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地动山摇。
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一身雪白的长毛油光水滑，偏偏那双猩红的虎目里蓄满了泪水，要掉不掉地挂着，看着床上的人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怨妇。
“岁岁，岁岁你快醒醒。”
岁安烦躁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想把那坨拱她的大东西推开。
没推动。
那东西反而变本加厉，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扒住床沿，力道大得床头都撞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岁岁！再不醒我就要死了！”白虎哀嚎着，那声音凄厉得像是被一百只母老虎同时抛弃，震得岁安耳膜嗡嗡作响。
“嗯……大清早的，嚎什么丧呢？”岁安岁安猛地坐起，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眯着眼打量着自己下山时捡的这只白虎。
旺仔见她终于醒了，哭嚎得更起劲了，巨大的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岁安被它蹭得一个趔趄，差点从床上栽下去。她嫌弃地推开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上下打量着它。
这货精神头十足，毛色发亮，除了表情夸张了点，哪有半点要死的样子。
“死？”岁安扯了扯嘴角，伸手捏住它的耳朵，慢悠悠地问，“旺仔，说来听听，你准备咋个死法？是被雷劈死，还是被屁崩死？”
“我要饿死了！”旺仔可怜巴巴地回答。
“……”岁安额角青筋一跳，反手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
旺仔“嗷呜”一声滚到地上，顺势抱着尾巴开始撒泼打滚，“还有没有虎权了！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呜呜呜……”
岁安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换好衣服，刚弯腰穿鞋，就被白虎一口咬住了鞋带。
“开饭！再不开饭我就把你的鞋带当面条吃了！”
看着地上死死咬着鞋带，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白虎，岁安默默穿好另一只鞋，一把将它从地上抓起，夹在腋下就往外走。
“岁岁你要带我去哪？”旺仔看着岁安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冷漠脸，心里有点发毛。
“安静点，”岁安淡定地吐出几个字，“待会儿走得能安详些。”
听到这话的旺仔瞬间炸毛，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嚷嚷，“救命啊！杀虎啦！有人要噶老虎腰子了！”
到了厨房，岁安把旺仔往地上一放，“吃啥，排骨？”
旺仔瞬间热泪盈眶，“岁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大哥！是肉就行！”
“嗯。”岁安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拿出一大袋猫粮倒进碗里，对着旺仔抬了抬下巴，“吃吧。”
旺仔顿时石化，耷拉着脑袋蹲在边上，小声嘟囔：“你这泼天的富贵，就给我吃这个？我的心是冰冰的。”
岁安给自己倒了杯牛奶，把剩饭丢进微波炉，摊摊手，“我可没骗你，正宗排骨味，爱吃不吃。再说了，你只是只小猫咪，有什么坏心思呢？”
“小……猫咪？什么猫！吾乃骁勇善战，诛邪镇恶的神兽白虎大人！懂不懂！。”旺仔开始气急败坏的胡搅蛮缠。
“所以呢”
看着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岁安声音越来越小“所，所以识相的话给我也倒一碗”
“想喝奶？自己出门左转去隔壁超市零元购。忘了上次你把房东冰箱拆了？赔完钱，咱们下个月就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岁安端着碗瘫倒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新闻里正播着他前几天接的委托。
“本台消息，我市在近日有数十人失踪……”新闻女主播一脸严肃地播报着。
“据初步调查，部分失踪人员与近期出现的诡异现象有关，警方已寻求专业人士协助。希望广大市民提高警惕，尽量结伴出行，避免前往偏僻的地方。”
“我吃完了。”旺仔舔干净最后一口猫粮，把碗踢到一边，满脸都写着“委屈”。
“嗯。”岁安瞥了眼时间，随口应了句就去洗漱了。
换好衣服，岁安走到门口的镜子前。镜中映出一个少年，小辫子俏皮地垂在耳后，皮肤白得发光，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偏偏气质又清冷得像山巅的雪。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岁安愣了一瞬，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可恶，又被自己帅到了。”
他对着镜子满意地点点头，开门走了出去。
“岁岁！”旺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又要去哪里野？”旺仔别扭地问。
岁安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眼前的旺仔，“赚钱啊，不然下个月就要睡大街了。”
“哦，那你注意安全。”旺仔闷闷地应了一声，看着岁安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虎鼻子里喷出两股白气。
不对劲。
总感觉今天有哪里不对劲。
它甩了甩尾巴，悄无声息地隐去身形，跟了上去。
岁安拐过一个路口，后颈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他下意识地回头，街上人来人往，并无异常。
