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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秘密分享会

覃明赫默默喝了两小口酒,没吭声,只快速瞥了方菲几下。

方菲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顺便问覃明赫:“还要吗?”

覃明赫摇头说自己够了,又评价道:“你挺能喝的。”

方菲应道:“嗯,我的爸爸是每天吃晚饭时都要喝几杯白酒的酒鬼,而我的妈妈更厉害,号称千杯不醉,连我爸都说没见她醉过。大概是遗传吧,我的酒量还行,而且挺喜欢喝酒的,喝酒和喝咖啡很像,能够品味出其中的醇香的人,都会喜欢。”

方菲察觉到覃明赫的欲言又止,问他:“你是不是也有话想说?”

覃明赫迟疑了一下,说:“没有,我只是,想听你说说关于你的事。”

“例如什么事?”

“以前的事吧。”覃明赫其实也不太清楚想问什么,只是想听方菲说说她自己,许是聊天的氛围正好,许是杯中物作怪,他莫名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便问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梦游了?”

“对。”

“你是在明知道自己害怕房子的情况下,选择室内设计的吗?”

“不是。我虽然喜欢室内设计,但也不会为了它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是在实习的时候跟着带我的前辈去到实地看房子,然后当晚就梦游了。在实习期间,这种情况不断出现。我有记录睡眠情况的习惯嘛,实习完了之后我就能总结出规律——只要去看了新房子,就一定会梦游。”

“那你当设计师以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梦游发作?”

“以前只是知道自己会梦游,没有总结出任何规律。我是放养的小孩,我爸妈都要工作,还都挺忙的,不会有时间帮我整理睡眠情况的,能够带我去看医生已经算是关心我了。所以我能够独自处理生活之后,才逐渐发现自己是因为遇到什么事而梦游。不过可以反过来推导,小时候的我大概是在白天到过什么新去处,所以晚上睡觉就梦游了。”

“你那会儿都实习了,也就是快毕业了。”

“嗯,念书念到快毕业了,想跑都跑不掉,只能硬着头皮上,继续在这个行业里奋斗。”

覃明赫的拇指摩挲高脚杯,杯里的一丁点红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的心神亦如杯中酒,不安定,他眼神闪烁地瞄了方菲几眼,略显为难地第二次问她:“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害怕房子吗?”

方菲又给自己倒酒,酒瓶空了,她的决定也做好了:“原本我是不想说的,但你上次主动坦白了你失眠的秘密,我应该要还你一个秘密。今晚不仅是我,你也变得八卦了。”

覃明赫把话衔在嘴里说:“我想多了解你而已。”

方菲没听见,继续说:“我的爸妈都要上班,双职工家庭,而我们家在S市没有亲戚。我的外公身体不好,中风之后偏瘫了,在乡下舅舅家养病,我的外婆早去世了,我的爷爷也不在了,我的奶奶则要在我小叔家帮忙带孩子,我小叔一家在小地方,小婶婶在好几年里都东躲西躲的,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那些年竟然能生下三个小孩,一女两男,我奶奶不去帮忙不得行。我爸妈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在S市打拼,所以我爸妈找不到人帮忙看孩子。”

“不能拜托邻居或是请个保姆吗?”覃明赫问。

“我爸妈不放心把我交给邻居带,听他们说当时的邻居都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不是多值得信赖的人。再者,家里没有闲钱可以请保姆,我家庭条件很一般。”

“那怎么办?”

方菲叹了叹,眼中有悲色,说:“不怎么办,就把我关在房间里。”

覃明赫诧异地挑眉,问:“关一天吗?你爸妈虐待你了。”

“也不是,上午他们上班的时候把我关起来,中午他们回家吃饭就放我出去了,等下午去上班再关着我,所以一次的关禁闭时间就三四个小时吧。”

覃明赫眉头紧锁:“那也是虐待儿童,这种官司交给我这种不擅长类似案件的律师打也能让你爸妈关两年。”

方菲无奈笑笑,提醒道:“覃律师,我不是你的当事人。”

覃明赫气势顿减:“不好意思,你继续说,我是职业病犯了。你小时候没有去幼儿园、托儿所之类吗?”

