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
“下来吧。”
筱筱停好车,双手一拔头盔。
温之然哦了声,有些腿麻地从车上下来,怎么感觉比之前更冷了。
“你要什么自己拿。”
筱筱推了把购物车一边悠悠地转,一边朝温之然说。
“怎么了,”筱筱顺着温之然的视线看,戏谑地问:“你不会想坐里面吧?”
“怎么可能!”温之然羞愤地拔高音调,憋屈地道明心意,“就是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来推吧。”
筱筱双手合十,一脸欣慰,“女儿终于长大了。”
温之然无语,趁对方不注意时两步一并地跳到筱筱身边,用身体把她拱到一边去。
筱筱抓紧推杆,不满嚷嚷:“你用之不武。”
“哦。”
温之然得意地笑。
“行吧行吧,”筱筱给她又挪出了些位置,“不愿意坐前面就一起推吧。”
两人各占据了东西两个方向的位置,她们自认为和乐融融,但在外人看来却是怪异十足。
筱筱表面上在推实际却没使多大力,购物车的轨迹全凭温之然的心意移动,她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到底会在哪停留。
购物车在某个售物架的旁边来回晃荡,最终还是飘飘悠悠地推入。
筱筱调侃的话还没出,温之然便先恶人先告状,一脸诧异,“你喜欢吃巧克力啊?”
筱筱细细品味了下,嘴微张,手轻抵着,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我喜欢吃巧克力啊。”
她放下推杆,手握成拳敲在另一只手掌上,满眼诚挚,信赖地望向温之然:“谢谢你啊,我活了快二十年才知道,实在太笨了。”
温之然仿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顾不着看她连忙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筱筱见状体贴地去拍对方的背。
刚才的撕心裂肺顷刻之间又化作虚无,一时间寂静无声,温之然脸涨成猪肝色,欲言又止地看向筱筱,在对方眼珠子对过来时又落荒而逃。
筱筱心里觉着好玩又好笑,她给了个台阶,扯着晃对方的衣袖,“你读了一本书……”
温之然领会了,立马就接上:“我愿赌服输!”
筱筱满意地点点头,一脸餍足地接替购物车,朝温之然扬下巴,“快去吧,自己拿。”
温之然呆了下,在筱筱即将开口时风驰电掣地转身去勾货物架的罪魁祸首,她有些苦恼地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
筱筱好整以暇地问。
温之然内心剥手指,极力在脑海里搜刮词语,“就……嗯,闷骚,对,闷骚!”
温之然找着了支点,“就那种表面冷淡内心火热。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觉得你应该是那种温柔大学霸的类型,没想到啊没想到,不久后你就露出了真面目。”
筱筱捏她腰部棉袄,慢慢纠正道:“我觉得你应该记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是在游乐园好吗。”
温之然拿上包装的手一顿,轻微摩挲了下,“嗯,对,是我记岔了。”
“那真正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温之然突然开始翻摆在后面的瑞士莲,吞吞吐吐地说:“大差不差啦。大概就是那种又助人为乐又兢兢业业又遵纪守法又……酷帅狂拽的热心好员工。”
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减弱,就像一条起伏的线最终归于平静。
“什么?”筱筱无聊地趴在推杆上。
温之然突然扭身看她,一脸认真,筱筱以为要宣布什么大事,莫名的气氛使她站直身体,“怎么了?”
温之然却突然一乐,耸了下肩,重新收割甜美的果实,“你耳力真不好,是不是在英语听力的时候会吃亏啊?”
筱筱撇嘴,心想这人可真会打岔。
她捏了点温之然胳膊肘的袖子,往下扯了些,很轻,跟小猫挠痒痒似的,然后拜托主人说:“再说一遍?”
语调也软的出奇,这不是请求,是引诱。
温之然浑身发麻,嫌恶似地浑身一颤,受不了地大方说:“热心员工。”
“热心员工,热心员工。这回听清了没?”
筱筱放下了那端起的隐形架子,“哦,哦,哦。倒霉游客。”
两人一唱一和,称得上**型“事事有回应”。
末了,筱筱还补充:“你真应该那时去园区给我送锦旗的,竟然对我的工作能力那么认可。”
温之然吃瘪,一口气拿了两块薄荷跳糖奥利奥黑巧,“我发现那两个字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
“哪两个字?”
“闷骚!”温之然叭叭,“就像电视剧里那种不敢接近女主只好暗暗搞些反差小动作散发魅力的主角。”
筱筱思考了下,缓缓将手伸向温之然够不着的货架上,用整个身体包裹住她,然后低头勾起唇角,温柔地说:“那按电视剧发展,我这个伪主角是不是应该用壁咚的方式帮你拿上面的东西?”
