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此举是想将两人困在城内，以便我等来个瓮中捉鳖？”
“确有此等打算，城门管控并非我等所能干涉，但若涉及朝廷命官，纵使只是一介五品小官，真追究起来，也不是轻易能遮掩过去的，再说了，盘查京中往来人员，本就是他们的公务，我也不过是给了他一张画像罢了，进出有度，何乐不为呢？”
“老奴实在没想到这四姐儿竟是个混不吝的，丝毫不顾宁家声誉，更不顾姑娘你的名声，若此事传出去，姑娘可怎么嫁人啊！”
见王妈妈愁眉不展，宁昔乔安慰道：“妈妈不必担心，我既跟父亲打了包票，那便是有万全的准备，先不说我相信四姐姐不会做出这种蠢事，若她真的做了，无需父亲动手，为了我自己的前程，我也会亲手解决了她。”
王妈妈见状眉头皱的更深了，略带些犹豫的说：“姑娘心里有谱，那自是好的，可在这宁家，四姐儿对姑娘还是有些真心的，姑娘待她也略有些不同，若是真被她耽误了以后前程，姑娘可真舍得？”
宁昔乔闻言轻轻一笑，步伐未有滞慢，笑说：“我自问最是公私分明，若此事并非出于四姐姐本意，哪怕最后名声受损，烂在了家里，我也不会对姐姐有任何怨言，更是会想办法保全她，但若此事有她手笔，届时，也就别怪我这做妹妹的狠心了。”
轻飘飘几句话惊得王妈妈直冒冷汗，“这种话，姑娘以后还是少说为好，听听着实在吓人的紧。”
“妈妈，昔乔身后一定是腥风血雨的，我感念您的恩德，更舍不得您离开，我愿送你一个承诺，只要你想离开，不用多说，带着东西走就是了，也不必同昔乔告别……”
王妈妈跟在身后久久没有言语，宁昔乔也不敢问，好像她爱的所有的事物，都会离她而去，她好像没有资格去拥有什么……
“老奴是个苦命人，我的兄长娶不上媳妇，我的父亲就把我嫁给了邻村的傻子，换了他的妹妹去给我哥哥做媳妇，我不答应，被打断了腿塞进了那傻子屋里，后来，我生了妞儿，想着就这样吧，日子怎么过不是个过儿啊……”
王妈妈从未跟她讲过她的身世，打从她记事起，王妈妈就在林府了，今日一听，竟也隐藏着如此苦难的日子，“若妈妈真的认了命，又是如何做了母亲的贴身女使呢？”
“我原本是真的，真的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可我那黑心的婆母，她嫌弃我的妞儿是个女孩，趁我熟睡时，竟将她溺亡，她才两个巴掌儿大啊，可我竟、竟托不起她来。”
“我决心要逃，我再受不了，逃一次便被打一次，打完了，我还是要逃，村里人说我疯了，说疯子生下来的怕也是个疯子，却也不想想，我那夫君，本就是个傻子，却被拿来供着，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当牲口，终有一次，我逃了出去，却因体力不济，晕倒在了大街上，世人对我指指点点，唯有姑娘将我捡了回去，见我奶水充足，便留下做了您的奶妈子。”
宁昔乔本来冷峻的神色，在听到母亲的时候温柔了许多，“也许母亲是天上的神佛，带着一身的慈悲心肠下凡来渡劫的吧……”
王妈妈闻言也感叹道：“是啊，姑娘是多良善的人啊，却是这般下场，看来这人间还真是炼狱啊！”
两人上了马车，“去忘戒酒楼。”
“可我听说，王妈妈身前还有个姓孙的女使？”
王妈妈长叹了一口气，开口尽是惋惜之意，“这位姐姐是从小随着姑娘长大的贴身女使，是个极聪慧灵巧的人儿。”
“既是这般人物，为何从未见过？”
“姑娘尚在襁褓之中，不记得也很正常，我家姑娘本已经在给她相看人家了，奈何孙姐姐老家里有个定了娃娃亲的表哥，她拗不过家中二老，无奈嫁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短短几个字，不知戕害多少性命。
“这人读过几年书，长的也还算白净，来拜见姑娘时，礼数也还算周全，姑娘当时是存着替孙姐姐挣一挣的心的，打眼一看，瞧着还行，两人婚后也算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日子……”
昔乔却皱起了眉头，“后来如何呢？”
“这人是个赌徒，娶孙姐姐时还只是小赌，不过一年就拔不出腿了，赌到最后，身无分文，就拿自己的妻女抵债，姑娘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待她赶到，孙姐姐不堪受辱，已然去了，只留下尚在襁褓的欢晓在一旁嗷嗷大哭……”
“欢晓竟是孙妈妈的女儿吗？她常说的救命之恩竟是如此。”
