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岁三十,转眼已到和皇帝约定的期限,谢清玄彻底拆了纱布,之前狰狞结痂的伤口露出了粉白和别处不太相同的肉色,已大致痊愈,行动无碍。
但这疤痕痕迹太深,尚毓用了舒痕胶也无济于事,反倒被谢清玄说了一句他男子汉大丈夫用不惯这娘们唧唧的香膏。
尚毓气了个倒仰,好心当了驴肝肺,真当她愿意管他呢。
祥云堂仆妇小厮忙碌碌地往外搬着东西先行送往城西码头。
他们今日就要出发南下。
尚毓挑了件明黄色的云锦缎掐腰袄裙,脖颈上带了圈白貂围东。整个人看着珠圆玉润,面带红光,透着十足的健康气。
她最近没管住嘴,成日和谢清玄卧在房里一来二去脸上就落了肉,不过她照了西洋镜,昧着良心说了句光彩依旧,但暗中下定决心务必要戒了容易胖人的甜腻点心。
谢清玄转头看她,盯在她的两颊两侧。
“夫君,我可是胖了?”尚毓将问题丢给谢清玄。
哼。他说的话如果不合她的心意,就别怪她和他闹脾气。
谢清玄想象了下手感,比之以往是丰盈了,只是这话他说不得。“天气愈发冷了,衣服穿得多了自然就显得人笨重了。这跟你能有什么关系?”
而后他沉声问,“行李可收拾好了?”
尚毓将胳膊绕进谢清玄的臂弯,从他身上取暖,“桂文都替我检查过了。”
这半个月里,两人就关起门来过日子,过得惬意又自在。下人都惧怕谢清玄,倒是没人敢栽到他手里。
衣食住行都是府里统一调拨,也不用晨昏定省,尚毓别提过得有多省心了。
就算端王妃有心为难,但他们即将离府,府里的暗波汹涌再波及不到他们。
谢清玄用手托住她的腰,等她身形站稳,提步就走,“既然如此那就走吧,船要开了。”
两人都快相处月余,尚毓还是觉得两人在某些方面不太默契,比如现在尚毓嫌谢清玄步子走得快,不知道等等她,她快步撵上,嘴里叮嘱着:“夫君,你慢些,身子刚好,大夫特意交待了,动作不能过大需要静养。”
谢清玄悠悠的望了她一眼,步子慢了下来,顺从地被她搀扶着,“还是夫人谨慎。”
尚毓抿唇不语,就当听不出来谢清玄话里的意思,薄脸皮也跟着变厚了,都是跟某人学的。
替她暖暖手这是他的本分,也是他的福气。
从盛京到江南,走水路最快,城西码头有运河可以直通苏州府。他们此次便是借水路一路往南,即使如此,也得花费近乎一个月的时间。
一来二去,路程遥远,再加上那件秘密公务,总之这个年尚毓约摸着要在外边过了。
这还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离京,现下尚毓不仅没有离家的不舍,还尤其向往外头风景和民俗人情。
她打定主意若是去到朦胧烟雨的江南,定要搜罗些京城不易得见的新奇摆件寄给尚母也过过眼瘾。
南下唯恐船上鱼龙混杂,丢了东西事小,若走漏了风声,必然前路艰辛,困境重重,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才特意雇了一整艘船。
谢清玄此次前去需要隐瞒身份,扮作去苏州寻求出路的丝绸富商。
尚毓就扮作谢清玄置办的外室,跟在他身边。出门在外为了符合他们此次的身份,跟随的人数不能太多,是以就挑了他几个相貌平平的手下改头换面,扮作家丁,这样一来也不会太过打眼。
另外船上放满了各色各样的箱笼,里头装的除了尚毓和谢清玄他们自身日常用的,还有几箱唬人的石头黄金,一行人上船明显船身吃水见涨。
“夫人,对我的安排可有不满?”谢清玄压低身子,与她的眉眼齐平,眼神清亮亮地等着看她的乐子。
尚毓凑近在他脸上浅啄一口,娇声怨怼:“不敢,不过夫君太过风流多情,我心中幽怨不已,难免慢怠了你。”
谢清玄定定呷了她一眼,云淡风轻:“无妨,我不是那等肚量小会怪罪于你的人。”
“......”
尚毓一哽,谢清玄果然难对付。说话分毫不让,每次都能堵得她说不出来话。
两人身后船身栏杆处竖起耳朵,脚步挪也不挪杵在那的下属眼神似火,目光一对就是你懂我懂的暗语。
尚毓在谢清玄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也懒得和谢清玄计较,主要是她实在是没招了,瞪了他一眼,带着丫环去瞧波澜壮阔的河水,偶有游鱼从水中跃出,溅起阵阵水花,看得尚毓兴高采烈。
谢清玄扫过那群大咧咧看热闹的下属,掀起眼皮,“还没看够?”
