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语轩。
“方才送来的尸首......”冉怀青顿了顿，见几人神色复杂，便知此事不简单，“此事与苏秀才有关？”
何止......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冉县令是个好官，先前打过几次交道，他们有些不忍。
楚宋有犹豫，许慕楠可不会。
身为父母官，他确为少见的清官。
但为人夫、人父，不行。
她不在乎得知真相后的他，是有多么心痛后悔：“苏万卷便是害死冉月姑娘的真凶，且他暗自残害了不少弱小生灵。尸身本不应**那么快，因其生前罪孽重重，故而如是。”
时隔多年，亲耳得知害死自己大女儿的真凶，冉怀青久久难平静。
若说，此番话是疾风拍水面，带起层层涟漪。
那么，接下来许慕楠所道事实，便如把匕首亘在心间，缓缓推进。
“此次作乱的猫妖是冉小姐曾经豢养过的那只，也是后来伴其左右的侍卫白默。”
“苏万卷倾慕崔顥，因其不断求娶冉月，心生妒意。多年积攒的苦楚，化作利刃，落在姑娘身上。”
“他之死，非我等所为。乃冉晴、柴净二人共同所为，且与白默联手。”
“几人所行，只为替冉月报仇。”
“县中受害百姓，皆曾在冉月小姐毁容后，言语诋毁。”
大量信息扑面而来，冉怀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腕间手镯再度发热，许慕楠安抚了几下。
再抬眸，眼底覆了足以压死人的冰雪。
她说的话明明很轻，却无比刺痛一人心：“对了，冉姑娘魂魄尚未安息，现囿于一方。”
“冉府当了的古琴，被崔颢买了去，细心呵护着。”
刺啦——
冉怀青乱得无法坐稳，竟直直跌坐在一旁，木凳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对外沉稳的县令，就这样在一群小辈面前失了仪态。
呵。
很痛？那就对了。
她昨夜收到了彼岸殿那边的消息，加之这几日的调查与冉月的相处，整件事情她都明了了。
系统支线任务里，有一个是渡人亡魂。
调查出真凶后便可进行记忆回溯，她寄存在冉月身体里，见她所见，感她所感。
一切不为人知的情愫，隐藏在深处的怨恨......
记忆回溯会有些伤身体，为保护宿主身心安全，许慕楠有拒绝的权利。
但她这人吧，最是见不得好人没有好报。
系统见许慕楠如此，便贴心说道：“回溯结束后，您可以选择清除其产生的影响。”
如果可以，我真想让他也体验一遍这份煎熬。
冷，好冷。
寒泠注意到许慕楠的变化，阿姐不是爱乱发脾气的人，难道是又知道了什么......
目光在许慕楠和冉怀青之间穿梭。
冉怀青穿戴规整的官服，衣袖因跌落而歪斜。发丝凌乱，几缕碎发掩去大半视线。
余下几人愣在原地，她们没想到许慕楠会如此戳人心肺，说话毫不留情面。
比起身体上的痛，这心痛更为持久，也更难痊愈。
岁月幽幽，能抚平伤痛，却抹不去痕迹。
它如一极细极小的刺，深深落在心头，时不时刺痛神经，药石无医。
许慕楠端坐着，睨眼看向狼狈的冉怀青。
冉怀青机械抬头，望向许慕楠时，他好似看见了故人。
月儿......
幺娘......
“夫君，你怎如此不小心，都多大人了。”女子浅笑着，朝他走来。
“爹爹，是您，是您亲手害死了我和阿娘。”
“在您不知晓的夜里，阿娘整日以泪洗面，她从不出声，总以笑颜对您。”
“您知道为什么吗？阿娘说，时下百姓艰难，您身为父母官，应救百姓于水火，不能因为她而分了心。”
冉怀青恍惚间瞧见大女儿朝自己走来，一字一顿道，转而居高临下望着他；“如今局面，是您一手造成的。”
别说了，别说了。
"别说了......"冉怀青喃喃出声。
恨吗，许慕楠不清楚。
他作为一方县令，确值得人尊敬，让百姓渐渐过上好日子，这是实实在在的。
许慕楠不想待下去了，反正此次案件所有，来的路上几人已互通。
她不在，也能有人回答。
“抱歉，我失态了，先行一步。”许慕楠欠身，“就劳烦二位同冉县令商榷如何处置此次所涉人员，我此行还有家师所托之事。”
宋岚青先反应过来，打破这诡异的氛围：“许姑娘自便，此次案件本就是由我二人主负责。”
不愧是原书女主。
“多谢。”许慕楠侧首，看向寒泠：“你要是......”
话还未说完，寒泠就离了座位：“我和阿姐一起。”
多年的相处，一个眼神，她便知道意思。
此刻，阿姐需要她。
寒泠小手主动牵上许慕楠的：“我们走吧。”
冉怀青出不了声，眼神呆滞，目送二人远去。
曾几何时，也有道清隽秀丽的身影牵着一可爱稚子，有说有笑。
“爹爹，你快点。”小女孩催促着落后二人步伐的他。
泪水悄然间滑落，打湿了衣领，模糊了人的视线。
楚涵江还在愣神，再度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想会不会错了。
梦中女子和眼前之人，相差甚广。
短暂的相处，无法确认更多，日后......
还不一定有日后呢。
他瞬间清醒，后知后觉有人扯动自己的衣袖。
宋岚青见楚涵江终于回过神来，朝他使眼色：冉县令还在地上。
楚涵江会意，微微颔首。
他起身去搀扶冉怀青，宋岚青也跟着起来了。
“多谢。”冉怀青没有搭上面前的手，“我应得的。”
他自己缓缓起身，失魂落魄的，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弓着。
“坐吧，还劳二位少侠与我详细说说。”
......
