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船停靠在淮河两岸,周嘉实所在的湘南军虽位置偏远,了无人烟,却也收到了那封信件。
加急信件驿站不敢耽误,县丞立马派士兵去送往军中大营。
军中行仗按照正方形排开,错落有致,其正中是主将郝勇的营帐。
郝勇在外厮杀、守卫边疆十几载,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骁勇不用多说,士兵无一不服,无一不惧。
“将军,这次的信件都检查过了,没有人敢冒着风口浪尖与边陲蛮子勾结,借此传递泄露军机。”士兵恭敬行礼,一一禀报。
军中信件都有专人检查,包括用的纸张、信封都会细致入微的翻来覆去检查多次,确保万无一失,才会将士兵写给家中的信件以及家中来信发放至收信人手中。
这内容自然也会过目,确保里面没有藏头去尾的密信,导致通敌卖国,将数万士兵的性命葬送。
士兵迟疑,是否把周千夫长的私事禀报给郝将军。
郝将军咕咚饮完茶水,撂下杯子,浓眉紧蹙,“磨磨唧唧的,还不下去?在老子的军营里思考怎么死吗?”
士兵跪倒在地,连说不敢,将怀中周千夫长的信件呈递上去。
“将军,这封是...京城镇抚司的来信。”
郝勇鼻子呼了口粗气,他托着重入千钧的纸张,嘴唇紧抿。
镇抚司谁人不知是皇帝的衙门,为皇帝办事,清除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不知暗地里料理了多少不听话的官员,他郝勇没犯事吧?
士兵看将军面色不好,慌忙解释道:“小人犹豫也是因为此事,这种私事向来军中是不管的。可牵扯到镇抚司,小人怕大人硬碰硬。”
郝勇一目十行,快速将逻辑疏离过后,才放松了手中握着的刀剑。
原来是谢清玄的内人被人惦记上了。
惦记谢清玄内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手底下的周嘉实。
一位是镇抚司指挥使,一位是公主的儿子。
郝勇拍了下书案,咔嚓从中间折成两半,毫不讲究地骂了句粗话:“呸,他爷爷个腿。”
他爷爷的,惹不得骂不得,还得捧着军功往上推举。
将军做到他这份上真是憋屈地慌!
郝勇拎着士兵的衣领,鼻孔喘着粗气,骂骂咧咧,“去把那个孙子给我喊过来。”
他把周嘉实那个惹事精派出去,省得看着他都碍眼,祸害他手底下的兵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现在又来祸害他,万万不行。
士兵深以为然,万一镇抚司作妖把郝勇撤了职,换了个不中用瞎指挥的将领,他的这条命就死不起所了。
于是士兵出了营帐,风风火火地拉住在检阅军务的周嘉实,“千夫长,将军有令,让你务必过去一趟。此事关乎军中存亡,耽误不得。”
周嘉实被力气大的粗鲁士兵拽的踉跄,他进了军营虽不满意这里的人不讲卫生、野蛮
但在这里他能凭借自己的实力,而非家族的势力,这点让他舒畅。
“放手,我自行前去,你在前方带路即可。”
士兵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周千夫长瞧着眉清目秀,面上时时刻刻强调规矩礼仪,内里,啧,他们都被他骗了。
人家女子都成婚了摆明看不上他,他却想做插足谢指挥使姻缘的外室。
奈何襄女无意,还专门告诉了夫婿。
何必?
周嘉实被士兵怪异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又无法让人家别看了,他可没有断袖之癖,只能紧了紧衣领,快步前往营帐。
郝勇把玩着兵器,此剑宽两尺,由玄铁铸成,约摸百斤,对他来说不过是活动筋骨。
周嘉实刚走进就被虎虎生风的剑芒逼退,他声音沉稳,一字一句道:“不知将军找我有何要事?”