下属嘿嘿一笑,趁着指挥使发怒之前赶紧溜了。
.
尚毓看着灵活四处游的鱼群,让桂文去找船夫要些鱼食,她看着瘦弱不堪的鱼便想将它们喂的圆滚滚的,府中的鱼吃的太多,现在见人不仅不上赶着,懒懒散散的飘在水上,一点动力都无。
尚毓每次喂的都很没有成就感,但看见为了生存争先恐后向温暖地带奔赴的鱼群,又觉得它们很辛苦。
要养这么一大家孩子,真不容易。
晴霜递过来包鱼食,挤了前来,“夫人,不用桂文姐姐跑一趟,奴婢这提前和船夫换了些。”
尚毓看见这张脸就想起来晴雯,但她能分的清楚,人都有私心,犯错的是另一个人,她不应该迁怒。
尚毓朝她略笑了笑,接过后抓了一把敷衍的喂了喂,便不想喂了,打算去船舱里休息。
她不至于和此人计较,温声和她说:“你跟着来吧。”
晴雯病逝的消息,端王府都人尽皆知。当时晴雯当天未能回来,晴霜就暗道糟了,可她事后想托人行个方便,没人敢得罪世子和王妃。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死在她面前,临走前还把自己的错处翻来覆去念了又念,她知晓晴雯是后悔了,也担心她走上自己的老路。
她们娘胎里就各处争,争母亲的养分,出了娘胎又争母亲的关注,她们就是想要压过彼此一头。可以说晴爽的心气,晴雯最了解不过。
她们生来为奴不假,可想攀附高枝从来不是错!她们也想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能有什么错?
凭什么晴雯死了,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还心安理得,午夜梦回时,她们可会扪心自问,觉得羞愧!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晴霜恭谨地跟在尚毓身后,把心底的纷杂想法都压了下去,进了船舱。
尚毓让人给她拿了个软凳,“坐着回话吧。”
旁边的桂文没有下去的意思,晴霜垂着头坐下,她没法子赶人,也明白了夫人的意思。这是防着她呢。
她再扭扭捏捏的到让人看了笑话,不如大大方方的把话摊开来说。
晴霜拿捏着合度的分寸,道:“夫人,我和晴雯都是您身边服侍的人,姐姐去世了,想必夫人也不好受。她死了也算抵了这孽债,还望夫人原谅她。”
尚毓没有追究的意思,人死如灯灭,至于原不原谅这件事还是当事人跟她说比较合适。
晴霜不动声色地上眼药,“可世子如此行事,摆明了不把您放在眼里,姐姐是您的下人再是不好也该您来处置。您别介意我心直口快。”
桂文早就劝过晴雯,可她没听,现在出了事却想着扯夫人这张大旗。万一真让她们爬了床,形势还会如此吗?
桂文对晴霜的观感连带着也差了。
尚毓看着性子软和,实则是个执拗较真的性子,她和晴雯不是没有感情,她是真想替她寻个好夫婿,多留她几年,免得早早有了孩子,踏进鬼门关里万事只能看命。
但不代表着她就要将自己的夫婿分给别人,谢清玄坏归坏,她们夫妻一体,本就不可分割。
晴霜此话有挑拨是非之嫌,但涉及到谢青玄,尚毓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语气也强硬了三分,“晴霜,你和晴雯一起在我身边长大,银钱定例我何曾亏待了你们?”
尚毓睨着眸子,神情严肃:“我刚成婚不久,就联合外人和我打擂台,这就是咱们的情分?”
她不仅气还不明白,为了一个男人争来争去,有什么意义?反正最后都得守寡。
谢清玄没能争过男主,死于非命。
晴霜一愣,嘴唇讷讷。
尚毓说着真生气了,她像只护犊子的母老虎,“晴雯犯了再大的错都是你的姐姐,你也知晓这个道理,夫君同我更是如此,我们结发立誓,他再怎么不是也是我的人。”
她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了去。
.
这番话说出去的那刻,在纸上勤恳记录的安庆就乐不可支。
他从桂文那里取了很多讨主子欢心的招数,其中之一就是汇报夫人今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一一记录在册,给世子过目。
这项活能让安庆少挨罚,多拿银钱。
“她真这么说?”
谢清玄背着手支开窗户往外眺望,看着空空如也的甲板。
安庆觉得赏钱稳了,于是模仿地活灵活现,被他捏着嗓子扮演起来,激得谢清玄看他的眼神古怪起来。
谢清玄随手拿过来一张白纸,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女子的神情,而后掩饰的又在她的脸上画了个王。
顺眼多了。
安庆想了想,记起来,“还有就是,她给了夫人一封信。”
谢清玄顿时把笔一撂坐不住了,他找了个借口,“夫人如此惦念与我,正巧我忙完了公务,去看看她,免得她想我。”
谁懂小谢的口是心非。
只要有心哪里能不顺路呢,老婆你要多多想我,免得有时间想别人。[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024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