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周,马芸舒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湿漉漉的霉运裹住了,黏腻沉重,甩都甩不脱。
第一周时,她还只是比较轻微的倒霉,比如点外卖时只有勺子没有筷子;网上买鞋时选的黑色款收到的是红色款;口渴想喝水时只有热水没有凉水……,虽然在生活上有些不便之处,但好歹都是能够忍受的。
但这周开始,这倒霉催的霉运好像升级了:
上下班途中,她走在人行道上时,总有一个、两个青绿色或者微微泛黄的杧果不间断地从树上掉落,或是与她擦肩而过,或是直直坠在她的面前;
中午和同事出门吃饭时,不是某栋高楼外墙上的瓷片突然从高空脱落,险之又险地擦着她的鼻尖落下,就是各种物品从高空中坠落在她的周围;
和公司领导出去谈业务时,不是车子无法启动,就是谈业务期间各种状况频繁发生,如服务员不小心把饮料洒到文件上,店铺或者对方公司突然电线短路停电……,闹得领导都不敢带她出门见客户了。
……
因为这段时间接连发生在自己周围的倒霉事儿,公司里的领导、同事们害怕霉运会传染到他们身上,导致现在个个看她不顺眼,背地里更是把她当瘟神,谁都不愿与她有过多接触。
**
晚上下班回宿舍,楼梯间那一盏盏亮闪闪的白炽灯,每次在她踏足时,总会莫名其妙故障,等她离开这一楼层,又总是突然恢复,就像是神经不正常的智障。
晚上九点零七分。
马芸舒就着手机里手电筒的亮光,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宿舍大门的锁孔,微微转动后打开防盗门,再换一把钥匙,开里侧的门。
在阳台上晾衣服的刘欣曼听到大门处传来轻微的“嘭”的关门声,从玻璃门探出脑袋,看到正在弯腰换鞋的马芸舒,关切地问了句:“你回来了?今天一天顺利吗?”
马芸舒疲惫地摇摇头:“还是那样。”
她按下客厅沙发旁边的风扇开关,橘色扇叶微微转动,带来一阵阵清凉的微风,将她心头的阴霾吹散了些许。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下肚后,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而后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茶几上有薯片,你吃点吧。”刘欣曼见她兴致不高,想让她吃点好吃的,“冰箱里也有酸奶,你去拿一杯喝。”
她则是加快晾衣服的速度,想着结束完手上的活后,好好开解一下好友。
马芸舒像个傀儡一样,眼睛无神地望着虚空中某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晾完衣服的刘欣曼从阳台进入客厅,见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又伸手去推了推她的肩膀,“芸舒?你怎么了?”
刘欣曼心中泛起无尽的担忧,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我……我没事。”
回过神的马芸舒脸上下意识露出笑容,声音有气无力地向她解释:“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是真累啊,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那种累。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刘欣曼突然脑中警铃大震。
好友这模样,和电视剧中那些要做傻事状态前的路人甲乙丙特别像!
刘欣曼急急摇晃她的肩膀,“马芸舒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就说出来,千万别一个人硬撑!”
她心里又急又怕,既担心自己一个没注意,这人一个不注意就走上极端做傻事,又害怕自己明明有机会阻止,却没抓住机会,最后后悔莫及地看着身体上盖着白布的好友。
思维一阵发散,刘欣曼仿佛幻视般看到好友头上有一道生机条,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掉数据。
她心里一阵害怕,重重地按着马芸舒的肩膀,朝她怒吼:“你要是敢做出伤害自己的蠢事,我绝对会恨死你的!”
“你,你别激动……”
那一句“河东狮吼”,震得马芸舒耳膜都要破了。
她脸色一阵发白,伸手去推刘欣曼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一阵用力……,嗯,没推开,只好改道去揉揉自己有些发疼的双耳。
马芸舒哀怨不已:“我又不是聋子,你吼那么大声,我耳膜都要破了!”
