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追踪车辆行程,往回倒查?”我捏扁了从地上捡起的纸杯,从裤袋里掏出那张出门前抄下来的地址和电话的纸条——已经被水洇湿了,透纸一看,转出一圈混乱的墨迹。
用不上了。
我啧了一声,上前几步避开刘好,隔空将两样东西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心情肃然。
去银行查看存款数额算不得什么亏心事,也自然就不怕他们查我,可是出了车祸死了人,我甚至可能是最后的知情者,要是做笔录登记,然后接受盘问……
是浪费时间。
一下子,我拧紧了眉头,觉得心烦。
“我记得那条夹山路不是前往市区的唯一通路,前两年山脚下是不是还挖了隧道?”我闭了闭眼睛,垂首敲了敲桌面,想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事情虽然不大,却也是关系着我疑难杂症的处理进程,悬而未决的事情很多,还是得分出个轻重缓急来。
就在我焦灼烦躁,不知道该找什么东西来使自己摆脱这个麻烦的时候,刘好叹息一般在我身后慢慢说道:“司爷,神了,英雄所见略同了不是?”
我不知道他跟我略同的是那儿件事,但是听见这话,还是眉毛一挑,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转过身挑了其中一件看起来可能性更大的问他说,是不是和这个倒霉司机有关的沿路监控线路都被破坏了。
“不是,但也差不多,”刘好缩了下脖子,仰头喝光了纸杯里的水,上前两步把桌上的文件展开,然后翻翻捡捡挑出两张,举到我眼前跟我说道,“这是昨天半夜调查时留存的照片,控制着城郊到市区的那条监控主干线被雷雨干扰,有一段时间直接干报废了,十分不巧的是,就是最近这段时间。而且也就因为是线路干扰,没有直接劈断,这边技术口的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监控画面全部正常显示,却都没能保存下来……司爷,看这里。”
我转了视线,注意到他放置在前面的那张印在A4纸上面的黑白色的照片,上面有十分明显的铅笔勾画的痕迹,定睛看去,有一部分焦黑,看起来像是被雷劈过。
真稀奇。
“您也觉得稀奇是不是?”刘好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指着那块被铅笔全出来的位置唏嘘感慨,“像我们这种专线公用的监控线路,这些年来我只听说过线路老化坏掉的,维护不当损毁的,以及被不知名二傻子一铲子下去把地下那部分挖断的,还从来没见过被雷劈的。”
确实,如此重要的监控路段信号线路,在修建安装的时候是不可能不注意防水防火防雷击的情况的。
“这又不是妖精成精渡劫,还要讲就一下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哪有这么巧的事,”他皱着眉压低了声音,有些忌讳但是又不信邪的倔强,自我矛盾地沉吟片刻后继续说,“而且我们特意请了专业人士研究过,司爷,线路被雷击中的时间,是前天上午,地点,文昌里15号。”
前天上午的文昌里,也就是说不仅是青天白日,还是朗朗乾坤,且万众人瞩目。就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它居然还能半死不活的拖拉了好几天,然后才赶时赶点恰到好处地报废。
真是有够智能的。
我嗤笑一声,不由得嫌弃人鬼世界都是如出一辙的烂样子。
这事要是背后没大鬼罩着,我就当场表演一个家财散尽穷困潦倒。
拿出来糊弄傻子呢?
晦气!
“那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我现下搓了搓手指,强迫自己冷静来一样一样弄清楚,不能被情绪干扰行为逻辑,毕竟晦气归晦气,事情还是得继续,我挑了挑唇角,半低下头,露出部分看似和善的白牙,不赶趟的找补道,“我就是好奇,手机关机了正好交给你帮我充个电,耗子,你可以挑能说的说,讨论讨论,当然,实在忌讳也没有关系。”
我说的大度,但也只是以退为进糊弄人的手段。我太过了解这个生存环境的规则,也同样没有什么害人的歹心,平时情况下也根本不会多问,可是这次的事情太过诡异,我说不上好奇,但也是想多做点准备。
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我需要外援,而且根据多年经验,事情放在现实背景下,我还是不能信这群刁钻的警察会放弃追根溯源的大好机会,然后随随便便地去选择息事宁人得过且过。
那是他们的职业本能。
请人入罪的本能。
果然,刘好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前一刻的猜想。
他看起来神情复杂几经纠结,看看黑屏的手机又看看我,像是内心争斗举棋不定,但最后还是颇为正色的跟我说,这就是要跟我说的第二件事情了。
我挑眉,没搭话,用表情示意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司爷,别外传。”
他拉了窗帘关了门,把我扯到了电脑跟前坐下。
我直觉事情有些不对,但是借着屋里反射的暗光,看着刘好的半低下的侧脸,又暂时看不出什么过于明显的问题。
人还是这个人,人小个子小,眼睛小胆子也小,没什么不同。
我双手交叉,瞅着这人在我身前忙活,索性也就暂时按下了思考靠在椅子上准备静观其变。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的视线开始聚焦,慢慢地便看着他抽取了光盘,插进公安系统的内部电脑里,输入密码后打开了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还没有备注名字和证据编号。
我借着视频打开的空隙,心下稍稍留意了一下。
视频的前奏有些长,明明进度条只有1分57秒,但是刺刺啦啦地卡顿半晌,也没能加载出一个画面来。
我眯起眼睛,看着电脑屏幕前雪花似闪动的屏幕,后知后觉地感到身边氛围无比诡异。
是的,诡异。
就比如,刘好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侦查阶段的证据资料,是随便可以外传的嘛?
