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晴摩挲着杯身，似陷入某种回忆，声如古钟婉转绵长：“幼时曾因家母出生而遭人厌弃，为稚子孩童所欺，为节省药材钱，也为减少母亲担忧，自学了岐黄之术。”
这番说辞明显是打感情牌，许慕楠知道她此番话的用意，亦知她所言非虚，心还是有所放软。
不过，她还是不能够理解，苏万卷为何要对冉月下此毒手，冉晴又如何得知真相？
见许慕楠面上写满不信，她犹豫再三，选择告知真相，至于相信与否，那就不是她的事了：“阿姐毁容后，崔颢仍前来求亲，此事无人不知。苏万卷与其相交甚好，甚至可以说，在他眼里崔三就是他的唯一。”
许慕楠隐隐猜到其话里意：“苏万卷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将这份恨意转移到了冉月姑娘身上？”
同性之间相爱许慕楠并不奇怪，古有分桃之好、磨镜之好，最为现代人的她并不稀奇。
倒是冉晴，她居然不为此惊讶，倒像她一样见怪不怪。
“应是如此，更多的是此人本身心理阴暗，偏执。阿姐………不过是他爆发的一个宣泄口。”冉晴兀地轻笑，握着杯身的手皱缩，没一会儿又放下了，往向窗外，“你说，此人该不该受此刑。”
真假如何，冉晴知道她自有法子验证。
......
门外的两人的目视前方，静静留心着里面动静。
“吱呀~”楚涵江见许慕楠走了出来，神情有些复杂，看了他眼微微颔首，便走了。
他临走前看了眼冉晴，对方回以释然轻松的笑，眉眼间却疲倦重重。
奇怪。
他没过多思虑，转身跟上许慕楠，特意慢于她一步。
走啊走，直到听见一声呼唤，许慕楠方才回神。
“小姑娘，是你啊。”阿婆远远瞧见前几天向自己问路的姑娘，没有看见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这次同行的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许慕楠恍然收神，定睛思索半晌，才想起眼前人：“多谢上次阿婆的指路。”
阿婆：“小事。”
思绪被拉回，许慕楠看了眼楚涵江，道：“我们去趟崔府吧。”
楚涵江话不多，淡淡“嗯”了声。
另一边，宋岚青和寒冷几番打听，问到了苏万卷的住处，也从周围人的口中得知他的过往。
她也知道，苏万卷内心深处闪烁的白光来自何人。
寒泠尚小，很多弯弯绕绕她不懂，怅然问：“岚青姐，你说，苏万卷如今这样是可恨还是可怜？”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亦必有可恨之处。”宋岚青觉得，苏万卷过往闻之无人不潸然泪下，但这红尘之中，可怜之人又何止他一个，比他更为凄惨的大有人在。
他所犯下的罪孽远远超过他的善，这一世，没有人能够代替那些无辜亡魂原谅他。
“曾经可怜，如今可恨。”
岚青姐这说了等于没说，搞不懂，人还是太复杂了。
两人也打探得差不多了，决定动身前往崔府，探上一探。
将至崔府，宋岚青遥遥望见两抹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小泠！”走近了些，许慕楠看清不远处的两人，面露意外喜色，略微展颜，“宋姑娘。真的是你们啊，刚才还在和楚公子猜测是不是你们呢。”
分头行动的几人冥冥中再度相遇。
寒泠向来粘许慕楠，适才分离两刻钟就无比思念，她小跑过去，抱住许慕楠:“阿姐。”
阿姐不对劲，没有平时开心了。
许慕楠情绪虽不外漏，但寒泠作为多年陪伴左右的家人，清晰感知到她细微的变化。
心中担忧着，手下力道也不禁紧了些，直到许慕楠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寒泠离身前敛去忧思，转而抱其手臂，如从前那般。
几人来到县里查案虽是秘密进行，可免有走漏风声，怕崔颢心里戒备，欲下死手，楚涵江自告诉奋勇:“我去敲门，如有生变，及时离开。”
修行之人，最大的忌讳便是伤了凡人，会犯下恶业。故而，大都不以术法对付凡人。
在许慕楠看来，这个设定很荒谬，和她的破体质一样。
无人反对。
要是自己没有这中看不中用的天赋就好了，说不定也能在这个世界实现自己的大侠梦。
许慕楠望着楚涵江意气风发的模样，心生羡慕。
“请问崔三公子在家吗？”楚涵江向守门的小厮问道。
小厮闻声，默默扫了几眼来人:“请问公子何方人士，找我家公子有何贵干。”
楚涵江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工整的纸:“这是冉县令的手信。我等捉妖师，为解决近日妖怪作乱一事而来，有些疑惑需崔三公子解答。”
小厮接过手信：“公子稍等”。临行前，他匆匆对另一小厮投去一个眼神。