温之然咽了下口水,不敢动,突然听见有人喊她,“染染?”。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使她有些恍惚,她赶紧顺着音源朝那边望去。
那人穿着超市统一的红色马甲,见她看过来后显然兴奋了下,更卖力地喊“染染!”
温之然眼睛一亮,灵活地从筱筱臂膀下钻出,对着她又是不自在又是一本正经地劝说:“别踮起脚尖了,我们差不多高。”
“我又不是女主角。”她嘟囔完不等筱筱反应便兴冲冲地别人跑去。
筱筱轻咳了下,自己找台阶下,脚跟轻轻着地,理了理袖口,对着空气回应:“我也不是那种油腻男主。”
一系列微表情后,筱筱装作若无其事地瞅了瞅购物车里物品,眼前一黑,满心不解地望了望不远处的皮包骨。
明明她穿正好的衣服套在温之然身上却仿佛大了一个号,上半身穿了棉服看不出来,但一看下半身,跟里面杵了两个竹竿似的,走起路来异常漏风。
不解,筱筱又望了眼堆成小山的热量炸弹,她摇了摇头,还是不解。
她犹豫了下,估计着各类型的数目,违心地从货物架上又添置了几块同样的。
‘零食吃多了不好’,‘她爱吃’,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反复拉扯着筱筱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这边扯紧一寸那边就扯紧两寸,一念之间,“嘣”,弦断了。
“啊啊啊,真的是你!”
穿艳色员工服的女生迫不及待地给了温之然一个大大的拥抱。
温之然笑着回应,“对啊,好久不见”,拥抱足足长达十多秒。
温之然先败下阵,没谱地说:“好想你啊,季冶”。
季冶哼笑了声,重重地拍了下温之然的后背,“这才对嘛,几年不见还装高冷。”
温之然辩解,“哪有……”,然后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啊?”
季冶扬了扬员工马甲,“做下子周末兼职,赚点小钱。”
温之然疑惑地替她抚平马甲,“你还要做兼职啊?”
她记着季冶之前不是个富婆吗,听说家里还有个小厂。
季冶不以为意地一挥手,“嗐,就觉得自食其力更好呗。”
温之然隐隐约约觉着不对劲,她双手扯紧马甲开口,眼神直逼对方,“到底怎么了?你出事了?”
季冶不说话,好奇地回盯温之然,直至温之然忍不住地偏头,她才哈哈大笑起来,晃着摇着温之然的胳膊,轻描淡写地说:“我可没事。就是有位不自量力的人渣妄想用意外死亡骗我妈的保。”
她语气开始嘲讽起来,“为此人渣还把我家那个厂给买了呢。”
温之然颤了颤眼皮,她攥紧季冶的马甲,不自主地虚弱声音,“阿,阿姨还好吗?”
季冶轻轻踢了下温之然,使命揉对方的脸,“想什么呢,当然好啊,好的不得了。打起人简直一个顶仨。”
“不过那个人渣就不太好,主要是他太蠢了,做点心虚的事就漏洞百出,还没进行到一半就被我妈发现了。然后我妈就请律师,直接把他告进了笼子。”
一说到这个败类,季冶的语气无比冷漠,仿佛与这种人共处一个世界都是无比难受作呕的存在。
季冶语气变得有些遗憾,“但那个厂子却早早被卖了收不回,可惜啊,我妈为了它可苦心了大半辈子呢。”
“那这笔钱拿回来了吗?”
季冶听出了言外之意,坦率地回答:“拿回来了啊。但我妈嫌弃被这个人渣玷污了的钱,她打算全捐掉,她也是傻,还来问了我的想法,可能是怕我一下子由奢入俭难吧。”
季冶咯咯笑,一拍胸口,“但我是谁啊”,她冲温之然挑眉,又问了遍显而易知的答案。
温之然笑着配合:“季冶,你可是季冶呢。”
“对咯,”季冶奖励了一个亲亲在温之然的脸上,“但我让我妈别只捐款,还要多买点东西直接送到人家那边去,这样更实在。”
季冶跟求夸一样,“有时候我也去帮忙了。”
温之然戳她的脸,比了个大拇指,“真厉害!”
季冶不满,攥着她手质问:“你以前可不这么含蓄昂。”
温之然闻言失笑,在她脸侧落了个亲亲。拢了拢凌乱的马甲,有些忐忑地轻轻问:“会后悔吗?”
季冶握住她的手腕,“绝对不会”。
声音掷地有声,轻飘飘地振聋发聩。
“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这个人渣一样的败类,他们明明那么好吃懒做却有那么贪得无厌,这次是因为我妈洞察力比较好,对数字比较敏感才发现的。但其他人呢,她们就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就要默默咽下被打被打被踢甚至是被杀的痛吗?这好像不太公平,染染,这不公平,她们没有一点错,可她们为什么还会在被残辱后产生自责愧疚感?”