郝勇看着周嘉实就不顺眼,觉得这种风一吹就能被吹走的文人,就会嘴上功夫唬人,根本没有真本事,还不是仗着有个公主的娘。
方才他特意给了周嘉实一个下马威,想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谁料他怕都不怕,吓人没吓到,也没看见这人出丑,郝勇百无聊赖,收剑入鞘。
郝勇嘴角带着憨厚的笑,似乎才注意到周嘉实,忙说:“军中都是些老大粗,我只能靠耍耍兵器,解解闷,比不上周兄文武双全,吟诗作对不在话下。想来周兄呆不惯也是应该的,毕竟京城那等富贵窝,我们这些粗人,可没这福气。”
周嘉实恭维,但他往日也不喜欢说些虚假的讨喜话,说出来干巴巴的还以为是在阴阳怪气:“郝将军,守卫边陲尽心尽责,众人皆看在眼里。只是出身受限罢了。”
士兵斜看了他一眼。
瞧不起他们这些泥腿子?
“周兄,莫要自谦,你不过初到数月,已立下汉马功劳,郝兄还需要你帮衬,为我分担才是。”郝勇又在心中骂了一套又一套,面上还是那副粗犷和善的模样。
“军务繁重,还望周千夫长暂且抛却儿女情长。”郝勇似随口一提,带他到边防沙盘处,演示了一番他接下来的计划,将前锋探侯的任务交给了他。
这活最苦,干不好还得挨训,重则丧命。不过如果他不私自行动,倒也算磨砺心性,正好借机给他个教训。
*
摊贩眼见船只停稳,立马熙熙攘攘的围着下来的客人叫卖,声音喧嚣,好不热闹。同时还有一队黑甲守卫四处巡逻,眼神尖锐,似乎在找什么人。
江州是南方,下了船更能感受到空中的潮湿,皮肤上也似蒙了一层洗不掉的香夷子粘腻腻的。
尚毓一眼就望见江上挂着红绣球的画舫,在白日里也霓虹璀璨。
果然和京城肃穆刻板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那跟船客搭话售卖胡饼的老汉,一眼就认出尚毓一行人不缺银钱,他佝偻着背,拿着芭蕉叶包裹的胡饼凑上去。
“这位姑娘,可是不知那艘画舫的来历。”
尚毓闻声收回目光,见是一位面容黧黑、笑容淳朴的老汉,又注意他手指洗得干净。
她微微颔首,扮演着此行角色人设,貌美单纯、不懂吝啬银钱的受宠爱妾。
身后的桂文机灵地上前,买下了两个胡饼,银子给得爽快。
“不用找了,麻烦老丈替我解惑。”尚毓语气倨傲,颇有老丈解惑是他的好运气。
老汉接过钱,用牙齿在上头咬了咬,咯得牙齿酸,塞进钱袋里,笑容更真切了些。
“姑娘定然是外地来的,我们这就没有不知道的。那画舫,啧,可是咱们江州地界上惹不得的魔窟,背后有人哩。里头都是良家贵女,不幸流落风尘。”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好心的劝诫:“姑娘可切莫觉得新奇就偷偷去瞧热闹,进去可就出不来了。前几日还有为了逃出那地跳河的,命都没了,可惜喽。”
“你这老丈胡咧咧什么!”安庆听见这人说话没个顾忌,立马打断。
夫人胆小吓着、骇着,他夹在中间焉能得好?
不过他对那艘画舫多注意了一下,皇帝不喜呷妓之举,京城除了正经的官窑,没人敢背地里开青楼,不然世子早把那地连窝端了。
尚毓看着安庆挡在她身前,再想细问已然是不行了,于是带了桂文上了租赁的马车。
不过一会儿功夫,谢清玄便已经派人找了牙人,租赁好院子,又结清了船资。
他们这一行人行李颇多,家丁几进几出早已吸引了黑甲卫的注意,更别提在搬运的过程中露出了箱匣里金灿灿的黄金。
院子在江州的城西,此处人鱼混杂,到处都是外来行商的商户,倒也不会有人特意关注他们。
谢清玄扶着尚毓下了马车,这是一处一进的小院,格局方正,有一间正方还有东西两厢房,收拾出来一间供谢清玄处理公务,另一间安置杂物当作库房。
镇抚司的人分散开来,少许住在后院的倒座房。
谢清玄语气轻缓,附小做低,“行路辛苦,麻烦夫人在此委屈几日。”
尚毓一瞬间进入状态,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你也知晓委屈,这里寒酸破旧,要不是我一心惦记着你,才不愿和你过来,人生地不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谢清玄格外的好脾气,牵着她欲抽离的手,“是我的错。”
尚毓一激灵,被谢清玄这幅她说什么都对的语气吓到了,不敢再应,只说了句“你知道就好。”
谢清玄任由她脚步凌乱,尚毓有时候胆子大得很,敢在他虎头拔须,有时候又忒过胆小,
不知道那颗比他小的脑袋里装得是脑浆还是点心。
安庆跟着谢清玄压低声音,“世子,那黑甲卫不太对劲。”
在船只往返之处设立侍卫巡逻,想也知道不正常,这么浅显的东西,不用安庆多说,但凡脑子正常的都能想得到。
谢清玄叹了口气,言简意骇:“别说废话。”
安庆跟着他进了书房,关上门,“那黑甲卫多半是防止有人在画舫上闹事的。”
安庆在尚毓和老汉交谈期间,眼神颇为留意黑甲卫的巡查路线,虽是绕着码头转了一圈,但是队形成包抄之势,将画舫与码头隔开来。
谢清玄敲了敲桌面,安庆继续往下说:“那画舫最近出了人命官司,尸体都泡肿了被渔民从海底捞了出来。”
谢清玄自动把安庆话里的意思补全,黑甲卫守在那里是怕再出现从画舫里逃跑的例子,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都不能离开。
通天的手段只是为了名女子?
