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顺着河道飞驰而下,碧波万顷,阳光映照在宽广不见边际的河岸,泛起粼粼波光。
途中略过悠然挺拔的青山,谢清玄却踌躇着停在了尚毓的舱门前。
他听到尚毓的话就放下手头公务,追过来质问她,是不是太过关心她了?他眉毛拧起,一时间不知是直接进去还是试探尚毓会不会瞒着自己。
船夫见谢清玄迎风而立,脚步迟疑久久不进船舱,笑着和衣着讲究的贵人搭话。
“这位公子,您和夫人可是要出远门探亲?”
谢清玄脚步一顿,眼神并不聚焦,虚虚地落在船夫身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极了朦胧温柔的月色,虽带给人疏离的感觉,却又不觉得轻视:“阿伯,如何得知?”
那些扮作家丁的镇抚司亲卫,遮掩住眸中厉光,警惕着看着船夫,见指挥使没发话,手脚麻利地忙活分内的活计,只是偶尔有人眺望着远方,观察河面是否有陌生船只朝他们驶来。
“可是老夫猜对了?”船夫爽朗一笑,手中舵柄顺势转了半圈,花白的鬓发被江风吹得飞扬。
船夫瞧见他默认以为自己说准了,又没看出这位矜贵不凡的大人物对自己的嫌弃,才乐呵呵地接话。
他朝船尾方向努了努嘴:“公子您瞧,老叟这艘船是附近少有的货船,平日载的多是布匹药材。你们衣着虽努力了往普通打扮,行李繁复的描金外箱却有官家气派。想来是不愿被人猜出身份。”所以别怪老夫直言
船夫拽拽草帽的缰绳,遮挡住阳光,一派真挚的讲解,似乎是好久没人闲谈,一打开话闸就滔滔不绝,“再者,你们夫妻两人珠联璧合,相貌太过大眼,老叟想不注意都难。”
谢清玄轻笑,角袍上的荷包穗子随风扬起,似乎不介意船夫点破他的身份,他顺着船伯的话应道:“还是老伯您的眼界广。”
船夫古铜色的脸上皱纹舒展开来,很是自得,捏着手指头一算,“老夫撑船三十年,见过南来北往的客人,这眼力早就练出来。再者寻常富足门户,少不得丫鬟小厮前呼后拥。可您这些随从应当来历不凡,许是军中出身。”
“这也能瞧出来?”谢清玄表情真挚,倒是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
船夫瞥了眼立在船舷两侧很是忙碌的家丁,“他们站如青松,目光如鹰矢,寻常人家可用不起。他们干活的方式,嘿,其中关窍可多了。这种粗活也是有技巧的,你看那位站在船头的老哥虽然看着一刻不停,可实际上帮的都是倒忙。”
“还有那位...”船夫一一点出来,这都是粗活干多了琢磨出来的经验。
谢清玄沉吟思索,细节决定成败,这些问题若是落入有心人眼里说不定也会被利用起来反而会受到钳制。
“阿伯说得是,鄙人受教了。”
船夫语气忽然软了几分,神色落寞有几许怀念,“不过最让我看出来的,还是你和尊夫人的感情。若不是为了夫人,何必兴师动众,趁着年底还要外出,这一来一回,若是路上耽误了,新年可就要在异乡漂泊了。“
“公子您的眼神骗不了人,是装不了下意识惦记的。上船时,您那眼神时时刻刻不离尊夫人,那眼神啊,跟我当年护着老婆子一模一样。”船夫长叹了一口气。
老婆子走了以后,再也没人关心他过年能不能赶回去了。
谢清玄闻言,下意识望向船舱。
不过登个船,他怎么可能眼睛黏在尚毓身上,他不过是怕尚毓受伤后又跟他哭诉疼。
娇里娇气。
烦的他脑壳子都是涨的。
开口透气的小窗都安了轻薄的白纱,隐约可见一个窈窕身影斜倚窗而卧。
尚毓打了个哈欠,将话本上翻了个页。
“阿伯您观察的真细致,”谢清玄淡淡应道,目光却仍停留在晃动的帘子上。
船夫哈哈一笑,转舵避开一个漩涡:“这条路往南是浔阳地界,再往前就是江州了。这个时节,那边温暖如春,正是回娘家省亲的好时候啊!”
此处暗礁极多,若是经验浅薄的船舶,定然会撞击到礁石上,若是如此船身也颠簸出不小的波浪。
尚毓的身子一侧,险些从床上滚落下去。
谢清玄终于收回目光,唇角微扬:“此行确是往苏州府去。”
“那就对了!”船夫撑着舵,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公子若是途经江州城西,切记莫要走夜路。近来那儿不太平,说是闹什么匪患,官兵都派兵缴匪好几回了,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话音未落,一阵江风猛地掀起帘子。
舱内女子闻声抬头,恰与谢清玄四目相对。尚毓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盈盈笑意,如同春水漾开涟漪。
谢清玄微微颔首,再转身时,船夫已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水道,仿佛方才什么也不曾说过。
谢清玄拱手道谢,记下这处疑点。
尚毓翻着京城最流行的话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看停停。
这是什么庸俗桥段!