“不止欢晓，就连您身边流云，也是那时候一同救回来的。”
“这厮分明就是个南曲班子唱戏的角儿，脸一抹活是个阎王，竟将自己的妻女典卖，实在可恶！”
王妈妈见她气的厉害，安慰道：“那混蛋也没得好下场，你母亲将他送了官，典卖妻女，逼良为娼，听说是凌迟处死了。”
宁昔乔瞧了瞧王妈妈的脸色，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迫害妈妈你的那家子人可遭了报应？”
王妈妈闻言腰板挺了挺，眼中流漏出一丝解气的表情，“想是老天有眼，那傻子突然犯了疯病，将一家子人连带着两户邻居都砍杀了，自己也溺死了！”
宁昔乔眼皮跳了跳，笑道：“果真是老天爷开眼，总没放过这群畜生。”
“姑娘当是好奇，老奴为何突然给你讲这些陈年往事，实则是今日四姐儿一事给老婆子提了个醒，女子若嫁错了人，那一辈子便是毁了，虽有和离一说，但，女子总是要脱一层皮的，如今四姐儿这番缘分，摆明了是场鸿门宴，在这个家里，她对姑娘是最心软的……”
“妈妈，我心里有数的。”
王妈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老奴看着姑娘你长大的，自然知道姑娘的好，也想让姑娘你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在的，你来世上走这一遭，很该尝尝这世间百味，老奴是希望姑娘找一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的过完这一生，老奴虽很看不上四姐儿这自甘下作的行事，但她至少也知道了情之一字，可姑娘你，把什么都算计进去，就连自己的姻缘，也是算计的……”
宁昔乔闻言有些心虚，轻轻抻了抻衣衫，手中的帕子揪作一团，“我自是为自己打算过的。”
“如何叫个打算，老奴只问你一句，你这一番动作，到底是出于姐妹情谊，还是因为怕名声受损，妨碍了你的大计！”
“妈妈，我知你为我好，但这世间对女子实在不公，我若是想手刃仇敌，便得利刃在手，我的婚事无疑是最好的媒介，我曾立誓，只要大仇得报，我的一切皆是筹码……”
王妈妈握住她的手，含泪道：“老奴是个粗人，不懂得你们的权衡之术，我只知道，我的姑娘受苦了……”
她这一生侍奉了两个姑娘，一个死在了匪徒乱刀之下，一个活着，却也如行尸走肉，她是那么美丽年轻的人啊，却有一个枯萎扭曲的灵魂，她说她要做阎罗，便真的把自己变成了厉鬼，明明是极尽宠爱于一身人儿，却如雪山般孤独冷寂。
马车到了忘戒酒楼，自梅芷回山之后，便将这家酒楼给了她，在她的经营下，忘戒酒楼也成了汴京一大销金窝。
自楼里出来了一名小厮，见到是宁家马车忙上前来迎，“少东家。”
昔乔在这小厮的引导下直接进了最里面的一幢，路上遇到不少人，皆侧目而来，“这不是宁家的马车，竟也来这地方呢!”
说话人身旁是一个大胡子老头，有些年纪了，想是喝了酒，说话有些吞吐，“宁家二房可是青州富户，又得了林家的家产，如何来不起……”
“少东家莫听这些人倒酸水，他们不知道您的身份，自取其辱罢了。”
昔乔挑眉看向这个小厮，“你倒是个胆大的，叫什么？”
那小厮的步子却是一顿，继而苦笑道：“小的名唤俊生，少东家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的也是正常。”
“转过头来，让我仔细看看。”
那小厮很听话，闻言就转过头来，但眼睛还是不敢看她，宁昔乔仔细的瞅了又瞅，这是个很很清秀的小伙子，长得不算惊艳，可眼底有一小痣，细瞧很是妖媚，虽然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子略有些不妥，但他给她的第一眼确实是如此，不过，她实在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位。
“大概要叫你失望了，我实在记不得了。”
那小厮眼中光彩淡了一些，却也只是一瞬，接着便说道：“几年前，姑娘赏给小的一包银子，让小的给祖母下了葬，小的很是感念，特来报恩。”
宁昔乔肩膀一怂，很是无谓，“大概是本姑娘心善的很，救的人太多，记不起了吧，你也不必说什么报恩，我今日来此有急事，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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