“你赶紧跟我保证,你绝对不做傻事!”刘欣曼一脸认真。
那架势,仿佛她若不给个保证,她就不会善罢甘休。
马芸舒左推右挡,还是无法推开她铁一般的双手,没好气地说:“我没想做傻事。”
“真的?”刘欣曼还是不信,并执意要她保证:“那你保证绝对不伤害自己,也不走极端!不然你就是一条言而无信的狗!”
“狗招你惹你了?”马芸舒翻了个白眼,见她目光灼灼、一副自己不给个保证就誓不罢休的模样,认输那般叹气,随后举起右手三根手指:“我保证,绝对不做傻事,绝对不伤害自己,绝对好好活着!”
说罢,歪着头看她:“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刘欣曼将信将疑地松开她,转身坐到茶几对面的沙发上,颇为真心地说出一句实话:“你刚刚的状态很不对劲儿,我真的很怕你会做傻事!”
马芸舒心里很感动,但面上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大好人生我还没享受呢,怎么能那么轻易去死?”她拍拍身下坐着的沙发,“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刘欣曼见她不似说假话,心里也放松下来,她拿起桌上的一把蒲扇,动作轻柔地扇着扇子:“说说,今天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还是那些倒霉事儿。”
马芸舒面无表情,不想提起自己今天遇到的糟心事。
与她一起合租这么多年,刘欣曼不仅了解她的脾气,也知道她近日频频倒霉的境况,起身走到冰箱处,从里面取出一杯酸奶,走回到茶几旁,又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包薯片,将之一起递给她:“看你心情不太好,那就吃点好吃的,缓解缓解。”
“谢谢。”马芸舒将酸奶和薯片接过来,她先把酸奶放到茶几上,而是拿着那包薯片,窸窸窣窣地拆包装,“噗”的一声,那包装袋里的金黄色薯片和天女散花似的漫天飞舞,马芸舒手忙脚乱地抬手去接,手里的包装袋却像抹了油似的,哧溜一下从她的手中滑脱,不偏不倚,袋口朝下。
好了,剩下的半包也没了……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刘欣曼看着满地狼藉,又抬眼看看脸上表情先是错愕,很快又转变成麻木,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的马芸舒,心上再次泛起浓浓的同情。
看来,好友这霉运……好像变强了点。
“对不起,浪费你的好意了。”马芸舒起身去阳台拿扫把,将地上那堆薯片残骸清理干净后,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茶几上还放着那杯酸奶,马芸舒伸手去拿,刘欣曼一副心有余悸、生怕酸奶也落得个和薯片一样的下场,赶紧阻止她:“你先等一下。”
马芸舒不解地看她:“??”
刘欣曼拿着酸奶杯,三两步跑到厨房,将酸奶从酸奶杯中倒到白瓷碗上,一杯的量看着有点少,她又从冰箱里多拿了几杯,一一将之倒入白瓷碗中,又拿了个干净的勺子,将酸奶碗和勺子放在茶几上,“你别端碗,就拿着勺子吃。”
端碗的话,还真怕落得个“碗摔碎、酸奶毁”的结果。
刘欣曼露出讨好的笑容:“怕你手滑,你还是将就着这么吃吧。”
“……好吧。”马芸舒很无奈。她也无法保证自己端碗后,能不能好好地、毫无意外地喝完这一碗酸奶。
为了不浪费好友的好意,还是按照她说的做吧。
马芸舒拿了一张小凳子放到屁股底下坐着,身量一下子低了很多,但这个高度就着矮矮的茶几刚刚好。她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吃起了碗里的酸奶。
刘欣曼静静看她吃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心情好转了点,才试探着问起今天的事儿:“芸舒,你今天又遇到了什么倒霉事儿?能和我说说吗?”