方菲说:“有啊,但那些机构不能一直帮忙带小孩,有假期,有规定的接送时间,还要交钱。我妈妈问过我的,问我放寒暑假的时候愿不愿意去幼儿园待着,老师们会轮流值班,看顾一些家长没空管只能安置在幼儿园里的小孩。我拿不定主意,妈妈就说让我先试一天。我本来就不喜欢幼儿园,觉得那些老师都好凶,没给我好脸色看过,那天也是这样,看小孩的是一个很凶的胖胖的女老师,四十来岁了吧,烫了头,一脑袋都是小卷卷。我吃饭吃得慢,被那个老师骂了一顿,还把我的饭给倒掉了。这样我肯定是要跟我妈妈说不愿意去的。并且去体验一天也要收费,我忘了是多少钱,但我记得妈妈的表现,她应该觉得挺贵的。然后我就只能被关在房间里了。”

覃明赫问:“在你的卧室里吗?不怕出现意外吗?念幼儿园的小孩才四五岁、五六岁吧?怎么能一个人在家?”

“在那时还不是我的卧室,我小时候跟着爸妈在大房间里睡觉。那就是一个摆着一张小床和杂物的小房间,窗外有防盗网,我掉不下去,房里的物品被我妈妈检查过一遍,在她看来没有什么可以导致危险的物品。她给我穿好尿布,把布娃娃和小人书塞到我怀里,让我乖乖待在房间里,然后她就在外面锁上房门,去上班了。”

覃明赫一想到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被锁在逼仄的房间里,抱着脏兮兮的布娃娃缩在角落,数着指头,数来数去也数不完孤寂的三四个小时,隐约的怒气和汹涌的不适感就接连不断在心里漂浮,他难耐地沉着脸,问方菲:“你都是怎么熬过那些时间的?”

方菲的状态也不好,脸颊被酒气熏得微红,但脸上没有表情的起伏,整个人显得毫无精神,像一个被强行涂红了脸的悲相玩偶。

方菲说:“其实我不太记得了,而且似乎只对开始的几天有记忆,我的消遣好像就是坐在那张小床上,晃着腿哼唱我学过的儿歌,和布娃娃玩过家家,看看小人书。接下来我就习惯了,不觉得自己待在小房间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覃明赫看着方菲,小心地问:“开始几天的不习惯,导致你害怕房子?”

方菲点点头:“大概是吧,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到别的了。我的想像力从小到大都很丰富,我觉得那房间像怪兽,会把我吃掉或是会把我碾压成碎片。我很害怕,在房里哭了挺长时间,哭到哭不下去,哭到认清了我爸妈没有这么快回来救我的事实,然后就慢慢冷静下来,给自己找点消遣。第二天妈妈又要把我关进去,我哭了也闹了,但并不能让她改变主意,她说适应要有一个过程,起初难受点是正常的,要我自己消化,所以我还是被关了。我在里面就是重复前一天的行为。几天之后,我适应了,不再哭闹,也不会觉得害怕。可是我晚上开始梦游了。”

覃明赫仍是想说方菲父母在虐待儿童,但忍住了,没开口。

方菲轻叹道:“其实那是一件小事而已,我问过一些双职工家庭的同龄人,她们也有过自己待在家里而父母去工作的经历,这不算什么的,父母都是没办法,总不能为了在家带孩子而辞掉好好的工作,换做是我,我也不愿意。是我的接受能力没有别人那么强,所以当回事了。”

一件在别人眼中极小的事情,一段在人生长河中或许称不上重要的记忆,成了方菲心里一道被忽视的裂痕。

那不是方菲自己主动去做的事,甚至不是方菲父母想要去做的事,那是一个下策,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谁都不想这么做。