“不看了。”
我撑着椅子准备起身,但是在半立的诡异状态里,被刚刚还忙活在身前的人牢牢按住了肩膀。
紧接着一股阴风顺着我的后脖颈裹挟而来。
艹
被连着磋磨了三天,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一股积蓄已久的怒火直充脑门,憋得我眼眶通红,差点反手把立在身边的6升的饮水桶直接攘到这倒霉玩意的脸上。
但是不行,不能这样做。
这就是个倒霉蛋。
是无辜的。
残缺到仅剩一格的理智疯狂地拉扯着我,刷屏似的提醒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来干什么的,我的目的是什么。
情绪上头,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司老板”一个绝对不属于刘好的声音从我身前慢悠悠地传来,透着一股湿凉的寒性,嗓音扭曲着几分古怪,还透着些许委屈,“不是你要见我的吗?”
我听完他的话,当即被委屈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
见你个屁!
老子要见的是人!
什么时候说过要见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了!
对于他偷换概念的扭捏作态,我恶心了个半死,周身气场不顺,觉得自己吃了个名为理智的大亏,于是我翻了个白眼,气沉丹田,正准备破口大骂。
可就是在这个半上不下,即将一雪前耻的关键时刻,姗姗来迟的电脑,终于在诡异的配乐里蹦出了画面。
我被打散了注意力,气场瞬间便弱了下来。
只见眼前黑白配色的画面里,一辆看不清车牌的出租车,以一个极远的被俯看的视角翻停在那条监控器已经损坏的夹山路的前段路口。
那是一个岔路,往前一点就是前往市区的康庄大道,向左是一条小路,通往一群资本家的后花园,简称翠绿山庄,就是一片山水田地,而往后,则是我们上山的必经路口。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三岔路口,民间称为剪刀口。
阴阳术学上,又叫剪刀煞。
在这里,也就是右侧护栏的位置,要是有什么人家民户,可是一个十分不吉利的地方。
所以估计是有所避讳,位于眼前这条夹山路的刀口的位置,除了一片护栏外,真真就是什么都没有。
可是,也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
从而成全了这样一段连山都让位的地方。
我思默一阵,状若讽刺般轻蔑笑道:“如此看来,人果然是需要向钱看的,山川让道,草木移位,即使一不小心会有人翻进沟里,当场毙命,但也十分划得来。”
毕竟对于生者来说,自然风光的享受与装进口袋里的钱才是真的实惠,而对于死者来说,拿出的死亡赔偿金,就算自己领不到了,也可以造福家人子女,看起来似乎也是不亏的。
“啧……”
我皱眉出声,感受着捏在我肩膀上的力气骤然加重。有那么一瞬间卡的我的骨头都在疼。
可是人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生气?
房间里依然静悄悄的,我的疑惑问不出口,他的事实讲不通透。
我不无怜悯地想,这个可能的被支配后附身而来的灵魂,或许连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说哥们儿,”我的眼睛盯着电脑画面,直着身体将肩膀向上轻微顶了顶,“我们有仇吗?”
我说的是在山顶夹山路开剪刀口的废物点心和二缺领导,难道你是他们其中的一位?
我打掉他的手,放松了身体,靠上办公座椅,皮笑肉不笑地轻声讥讽说他混得不错,很有出息。
只可惜这个出息生前不管身后事,你生带不来,死也带不去。
“刘好”当然听得出我的讽刺,但却神奇的没有其他出格的举动,他沉默地同我一起看完了眼前的视频。
从侧翻朝上的车门突然凭空打开,到监控死角扭曲出现的一个看成熟悉的身影。
那个本该待在我家里看店的半瞎,以及那个放在我床头此刻却悬浮在半空的挂着封条的盒子。
它们一起……
我腾地一下起身,什么局势,什么理智,全都顾不上了。
如若视频并非虚构,那么非自然的力量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意外。
它们为什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多久,又为什么会独独找上我。
没有线索,没有头绪,最重要的是,我没有任何拿捏它们拘束他们的把柄和手段。
我甚至没有办法自主的联系它们。
全部都是都不可控的!
该死!
“司……呃——”
我不打算再去听鬼废话,于是在回身之际同时扬手一挥,一击即重,拳风滚着余愤,刹那便将人打昏了过去。
至于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我从来不寄希望于从别人口中知道。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在鬼界。
所以这段视频和我的此行目标有没有关系,有什么关系,这都不重要。
对我来说,它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充当一个揭开我身边秘密的媒介,或者说是引线。
我不想知道背后的人或者鬼让我看到这段画面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只需要明白,我得把这段视频拷贝下来。
再不济,也要有这个画面。
看着在电脑桌旁充电的手机,我慢慢冷静下来,然后静默地沉了眼睛,最后突出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半蹲下身翻出刘好的口袋,从他拿出了他兜里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锁后,拍照。
我不能去导出视频,因为我的手机属于不可控因素。将可控的东西放在不可控的媒介里,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
因此秉持着灯下黑的原则,我选择将不连累他人的原则贯彻到底。
我翻出毛巾吸了地上的水,沿着桌边文件打扫干净可能留下的指纹和痕迹,又给120打了电话,然后翻出屋里的一次性手套取出光盘装好,在将图片文件传输到打印机后,我打开了刘好的私人云端空间,把图片放在了通讯设备的空间媒介里,加上了密码,双重保险锁定,等着时间平息以后将它导入出来。
这可是形势所迫,得麻烦你晕上一晕,凑个不知情的第三方认证和物证了,我看着刘好昏迷不醒的倒霉样,内心毫无波澜的想着,还有这部手机,我只能先暂时带走。
真是罪过。
司密麻塞~
说完,我便拉开窗帘,推开派出所一楼靠边的窗子,摘掉手套,抱着存满了罪证的垃圾桶,挑了一个监控死角的位置,飞快的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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