最终，他什么也没能回答。只是看着凌烨被宪兵带着，一步一步，走向法庭后方那扇通往囚牢和流放的、阴暗的通道。那挺拔的背影，在此刻显得如此孤寂，仿佛承载了整个星空的重量。
他站在原地，直到法庭空无一人，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他自己沉重的呼吸。任务完成了。系统的“□□率”想必又提升了吧。可他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只有一种浸透骨髓的寒冷，和一种名为“负罪感”的毒，开始在他心底悄然蔓延。
他是陆清安。他曾是追寻真相的记者。现在，他是亲手制造了一场巨大冤案的……共犯。
而这场冤案，才刚刚开始。
…
流放舰“冥鸦号”如同沉默的幽灵，航行在联邦疆域边缘的荒芜星带。舷窗外不再是繁华的星云与航道，只有永恒的死寂和偶尔掠过、形状嶙峋的小行星碎片。
陆清安独自站在狭小的军官休息室内，望着窗外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他身上依旧穿着副官制服，肩章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凌烨最后那个空洞、绝望的眼神，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任务第一阶段完成度：优秀。世界□□率提升至71%。」系统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响起，将他从翻涌的思绪中惊醒。
「执行员777号，陆清安，请准备执行后续指令：押送目标至流放地‘葬星’，并定期进行‘状态确认’，确保其‘虐身值’与‘虐心值’维持在基准线以上。」
陆清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循环系统过滤后带着金属味的空气。
他是陆清安。在他原本的世界，他曾是一名调查记者，执着于揭开光鲜表象下的脓疮与黑暗，最终因触及某个庞大利益集团的核心黑幕而被“自杀”。死亡并非终结，他的灵魂被这个自称“救世主V2.0”的系统捕获。
系统告诉他，诸天万界因“原主角”意外陨落而面临崩溃，他需要扮演恶毒配角，通过“虐”特定反派来模拟原剧情能量，强行续命。完成十个世界的任务，积攒足够积分，他就能复活。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救世”？不过是系统行掠夺之实的遮羞布。而他，是那把被精心挑选、沾满罪恶的刀。
第一个世界，他要“虐”的，就是凌烨。
“状态确认”？他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定期目睹，甚至亲手施加，以确保凌烨始终处于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痛苦之中。
记者的良知在咆哮，但系统的规则与复活的机会如同枷锁，将他牢牢禁锢。
“冥鸦号”轻微震动，开始进入“葬星”的引力范围。那颗星球在视野中逐渐放大——灰败、坑洼、毫无生机的大地，大气层稀薄，地表隐约可见巨大的矿坑和废弃设施残骸，如同宇宙坟场上的一具巨大骸骨。
舰船在唯一还能勉强运作的旧空港降落。舱门开启的瞬间，夹杂着沙尘和放射性尘埃的干燥热风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凌烨被两名全副武装的宪兵押解着，走下舷梯。他手上戴着抑制精神力的特质镣铐，脚步有些虚浮，连续的空间跳跃和精神打击显然消耗了他大量体力。
但他依旧竭力挺直着脊梁，尽管那背影在葬星荒芜的背景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与孤寂。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陆清安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陆清安沉默地跟在后面，履行着他“押送监督官”的职责。他按照系统要求，用冷漠的语气宣读了流放条例和限制，然后将一份标注着“最低生存物资”领取点的地图，塞到了凌烨被镣铐束缚的手中。
动作间，他的指尖无意中触到了凌烨的手腕，那里皮肤冰凉，带着镣铐摩擦出的红痕。
凌烨猛地抽回了手，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他终于抬眼看了陆清安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兽般的警惕。
“物资点距离这里三公里。你自己过去。”陆清安移开视线，声音硬邦邦的，“每周我会来‘确认’一次你的情况。”他刻意加重了“确认”两个字，像是在提醒凌烨，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凌烨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没有回应，只是攥紧了那份简陋的地图，转身，一步一顿地，朝着那片毫无希望的戈壁深处走去。风沙很快模糊了他的背影。
「初步接触符合预期。目标情绪状态：绝望、封闭。虐心值稳定。」系统的评估再次响起。
陆清安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嶙峋的岩石之后。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冰凉的触感。
他从随身携带的装备箱里，取出了一个标准配给的水囊和一小包高能量压缩口粮——这是他作为监督官份额内的东西。
然后，他走向与凌烨离开方向相反的一处高地。在那里，他找到一个背风的岩石缝隙，将水囊和口粮小心地放了进去，并用几块小石子做了个极不显眼的标记。
这微不足道。对于葬星的环境而言，甚至可能杯水车薪。这风险巨大。一旦被系统判定为“消极任务”或“援助目标”，后果不堪设想。
这毫无意义。或许明天就会被风沙掩埋，或许根本不会被发现。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像是在偿还一份永无止境的罪孽，又像是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为自己，也或许是为那个走向绝境的男人，留下第一缕微不可查的、名为“未完全泯灭良知”的微光。
他转身，走回“冥鸦号”。舰船很快起飞，将这片绝望之地留在下方。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如何在系统的监视下，完成那残酷的“状态确认”，同时，又能不着痕迹地，给予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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