来自现实世界的冲击是不分时候的,它们不会因为攻击的对象尚弱小而有所收敛,不会因为攻击的对象是无辜的而退去,它们对绝大多数人都一视同仁,贫穷、疲倦、无能为力、麻木、愚昧的浪潮席卷了方菲的父母之后,余波冲向尚年幼的方菲,她没有办法与之对抗。

那道裂痕,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精力才可以修补,又或许,那是永远不可能修补的。

灵魂从此处漫溢,脱离身体,于是人便会缺失一块灵魂,不再完整,在真正需要顽强抵抗的困境面前缺少了护卫自我的铠甲,不断在奋力进击的过程中受伤。

“这是什么话,”覃明赫纠正方菲的说法,“既然对你往后的人生造成了重大影响,就不可以被看作是一件小事。而且……你听了别不舒服,那就是虐待行为,你是因为小时候被虐待了,才会梦游的。”

方菲耸耸肩,朝覃明赫抿嘴笑了一下,让他别纠结她的父母是不是虐待她。

方菲继续讲述她的过往:“我还在和父母一起睡的时候,第一次梦游。我妈妈说那天晚上她被我摇醒,我扯着她要她陪我在床边坐了几分钟,她跟我说话,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没见过这种架势,连忙把我爸爸叫醒,夫妻俩去开了灯,蹲在我跟前研究我。

“她说我半睁着眼,似睡非睡,像一个犯迷糊的人,安静坐在床边缓慢晃动,如同在听一首慢歌那样随着拍子晃动身体。又过了几分钟,我就自己爬回我的位置睡下了,还睡得很熟。

“我爸妈听人说过不能叫醒梦游的人,梦游就是魂魄在睡梦中的某些时刻出窍了,再次熟睡就是回魂了,如果中途被打扰,梦游的人会丢失一部分的魂而变成傻子,所以他们没有惊动我,怀揣着巨大的疑问和惶恐在我身边躺下。

“第二天一早我爸妈就都请了半天假带我去看医生,看的是一个儿科医生,一位老奶奶,头发花白,带着一个把大部分头发都罩住的白色帽子。她听了我爸妈的讲述,瞥了我一眼,说小孩子梦游不稀奇,让我白天不要太调皮,又开了一瓶补钙的药给我,交代我爸妈观察我的情况,平时多注意给我补充营养,就让我们离开了。”

“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覃明赫说,“不过那个时候要看心理医生应该挺难的,数量少,大多数医院没有精神科,城市里几乎看不到相关的私人开的咨询室,人们也不清楚什么情况要看心理医生,甚至不知道有心理医生的存在。”

方菲点头:“嗯,没有这个概念。”

“之后你的爸妈就不再带你看医生了?”

“嗯,我念大学了才拿着生活费去看的心理医生。”

覃明赫犹豫片刻,说:“不好意思,我觉得你的父母挺不负责任的。”

“还好啦,他们就是普通的父母,在及格线上的。除了第一次发作把他们吓到了之外,他们都能用寻常心对待我的病症。”方菲摊手,说,“我梦游的时候可乖了,没有攻击性,没有危险动作,不会乱跑,不会吱声,安安静静的,在和爸妈分开睡之后,甚至不会去打扰他们休息,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一会儿,然后自己躺下睡觉,即便是不搭理我也不会有问题。”

“不能因为没有危险就觉得没有问题啊,都延误你的治疗了,如果你在梦游发作之初就去看了心理医生并得到最佳治疗,你应该不会受到梦游的困扰。”

方菲否认了覃明赫的说法:“不是的,我成年后看过好些心理医生,可是都没办法解决问题。”

“医生们的治疗都不奏效吗?”