这话放出去都没人会信,皇帝为何不许私自办青楼,不就是为了男通女款之间,官员徇私勾结,拉帮结派,霍乱朝廷治理根基。
江州离皇帝天高地远,没想到竟有官员敢冒着大不讳行诛九族的买卖。
背后之人不用猜定然是江州官场里的人,兴许还不止一人,说不定从下至上全都有涉及,不然怎敢在码头之地堂而皇之的宣传。
郡守府上,郡守瞧着这个月的账册,浑浊的眼睛眯缝着眼,褶皱都炸了金花。
画舫日进斗金,通过那些瘦马收集来的消息,他都整理成册,当作以后拿捏官员和富商的把柄。
这桩买卖再划算不过,美的他浑身上下都是力气,只怕后院还能再进两房小妾。
“郡守大人,今日码头又来了位北方的豪商,金子都从箱子里溢出来了!那阵仗只怕钱多的没处烧了。”黑甲卫笑着将这消息告诉郡守。
郡守捋着山羊胡,大喜:“可看清楚了?”
黑甲卫连连点头,眼珠子一转,知道这报信报对了,“不仅瞧清楚了,我还派李昌乐那小子跟上去了。”
李昌乐是他们里头鬼主意最多的,平时懒散不务正业,但关键时刻总能出其不意。最近大热的画舫,里头的女子都是他搜寻来的。
这话一出,郡守就放心了,拍拍他的肩膀,“要是能成,亏不了你。”
.
“指挥使。”镇抚司亲卫孙冰来报。
他得了允许推门进来,瞧见安庆立在一边,翻了个白眼。
安庆这小子真是好命,跟着夫人啥苦活累活都不用干,只用记录些东西,就这还办不好,干不好让他来。
谢清玄嗯了一声,让安庆出去把心思用在正地方。
孙冰看指挥使将目光定在他身上,不敢耽误:“指挥使,鄙人扮作家丁去街上采买,没想到刚到这里便有人盯上了,没敢轻举妄动,换了衣裳才敢来禀报。”
谢清玄不置可否,方才他就对那些人观感不佳。虽没有交集,他也能嗅出来那士兵身上的狐臭味。
他们也是干不正当的事,彼此相见,警惕颇多。
谢清玄淡淡笑了:“既然味道不舒服,那便剁成人肉馅的饺子,去去身上的腥味。”
孙冰虎目瞪圆,乖乖,都说最毒妇人心,他们指挥使还是一如既往的剽悍。
还有人污蔑指挥使成了婚脾气就好了,依他看那是彻底没了顾忌,夫人也有了,指挥使又不用再找媳妇,这名声能值几个钱。
下一秒,谢清玄又道:“收尾麻利些,她闻不惯血腥味。”
孙冰:......
是他想错指挥使了,原来成了婚的男人就是顾忌颇多。
还好他没成婚。
孙冰失魂落魄的走了,指挥使高大伟俊的形象轰然倒塌了。
很抱歉笔力可能很多时候都不太够~~感谢观看。
我会努力完结的,坚信下本会更好,一直在进步!
专栏预收看一看《折辱清冷探花》小众xp Wv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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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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