这本名字叫《 揣了前夫宿敌的崽》,是雄竞修罗场的戏码。作者一句话简介写得是日常甜宠,落跑美貌娇妻和疯批男主死命追妻相爱相杀,最后he。
实际上女主是众星捧月的贵女,男二前夫是她父亲淳淳教导的师兄,却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因为女主家觉得自卑怀恨于心,在一举登科后,想扳倒老师给他扣上不敬尊上的罪名,而后继承老师的人脉和家业,娶了容色明艳的师妹,这样以来他便能将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师妹面前抬起头来。
而后女主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不得不求助与前夫政见不合的宿敌,可却没想到是出了虎穴进了狼窝。男主借着女主手中的证据绊倒了男二,却不愿意给她父亲翻案,打算囚禁女主,将她养在笼子里当一只拔了翅膀的金丝雀,施舍她一个妾位。
女主好不容易潜伏筹谋以后逃出了魔爪,在边陲小镇开了家茶馆以此户口,过上了平淡安稳的日子,却被男主找了过来质问她,“为何要如此无情无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男主死缠烂打,女主干不下去营生又迫于权势只能跟男主回去。
尚毓就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男人。
作者竟然还在册子里写了书评,说没见过这么痴心不改、宁愿不娶夫人也要和女主过一辈子。
作者也无耻!
比起来谢清玄虽然无恶不作,却从不欺男霸女,他清高傲骨,瞧不上这些虚伪皮相。便是阳光坚强的小太阳女主都未能融化他的心,反倒险些被他杀了。
谢清玄好!
谢清玄推开门,风声呼呼地吹了进来,话本的纸页被掀起了吱呀的声响。
尚毓抬头瞧了过去,谢清玄清风道骨的高挑颀长的身影站在门槛前,将尽数的阳光都遮挡在门外,少数金沙漏了进来,也照在他方寸前。
她提着裙子往谢清玄那里跑,握着他宽厚的手掌,轻晃,“谢清玄你终于来了,快来评评理。”
货船顺流而下,青山渐次退去,唯见两人相依的剪影。
谢清玄前倾身子,手指在尚毓的鼻子刮了一下,“谁又惹你了?”
尚毓拉着他坐在她方才的位置,她褪去鞋子,用谢清玄当靠枕将自己气愤的话本台词念与他听。
他下巴搁置在尚毓的头顶,眼神深深地盯着尚毓面上的表情。
“既然如此,你说你如果背叛了我,我该怎么罚你?”
他嘴唇的弧度不变,手指轻轻放在尚毓的颈窝,穿过她的发尾,顺着她的骨骼纹路,往下抚摸,像得来一只猫仔,在她调皮的时候抓住她的后颈。
尚毓没注意到谢清玄的不对劲,自然而然地说:“怎会?你如果对我好,我怎么可能去找人对付你?”
谢清玄看着尚毓笑了,他眼睛眯了起来,试探着问:“如果对你不好,你便要红杏出墙了?”
尚毓终于明白了谢清玄是借着她的口反过来质问她的,她平日不是和谢清玄呆在一起就是看无用的话本,哪里和人有过接触?
他不会是连桂文那些丫环也算在内吧?
“夫君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不然你好端端来找我的错处?”尚毓不错眼地和他对视。
谢清玄自然不能将他派人盯着尚毓的一举一动说出口,只得换了个方式,“周嘉实倒是有勇气背着家里去了军营,听说立了功劳,已经荣升成了千夫长。”
尚毓拿起那封拆开的信件,将中间的信纸递给谢清玄,“好像是有这么件事,不过我就是大致看了一眼,这人去了那里不说给我寄点边塞特产,光拿空空两页絮絮叨叨的纸有什么用。”
谢清玄心里烦躁,才不想看周嘉实到底给尚毓写了什么玩意,但想到可以根据地址找到他的军营,不如给他的上官写封信,让他紧紧底下的兵,一个两个都是太闲了,才有功夫惦记别人的妻子。
他伸手接过塞进信封,又道:“不想看便不看了。一个大男人啰里啰唆的,想来跟这书里的人物没什么区别,都不是好人。”
尚毓没跟谢清玄争辩,因为攻略系统之前欺上瞒下的行为已经被尚毓发现,被她言辞犀利地说教一通,而后默了默牙。
谢清玄实在太…不干人事了。
到现在若不是上次她给谢清玄上药增加了20点攻略值,她都有可能还是负数。
系统在尚毓的强烈要求下,给出了补偿。
可以满足她一个在他职责范围内的愿望。
尚毓这才勉强接受了,还勒索系统必须给她一个方子,让她好好调养谢清玄的身子,不至于别人行他不行。
尚毓凑近谢清玄的耳朵,“夫君,从今日起,你一定要好好喝药知道吗!”
水润润的眼睫毛扑闪在谢清玄的脸颊上,痒地很想让他捉住尚毓,让她别闹了。
谢清玄轻哼一声,算是应了。
算了,若是不喝她知道了难免会伤心,不如顺着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