“嗯,我以前试过什么脱敏疗法,医生让我牵着我爸妈的手走进曾经关过我的房间,还有医生让我抚摸墙壁、贴近它之类的一步一步去接受它,可问题是我和我爸妈都住在那里十几年了,那间房间我们一家三口每天进进出出好几回,我还睡在里面十几年,我根本没有感觉到异样。

“也试过催眠,医生问我心里最深处的想法之类的,但我在催眠状态下说的话和我在清醒时说的话差不多,医生几乎没有收获。我也觉得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又不是失忆,我记得清楚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梦游、在经历什么事情之后才梦游,以及我对房屋的恐惧。

“我曾经跟着一个医生治疗了半年,一周一次的心理辅导,还吃一些情绪病方面的药,也是没有效果,该梦游还是梦游。后来因为治疗费用太高了,我心疼钱,也没在治疗中看到什么希望,就不治了。我有想过是不是国内的心理科发展得一般般,医生水平有限,我可能要去国外试试,但不现实,我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肯定会梦游发作,而且是从未见过的严重程度发作,不晓得晚上会跑到哪里做危险的事,加上我的英文一般般,交流上也会有问题。”

都作为和心理医生打过不少交道的患者,方菲和覃明赫沉默了一小会儿,精神世界是一个和深海一样神秘的领域,是无限宽广的无人之境,凭今日人们的本事,几乎不可能探索,更遑论医治。

大部分精神世界里的问题在目前皆无法依靠外力解决,依靠患者自己又常是以失败结局,患者如果有此能力,就不会成为患者了。

于是,他们面对的只能是一个无解的困局。

覃明赫将空酒杯放在茶几上,瞄了方菲一眼,叹道:“你真的很渴望治好梦游症。”

方菲从缥缈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短暂的微笑,说:“是呀,比起你的渴望,有过之而无不及。”

酒喝完了,方菲是时候要回去了。

可她还不想走,她懒散地坐在地毯上,还想和覃明赫说点什么。

方菲想了想,问覃明赫:“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才失眠的?”

覃明赫顿了几秒,低声答:“压力太大。”

“噢,”方菲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说,“这是一个很常见的理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我看你有时候回家回得比我还晚,刚才还说涉及金额三百万的案子是小案子,你平时经手的该不会都是涉案金额上千万的案子吧?那种案子的工作量一定很大,应该要查十几年的账吧?”

“不全是……”覃明赫微低着头,许久不说话。

方菲看得出他又在犹豫,他又陷入了一个艰难的抉择里,这仿佛是他透露自己守护多年的秘密之前的习惯动作,方菲不打扰他,由得他考虑。

只是没有酒喝了,方菲懒得再去开一瓶,她不想喝醉,只好静坐着玩手指,左手捏右手。

最终覃明赫和上次坦白自己的病症那样,坦白了自己压力的来源。

覃明赫说:“我被当事人的家属们泼过红油漆。”

方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覃明赫缓缓告诉方菲:“我的压力大,不是因为工作量大要赶进度,也不是因为手上的案子复杂相关的资料多,而是因为我曾经告诉自己,我必须将每一个案子都处理到最完美的程度,最完美,绝对不可以让别人挑出一点错处。因为犯了错就是失败,失败了就要受到某种惩罚。”

覃明赫在可以独立处理案子之后的好几个月里,分到他手里都是一些简单的合同纠纷案,每天面对的基本上是对相关法律一知半解又偏爱讲人情的当事人,他们胡乱签下一些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后来又因情况变化而无法履行合同内容,被告上法庭。

当事人的说辞的支持证据不足,当事人思维混乱,案件事实明了但相关人员的感情复杂,当事人要求匪夷所思,当事人家属偏要插一只脚进来提出诉求,场面热闹得如同门诊医生的诊室等等,都是组成覃明赫工作环境的主要内容。

覃明赫的工作能力强,交到他手里的案件他绝对可以处理得干净利落,但在案件堆积如山的情况下,能力就不是处理工作的最大支撑了,精力才是。覃明赫是人,不是铁打的,在繁重的工作任务面前他会疲倦,疲倦了就免不了会注意力不集中,而后犯下一些低级错误,例如沟通不到位。