错觉吗？
他刚转回头，一捧俗艳的火红玫瑰就怼到了他面前，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
“岁岁，早啊！”
一张过分热情的笑脸从花后探出，正是纠缠了他快一个月的攻略者，柳河。
岁安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早。”
“给你的。”柳河不由分说地将花塞进他怀里，眼神里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谢谢，心意领了，花你拿回去。”岁安把花推了回去，语气平淡。
“拿着吧岁岁，这可是我特意为你挑的。”柳河又推了回来，笑着说，“对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岁安看了眼那辆停在路边骚包的跑车，又盘算了下自己兜里那几张可怜的钞票，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了。”
能省一笔是一笔。
“跟我客气什么。”柳河熟稔地伸手想揉岁安的头，却被岁安一个侧身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拉着岁安走向车边。
岁安的余光扫过街角，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拿着手机对着这边猛拍。
“这些攻略者还真是阴魂不散。”他在心里轻嗤一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报出要去的地方后，岁安便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刚戴上耳机，一阵不属于他的思维杂音就强行挤进了脑海。
“系统，我都追他一个月了，进度条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搞不懂他在装什么清高，不就长了张好看的脸吗？等老子把他气运抽干，看我怎么炮制他，非得让他在床上哭着求我不可！”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紧接着响起：“宿主，请专注于核心任务：掠夺目标人物气运。”
“知道了！他一个破落户，能跟我这种神选者比？”
那声音里的怨毒和不甘几乎化为实质。
岁安睁开眼，看了一眼驾驶座上嘴唇紧闭，正专心开车的柳河。
又来了。
自从这些所谓的“攻略者”出现，他就时常能听到这种恶心的心声。
他不想当别人的垃圾桶，更不想被当成什么可以随意掠夺的猎物。
看来，得找个机会把这恼人的“窃听”能力，连带着这些苍蝇一起处理掉。
岁安眼神冷了下去，将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
“岁岁，到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车子停在一条古旧的街道前，这里是本市有名的玄学用品市场。
岁安摘下耳机，对上一路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十遍的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推开车门径自下了车。
“谢谢。”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透着十足的疏离。
柳河跟在后面，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愈发不爽，却还是耐着性子没话找话。
“这攻略者真是属狗皮膏药的，烦人。”岁安一边走一边腹诽，走进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小店。
“老板，一包黄纸，一盒红线，三根红蜡烛。”
岁安拿了东西付了钱，转身就撞上了跟屁虫似的柳河。
“岁岁，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呀？”柳河好奇地探头。
“关你什么事？”安皱起眉，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
柳河脸上的笑容一僵。
“系统！你不是说他缺钱又缺爱，只要砸钱对他好就行了吗？他这什么态度！”他在心里暴躁地质问。
“警告：目标人物岁安攻略值降低，请宿主注意言行。”
柳河心里的火气更盛，他死死盯着岁安的背影，不再纠缠，只是远远跟着。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脚下摇尾乞怜。
岁安走进另一家更深处的店铺，这家店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他的目光被柜台角落里的一面石镜吸引了。
“老板，这东西哪来的？”
店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闻言抬起浑浊的眼珠看了看石镜，神色有些古怪：“老物件了，从一个快死的老太婆手里收的。小兄弟，我劝你别碰，这玩意邪性，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说着，老头转身进了里屋。
岁安没理会他的警告，径直走过去，伸手拿起了那面冰冷的石镜。
“岁岁，这不就是块破石头吗？神神叨叨的。”柳河凑了上来。
岁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哎，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柳河又换上那副虚伪的笑脸。
真能装。岁安心想，自己都表现得这么不耐烦了，还一个劲地往上贴。
“我不是说了，别动那个东西吗！”
店老板阴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原本进去的里屋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既然动了，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货架和墙壁如同融化的蜡一样扭曲、消失，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你个老东西，不就是个破镜子吗，值几个钱！还敢跟老子装神弄鬼……”