“夫人，有捉妖师带着县令手信前来，说是需要三少爷解答一些疑惑。”那小厮毕恭毕敬向里头人道来。
一锦衣妇人端坐书桌，手捧书卷，闻言不动，身旁侍女旋即来到门口接过手信:“夫人。”
妇人接过，辨认：“确为冉县令手信。”
还有私人印章，不假。
只不过……
“既是为除妖而来，我等身为百姓，自当配合。”妇人将手信放在桌上，垂下的眼睑抬起，复捧书，“绿萼，带他们去见颢儿。记住，勿怠慢了客人。”
“奴婢明白。”
绿萼来到门口，先是行礼问好，而后道:“我家夫人已知各位来由，各位随我来吧。”
楚涵江侧身招呼几人，示意上前。几人随绿萼步伐前行，寒泠正是好奇的年龄，她四处张望着。
崔府虽不是百年世家，但也好歹是书香门第，崔氏族人近些年来在朝堂崭露头角，多少积攒了声望钱财嘛，规矩多。府中陈设清雅幽丽，假山流水，名贵花草镶嵌其间。
“喵~”
一声猫叫让众人驻足侧望，那是只狸花猫，她躺在花丛中，伸了个懒腰。几道视线灼热，小猫无法忽视。
没见过猫猫起床吗，大惊小怪的人类。
猫儿扫了他们半眼，然后优雅转身离开。
好可爱的狸奴……
“那是三少爷聘养的狸奴，它性子就是如此。”绿萼察觉几人脚步停歇，出言解释，“前面的定风居就是三少爷的院子了。少爷现下应在描绘丹青，容我先去通报。”
大家族嘛，规矩多，能理解。
“请便。”依旧是楚涵江打头，其余三人则是默默观察着周遭。
绿萼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新面孔：“我是少爷的伴读小厮，诸位同我来。”
他们到时，一着玉色罗衫的男子伏案作画，他眉眼认真，宛如所化之物是稀世珍宝。
“少爷，客人到了。”
恰好男子画作此时落下最后一笔，他将笔轻轻搁置于笔砚台之上，细细观摩了会儿。
他温柔注视着那副画，隐约流出思念之意。
为不让客人多等，他只得先将画卷镇压好，以免遭风吹打。
“诸位来意我已清楚，请坐。”崔颢手指向圆木桌，见客人皆已落座，他紧随其后，“在下定知无不言，助百姓早日回归正常生活。”
绿萼端来茶水，为几人添置好后便退至一旁，缄默不言。
楚涵江先开口：“不知崔公子可否识得苏万卷？”
崔颢顿了下：“苏兄？我自然认识，他出身寒门，才华横溢。因不忍明珠蒙尘，我便将其奉为卿客，偶有相助。
这些人为何问起苏兄，莫非是苏兄出事了？可她们是捉妖师，苏兄一凡人，又怎会与妖怪有牵连？
“公子可了解对方？”宋岚青接着问。
“毋庸置疑，这世上，现如今唯我对苏兄最为了解。”崔颢说这话时自信无比，“苏兄年幼不幸，爹早逝，苏伯母一人将其含辛茹苦拉扯长大，本家嫌弃他是个累赘，对他也不甚上心。他因有几分学识，便到书肆做工，换取银钱以生存，我也是在那里与其结缘。”
闻此番话，宋岚青眼里闪过一瞬亮光，我或许知道他心中仅存的那抹善意是什么了。
听起来倒是个励志故事，幼时丧失双亲，不得亲戚照顾，小小年纪便出去打工养活自己，后又遇伯乐，才能得到赏识。又遇新帝登基，优化科举制度，放宽寒门入仕的条件。自己也是趁此，一举及第，成为秀才。
若是再加努力，前途一片光明。
才能不错，可惜……秉性不行，喜爱虐待弱小动物。
看来苏万卷隐藏得很好，眼前这人对其恶行一无所知，满是赞誉。
许慕楠并不觉得可惜，反到觉得此人死得其所。他不将万物生灵视为一体，今日是虐杀小动物，日后说不定就是杀人，哦不，他已经杀害了冉月姑娘。
“听闻冉月小姐在世时，公子多次去求娶。”苏万卷这边，从崔颢这里恐怕问不出什么了，许慕楠转而问起冉月，“那桐木琴就是冉月小姐那把吧。”
方才一进来她便注意到那把琴。按照崔府的财力，不会购置那么一把陈旧的琴，更遑论还是把断了根琴弦的。
“这把琴我也是意外得知被冉府人典当了，闻后便买了下来。”崔颢望向那把琴的目光和刚才看画时的很像，“冉姑娘貌若天仙，所行善事不胜枚举，又精通琴棋书画，待人温和有礼，会亲自看望孤鳏寡残之人。此等仙人风范，我自是心动。”
“可我听说冉小姐毁容后，很多人都不再登门，唯恐避之不及。你为何依旧求娶？”许慕楠追问。
说及此，崔颢气愤不已：“那些人或看中冉姑娘倾城容颜，或看中其家世，有真心者也迫于家族淫威而放弃。”
“你呢？”
“我？”崔颢愣了下，迅疾会意，“我上有两长兄，家中父母不期盼我能有多大成就，也不会逼迫于我，于婚姻一事，也是望我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相伴。”
“可听闻冉姐姐并无心仪之人，也拒绝了很多人，大哥哥你为什么会如此坚持？”寒泠好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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