某天晚上凌晨一点多,当事人给覃明赫打电话聊即将上庭的事宜时,累得头昏脑涨的覃明赫忽然意识断裂,走神了几秒,没有听清当事人的话,但听筒里的当事人声音在追问他可不可以,他懒得确认当事人讲了什么,含糊应了一声,而后当事人连着道谢两次就满意地挂了电话。

那位当事人的买卖合同纠纷案涉及金额是十二万,事实证据很明确,有借据,有付款收款记录,有显示双方交易情况的聊天记录,被告几乎没办法胜诉。覃明赫往被告不是买卖行为的最终负责人的方向打,但没成功,败诉了。

法院判了覃明赫的当事人,也就是被告方,要支付原告十二万元的货款并两万元的利息,合计十四万元。

覃明赫所在的律所对这类案件的收费标准是涉案金额的百分之十,先付款再办事,不论结果,输了赢了,律师费都照收。

官司输了,那边要给十四万赔偿,而这边已经给了一万多律师费,怎么看都是吃了大亏,当事人和他的家属们不干了,结伴到律所门口闹事。他们自觉法院那边闹不动,但一间律所里的律师他们应该是可以闹得动的。

来了大概十个人,对着覃明赫喊打喊杀。

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妈指着覃明赫的鼻子就骂:“你这个黑心肠的无良律师!什么都不干!就会贪我们老百姓的钱!我们有录音!你这个无良律师明明答应了我儿子!你说话不算话!你就是想挣钱而已!你什么都没干!”

一位黝黑精瘦的老头也指着覃明赫骂:“猪狗不如啊!念那么多书却不做一点好事!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穷人,你连我们的钱都贪,你不得好死!”

接着不得好死的咒骂声如涨潮,以千军万马之势向覃明赫袭去。

覃明赫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白,闹事的人忽然往边上躲了一步,一条通向覃明赫的通道被他们让了出来,一个提着颜色发黄的塑料桶的壮汉现身,并二话不说向着覃明赫快步冲去。

事情发生在瞬息之间。

壮汉抬手提起塑料桶,另一边手抓着桶底,一步向前,双手亦向前用力,塑料桶中的液体像一团疯狂的鬼魅,快速飞向覃明赫。

眼前一片红,覃明赫堪堪偏过头,手还没有举起防卫,那红油漆就全都泼到他身上了。

身后的律所门口里里外外挤满了看热闹的同事,惊呼声和吸气声此起彼伏。

下一瞬,警察来了。

覃明赫刚才看形式不对,赶紧报了警才敢出门和这些人对峙。

警察出警挺快的,来了三个人,又看现场形势严峻,赶紧搬救兵,将在附近的警察都叫过来了。

场面得到了控制,看热闹的同事们终于敢往外走,到覃明赫身边关心他的情况。

耳边萦绕着小心翼翼的慰问,还有闹事者在大小声抱怨、咒骂,警察们的怒喝声以及问询声音,身处一派乱象,覃明赫却不乱了,他眼中看到的红色缓缓散去,一团糟的大脑逐渐清醒,疯狂跳动的心冷静了下来。

几步走到闹事者跟前的覃明赫冷声同他们说:“我绝对不会和解,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我追究到底,能让你们进去蹲几天你们就给我乖乖进局子蹲几天,能让你们赔钱我就安心收着。”

覃明赫不知道,他看上去像浴血的猛兽,目光凶狠凌厉如刀剑,攻击性极强,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沦为猎物,一旦轻举妄动就会被他撕碎。

他的同事也开口帮腔:“我们这里有的是律师,绝对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你们这些寻衅滋事又故意伤害的不法分子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个野蛮人在比他们更凶的阵仗面前,瞬间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哭哭啼啼唉声叹气跟着警察离开了。