柳河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眼前的店老板，脸上的皮肉正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肉和森森白骨。
“鬼……鬼啊！救命啊！”
柳河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他连滚带爬地朝唯一的光源——岁安所在的位置爬去，“救……救我！”
岁安在他面前蹲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哦？我为什么要救你。”
“你……你不是天师吗？你不是专业的吗！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你算什么天师！”求生欲让柳河短暂地压下了恐惧，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怪物，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想把岁安推向怪物当替死鬼。
岁安只是脚尖轻轻一点，身子一旋，柳河就擦着他的衣角，完美地扑到了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前。
“系统！系统救我！我要脱离！快让我脱离！”柳河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不要！救……”
“咔嚓。”
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后，世界清静了。
“真是废物。”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黑暗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死亡，正在搜寻新宿主……”
“啧，脾气这么爆。”岁安一脸无辜地摊开手，看向正在大快朵颐的怪物，“我还没说不救呢。”
他好心提醒道：“吃了它，可就不能吃我了哦。”
那怪物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岁安，嘶吼着扑了过来。
“哎，别这么热情，我还不想死。”岁安轻松一跃，踩着怪物的头顶翻到它身后。
“天清地宁，日月辉映。太乙敕令，邪祟肃清！”
一张黄符脱手而出，如长了眼睛般精准地贴在怪物后心。
“轰！”
金光乍现，符纸自燃，怪物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冒着黑烟倒在地上，抽搐着没了反抗的力气。
岁安走上前，将石镜放在怪物身上，指尖逼出一滴血珠，滴落在镜面。
“借物化物，虚假幻真。”
古朴的石镜瞬间光芒大盛，开始变得虚幻，最终在光芒中凝聚成一本古朴的线装画册。
封魔录？
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里？
岁安眉头紧锁，他那个不着调的师父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不正经，但也不至于把师门世代守护的至宝拿来开这种玩笑吧。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奄奄一息的怪物：“这东西，谁给你的？”
“大……大人……”怪物看着他，眼里满是恐惧，“我……我吃掉这家店主后，第二天它就出现在店门口了……我知道的都说了，求您……求您放了我吧！”
“可以啊。”岁安笑着点点头。
怪物眼中刚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下一秒，一道金光闪过，它的身体轰然炸裂，化为一缕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出来吧，跟了一路了。”岁安头也不回地对着角落说。
旺仔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耷拉着脑袋，有点心虚：“岁岁……”
“过来。”岁安朝它招了招手。
旺仔乖乖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
“岁岁，你不是答应放过它了吗？”旺仔小声问。
岁安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一本正经地教育道：“旺仔，你要记住，对一个刚刚还想杀了你，转头就跪地求饶的敌人，一定要补刀。因为它不是真的怕你，只是在等一个能弄死你的机会。这种审时度势、城府极深的鬼，断不可留。”
旺仔：“……”
好像很有道理，但又好像哪里不对。
岁安刚翻开封魔录，一束微光从中投射出来，他那便宜师父虚弱的声音从中传出。
“咳咳……我的好徒儿岁岁，看来你已经成功通过了为师给你设下的最终考验……”
话还没说完，背景音里就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哎呀老板~你这个力度按得人家好舒服~”
师父的声音卡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飞快地说：“总之！从今天起，你就是封魔录的新一任守护者！守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为师这边还有要事处理，先挂了！”
光芒一闪，声音消失了。
岁安：“？”
他额角青筋暴起，对着空气咬牙切齿：“老不正经的！自己想退休就直说！搞这么多花样！”
无能狂怒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恢复原样的古董店，又看了看手里那本黄纸红线。
行吧。
他认命地拿起封魔录，今晚还有只大家伙要抓，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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