又想起她刚回来时那明显有些不对劲的神情,担心自己的问题会勾起她什么不好的回忆,又违心表示:“当然,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
马芸舒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表示没什么不想说的,却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把今天的“战绩”一件一件说给刘欣曼听:“早上出门赶地铁,我站在地铁门右侧第一个,按道理是能上去的,结果左侧那边有一个女的站立的地方占了下车通道的一半位置,下车的人又多又慢,那人死死站在那儿,丝毫不肯往旁边让一让,导致最后左右两侧的人硬生生就只上了那个女的一个人。我只能懊悔地等下一趟,可下一趟我就会迟到。最后,我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一分钟。好在公司三分钟内打卡免迟到一次的福利,不然我这个月的全勤就没了。”
“中午我出门到一家快餐店吃饭,打饭的工作人员看我是个女生,想当然地认为我吃得少只给了一点点的饭量,气得我和他们理论,最后还是因为店里用餐的顾客们不满,那打饭人员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我多加了一点点,还在那儿小声蛐蛐我一个女人饭量比男人还大,说我是个饭桶。”马芸舒吃了一勺酸奶,才继续说道:“最近因为霉运滔天,经常遇到这种性别歧视和缺斤少两的事情,因为这件事,害我气了半个小时。”
“下午摸鱼去茶水间冲咖啡,饮水机红灯亮,没水了。换了桶新的,刚接半杯,又没水了。我仔细查看后才发现是水桶接口漏水。那水流了一地,不仅害我差点滑倒受伤,还让我被主管骂了一通。”
“这些就不提了,最难受的还在后头呢。”马芸舒重重叹了一口气,“临下班前,我去洗手间上厕所,冲水时,手机从口袋里滑落,好巧不巧就掉在了蹲厕那个装水的浅坑里,整个手机都被水泡坏了。搞得我一打完卡就往附近的手机维修店赶,问了店家,修手机起码要一千块,还不能保证能修得好。我一怒之下决定不修了,跑去附近的商场,重新买了一个新手机,一下又花掉了几千块钱。”
刘欣曼这才注意到马芸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是昨天见过的那个,愕然道:“我记得,你之前那个手机才买了不足一个月?”
马芸舒痛心疾首:“刚满半个月!”
“啊……”才短短半个月,就花掉了五六千元,同为赚钱、攒钱不容易的打工人,刘欣曼顿时对她生出了深切的同情:“嗯……,你就当是破财消灾……”好吧,她也知道这话浮夸得很。
马芸舒沉默了一分钟,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晚上回来,楼梯间的灯照旧是灭的,薯片……”她扫了一眼垃圾桶里的与自己无缘的片片薯片,“你也看到了,自动献祭。”
客厅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刘欣曼不知何时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上面布满了一片片的鸡皮疙瘩,后背更是无来由地感受到一阵阵阴冷,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贴在她的背上。
她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双臂,仿佛这样能驱散一点周身让人不安的寒意,可完全是徒劳。原本围在她背后的阴冷寒意一点点从背后向身前扩散范围,逐渐逐渐要把她整个人吞没。刘欣曼猛地站起来,声音都有点变调了:“这也太离谱了!芸舒!一天一件两件倒霉事是偶然,但你这倒霉的频率明显不正常!”
她感觉那阴冷彻骨的感觉还在往前扩大范围,在第六感的驱使下,她一步两步急切地走到马芸舒身旁。
只有靠近她,刘欣曼才感觉身上恢复了些许暖意。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带着一种笃定的神秘感说:“芸舒,你信我一次!你这一天天险象环生的霉运绝对不正常!你肯定是沾上了什么邪门的东西了!芸舒,去找个香火旺的寺庙,或者找个懂行的师傅给看看,哪怕无法彻底解决霉运,去去晦气也好啊!”
说着,她又开始搓了搓自己的双臂。
马芸舒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力感,像是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缠缚得透不过气。她抬起眼,看向忧心忡忡的室友,眼神疲惫而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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