有两位警察留下来给覃明赫简单地录口供,又交代覃明赫要保持手机开机,警方后续还会联系他。覃明赫点点头,低声说:“这些流程我很熟悉,麻烦你们了。”

幸好为了方便大家加班,律所里有小浴室,覃明赫的储物柜里也有备用的衣裤,覃明赫不用带着一身红油漆回家去。

和覃明赫相处得比较好的一位同期律师连忙上网查怎么洗掉油漆,赶紧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了三大瓶橄榄油回来,让覃明赫先用橄榄油将皮肤上的油漆泡一会儿,之后再用沐浴露就能清洗掉了。

覃明赫接过橄榄油,向同事道谢,拿着换洗衣物走进浴室,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留在身后。

他在洗澡时进入了某种恍惚的状态,面对闹事者的凶狠凌厉全都消散,他低着头站在花洒之下,任由水流冲刷。

他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在接受长辈的训斥。

覃明赫洗完澡仍像个落汤鸡,向人事主管请了假,在许多注视中垂头丧气走出律所,回到家。

那天之后,覃明赫没办法正常入睡。

方菲不敢说话,只敢在心里暗暗地想,还是当设计师比较安全,最多就是被客户烦着改稿,更严重些的就是装修好了之后被客户骂,跟客户扯皮,在罚款、坐牢之类的大事面前,在被指着鼻子骂、被泼红油漆等遭遇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覃明赫沉浸在讲述的氛围里,说:“红油漆泼到身上的时候,很烫。我原本以为那会是像水一样冰凉的感觉,其实不是的,它是滚烫的,像一把火,像岩浆,它在我身上流过的地方,后来全都成了难看的疤痕。”

讲述中断了半晌,覃明赫轻咳一声,稍稍回神,说:“不过我已经将它们都洗掉了,我同事给我的橄榄油挺好用的,你,常常要到装修现场去,如果沾到了,油漆之类的东西,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他没有洗掉,方菲腹诽道。

疤痕是洗不掉的。

“这件事其实也算不上秘密,当年在律所里工作的许多人都看见了。”覃明赫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玩笑道,“红油漆算好的了,要是给我泼屎,那我会惨十分。”

方菲犯恶心地皱皱脸,让覃明赫别开这么倒胃口的玩笑,缓了口气又说:“你做到了今天的程度,基本上不会有缺心眼的傻子在你面前特意提起这件事了,你平时又那么冷漠且不可一世,戴着一张看似用过去的糗事戳不烂的钢铁面具,即便是想用这件事嘲笑你的人也会掂量几下。”

“这倒是,我已经很久不曾听人提起了,我自己也不怎么会回忆起来。”

方菲不爱瞧覃明赫逞强的模样,不留情面地揭穿道:“然而你的潜意识一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覃明赫的睫毛颤了颤,垂眸,没接话。

方菲问他:“你这是不是有点创伤后遗症的意思?你也看过一些心理医生的吧?医生怎么说?”

覃明赫闷闷地说:“忘了。”

方菲:“……”这个人好像有点闹脾气,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闹?她也说了自己的秘密,她都没闹啊……

方菲为难地揉揉耳朵,尽力安慰覃明赫:“没事的啦,你别耿耿于怀,哪个人刚刚开始打工的时候不要经历波折的?我进入公司之后有一年时间,天天都被骂,我资历浅,不管设计什么出来都被骂是狗屎一样的东西,不折腾到十稿以上根本就没人愿意正眼看,全是瞎折腾。我就当他们是放屁,才不会因为被他们骂而伤心,自信心根本没有受挫,我知道我的设计是不错的,那些被否掉的设计稿我全都收得好好的,在合适的时机拿出来用,省了我不少事的。”

覃明赫似乎没有被安慰到:“被否掉设计稿,和输掉官司,还是不太一样。”

“啧,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嘛,你别纠结这个,我的意思是要坦然接受某几次失败,不会有不经失败的人生。”

“嗯,大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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