季冶说得轻盈盈,像泡沫,无声地消融入温之然的身体当中。
“既然钱可以解决一些问题,那何乐而不为呢。”她叹了口气,“但有些问题钱解决不了”
季冶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迷茫,像是自言自语:“那怎么办,总不可能干脆地直接用刀泄愤吧?”
她的语气虽是疑问,但温之然总觉着有些危险,她猛地震了下季冶,宽慰道:“还有法律呢,法律会给他们应有的惩罚。”
像她爹一样判个五六年吗,要是真骗保成功了怎么办,要是出狱了怎么办,她和妈妈要因为他一个人提心吊胆一辈子吗?
季冶笑了笑,一扫刚才的颓废,瞬间恢复活力,推搡着昔日好友,“对啊,还有法律呢。”
“你也别担心我了,我妈既然能一个人造出个厂,那么以后肯定也能造出好多个好多个厂。到时候我就成宜安市首富的女儿了,你都得一天打百来个电话给我的管家问我有没有空档和你见面呢。”
温之然笑着咒骂她,一把推回去,谁料还真给她推出去了几步远。
她目瞪口呆,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什么时候变成女战士了,不过在看到季冶憋笑的嘴角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真幼稚,温之然嘀咕了句,走过去好声好气地将对方拉回。
但季冶就像爬山虎一样,以温之然的手为起点,一伸藤蔓便缠到温之然身上去了,眼珠子灵活地一眨一眨。
“怎么了?”温之然边扒开季冶的脑袋。
季冶努起嘴,眼神往“面壁思过”的筱筱飘,头歪了歪,天真懵懂地问:“你们刚才是在拍短剧吗?”
温之然表情一言难尽,抽了抽嘴角,“为什么会这么想?”
季冶撑着旁边的塑料架分析,“因为她刚刚帮你拿顶上的东西啊,虽然勉强踮脚营造出那种氛围感,但也还算偶像剧吧,有点那味儿。”
“但我觉着是短剧,苏爽小短剧。不过没看到摄像机啊,我怕是隐藏在哪个角落都没敢去找你呢。”
温之然听着前半部分还有些害臊,但无奈对方逐渐离谱,索性直接戳破,“你还叫我了好吗。”
“我那不是激动嘛,谁叫你转学后都不来找我。唉,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家住哪,惭愧啊。”季冶假装掩面落泪。
“哈哈,”温之然有些心虚地扯下表演的手,“那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嘛。”
季冶心里叹了口气,摸出温之然的胳膊肉捏了捏,安慰道:“总会过去的。”
“可能吧,”温之然含糊说,然后解释前一个话题:“刚才真没拍短剧。”
“那那个是谁啊?”
“一同……”温之然忽然卡壳了。
“什么?‘一同’是什么?”
温之然摸了摸鼻尖,又拽了拽塑料袋,斩钉截铁地说:“同学,就一同学。”
季冶哦了声,还想在打探些什么时被旁边有疑问的顾客打断了,她拍了拍温之然,不舍地说:“有事走了啊,记得多给我发点消息好吗,大小姐。通讯什么的都是之前那个没换。”
温之然竖起三个指头,“肯定的!”
季冶笑着掰下,“真的要走了,拜拜。”
“拜拜。”
温之然在一旁看了会儿工作的季冶,认真又专注,时间真的将一个人变了好多。
温之然出神地看,恍惚间看着季冶抛来一个媚笑,她浑身一愣,揉搓了下眼睛,再次瞪大看,果不其然,对方又悄咪咪地抛来一个。
温之然无奈地苦笑,她要撤回之前的发言。
“走吧?”
温之然拍了下筱筱的右肩,却从左肩位置故作正经地提议。
筱筱下意识地顺着拍的那边方向看,空的,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振动,莫名耳廓发热发痒。
她揉着耳朵无奈说:“幼稚。聊完了?”
“嗯哼。”温之然心情好地溜脚尖。
“那走呗,回家吗?”
“你没有东西要买吗?”
“没有,也差不多快到饭点了。”
“好哦。”
筱筱撇了眼傻乐的温之然,独自若有所思地推着购物车,四个轮子摩擦发出哗哗声,这声音使她更加冷静了下来,犹豫了会儿装作不经意地问:“刚刚她叫你……然然?”
温之然轻微地僵了下,云淡风轻地“嗯。”
“我怎么感觉听得是三声调?”
温之然叹气,囔了囔嘴,娇嗔抱怨:“你不是耳力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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