冉府外，寒泠试着抽出自己的手，无果。
于是乎侧个脑袋，偷摸观察许慕楠。
空着的手紧紧握成拳，两弯月眉远了又近，近了又远。
发梢微微炸开，显然被气得不起。
“阿姐......”寒泠艰难伸出两根手指，堪堪夹住一小片衣角，拽了几下，“你怎么了，我担心。”
如今案件尚未明了，白日里还是有不少店铺不营业，街上行人亦是寥寥，车马也无。
环视一周，见无人能注意到她二人，蹲下来:“阿姐昨夜得了些消息，得知全貌。为冉月姑娘感到不值，为其母感到惋惜，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遇到了冉怀青。
但同时，他也作出实实在在的功绩，落实到了百姓头上。我......”
寒泠：“阿姐方才是想让冉县令也尝一尝锥心刺骨之痛，为月姐姐和她母亲抱不平，但过后又生悔意，忧心冉县令是否会因此状态不好，影响工作。”
“嗯。”
寒泠杏眼滴溜一转，随即伸出手，抱住许慕楠：“阿姐常告诉我，人是复杂的，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世间安得双全法，阿姐你不要想太多了。”
见许慕楠情绪依旧有些低沉，寒泠寻思着有什么事情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姐，之前病秧子不是还约你下棋来着，要不我们去找他？”寒泠略带调皮道，试图唤起许慕楠别的情绪。
当即见效，虽然代价是她被阿姐敲了额头：“什么病秧子，不是说了，以后见面喊人叶公子或叶大哥。我教你的都忘了吗，嗯？”
“病秧子”打了个喷嚏，略觉冷：“中元尚未至，莫不成是受凉了？”
“老母亲”许慕楠最在意孩子的教育，听到这话，立马不感伤了：“人家只是少年时体质弱，被脏东西缠了些许年岁，现在已经恢复了。”
寒泠小声嘟囔:“弱柳扶风的，两步一咳，三步一喘，还随身带着药，可不是病秧子嘛......”
唉，也不知道小璐跟谁学的。
宫里除了我和师父，无一能逃过她这小嘴。
“见了面，可不许这样不礼貌。”许慕楠叹气，临走前，再三叮嘱，“记住没？”
寒泠乖乖点头；“嗯嗯，会的。”
阿姐终于不板着个脸，这顿训斥，值！
许慕楠带着寒泠四处转悠，打听叶恩现下在何处。
许是旧事相识，年少时共处过些时日，许慕楠很快便推测出他的踪迹。
“客官，楼下有人找您。”副掌柜道。
公子抚摸着折扇，漫不经心问道：“何人寻我？”
副掌柜的顿了顿：“是一半挽发的姑娘，约莫二十，身边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叶恩第一反应是许慕楠找来了，但心中迟疑，之前约好待事毕再手谈一局。
“那二位姑娘在哪里？”叶恩觉得，与其在这纠结，不如亲自验证。
一股冷风忽地袭面而来，副掌柜愣在原地，呆呆回：“在门口那边。”
话音刚落，一道残影自掌柜身边掠过。
“是她。”确认无误后，叶恩连忙下楼，甚至带了点小跑，微微喘息顺气，疑惑道，“你们怎么找来了？”
“该查的已经查清，我就把阿姐拽来了。”怎么样，还不快感谢我，寒泠不断朝叶恩使眼色。
叶恩轻笑，这小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鬼机灵。
“我们上去说吧，这里有风。”叶恩此刻说话温温柔柔的，如山间清泉，悦耳动听，不似与外人那般冷漠疏离。
又是这副鬼样子。
算了，起码他能察觉到阿姐的不悦，无声为阿姐消散忧愁，姑且忍忍他这副做派。
叶恩不知道自己在寒泠的眼里就是个工具人，他此刻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
二楼，许慕楠进来便看到棋盘上的残局。
黑白棋子，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落在棋盘上，看着头疼。
叶恩笑着抬手打乱棋局，道：“你我老规矩。”
寒泠也过去帮他们把棋子放进对应棋笥，等清完了，她就抱个果盘，在一边看着。
第一局，许慕楠执黑。
一番博弈，叶恩率先赢了此局。
不可能，我可是五子棋软件等级为3的玩家。
许慕楠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棋子，心中纳闷，怎么就输了,一定是刚才疏忽了。
“再来。”许慕楠将棋笥对换，拾白棋。
叶恩不语，将棋笥拉近了些，也着手拾棋。
“来吧。”围棋上我是小白，可五子棋是从小玩到大的，许慕楠斗志昂扬，誓必为自己正名。
第二局，棋盘上黑白棋子紧密相连，一旁观棋的寒泠都看花了。
许慕楠看了良久，旋即勾起唇角，棋子落下后，扬着得意笑容道：“承让了。”
一、二......五。
“是我一时大意了，再来。”
两人你来我往，实力不分上下。
......
“我认输。”叶恩见许慕楠眉宇浓愁散去大半，缴械投降，“歇息会儿，我这身子可架不住你这么个下法。”
“抱歉，是我的不是，忘记了。”许慕楠懊悔，“要不我为你把脉吧，我跟在莫叔叔身边这么多年，也学了些。”
叶恩立马伸出手腕：“有劳了。”
许慕楠闭眼感受脉搏，而脉主人在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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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谪仙亦有凡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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