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云岐没事就去世原总部晃几圈,顺便指手画脚。
他总是来得突然,走得干脆,不提前通知,也从不解释自己去是干什么的。
他去了也不多说话,只是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在人群后头静静看着某个汇报会议,或者漫不经心地走到某个项目组前,扫一眼数据图表,随口指出几处逻辑漏洞——
“这个曲线的模型不太合理,建议你们去找段工重跑一遍。”
“这个结构图看起来像是复制的以前版本吧?小心时间维度被套错。”
声音不大,语调温和,但每一句都像是精准制导的箭,扎在关键点上,让负责的人顿时冷汗直冒。
其他人见到他都会客客气气起身对他叫一声“小云总”,态度恭敬。
就连云盼山手下的那些见了云岐也是客客气气的,不敢随便在他面前造次。
表面是尊重,背后却是忌惮——
谁都知道他来者不善。
云岐每次过去都不多待,但存在感极强。
他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世原的半个老板,他对自己的地盘了然于心,谁负责什么、进度到哪、上次被他指出的问题有没有改进,他都很清楚。
他也不藏着掖着,一旦发现问题,直接指出,一视同仁。
没人敢怠慢。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说了算的。
平京这几天格外寒冷,雪不知疲倦地下了整整半个月,街道上积雪层层叠叠,天色灰得像蒙了布,连空气里都带着沉沉的冷意。
站在世原办公室的窗前,云岐望着窗外昏暗的天,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词:
世界末日。
这天气真的像极了小说里世界末日之前的征兆——寂静、压抑、寒冷、无解。
如果能在这样的天气和爱的人死在一起就好了,他想。
不过对方大概率是不愿意的,但这样好像又更有意思。
他低头扣了扣手指,眼神却依然落在窗外,若有所思。
回国已经半年多了。
局势已经基本稳定。
他完成了自己该争的、该抢的、该布局的一切。
世原至少有一半势力和资源明确站到了他身后。
主动权,在他手里。
而他背后,还有明度这座如日中天的火山,正在蒸腾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不再需要低调、不再需要周旋。
风卷着雪扑在窗上,打出一串脆响。
云岐没动,只是垂下眼帘。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傅天拓打了个喷嚏。
他手上的文件往桌上一放,伸手去摸了摸茶杯,已经凉透了。
但他不是那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喷嚏就联想到“是不是有人在想我”的人。
他一贯理性得近乎刻薄。
所以他更倾向于解释成——空气污染又加重了,或是早上出门时风大,不小心着了凉。
毕竟,最近平京陷入了一场四十年来罕见的极寒天气。
城市被冻结在某种灰白的沉默里,马路上人影稀少,医院里却格外热闹。
连不少体格健壮的人都因寒气侵体而卧病在床。
他推开窗户轻轻吸了口气,冷意透进鼻腔,一直刺进肺部深处。
他忽然想起云岐。
这个念头来得很突然,却又自然得让他皱了下眉。
云岐从小就比别人怕冷,天稍微一凉就要捂着热水袋、穿着不合身的大棉衣窝在家里嚷嚷着“冻死了”。
那副可怜巴巴又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知怎的,在他脑海里浮现得格外清晰。
可现在按照明度和世原的情况,他估计很难有这样的时间。
云岐别说好好待在家了,连睡够六个小时都困难。
傅天拓叹了口气,总是操心又解决不了问题让他感到很挫败。
他对命运也常常感到无力和不解。
他关心的人的情况需要费力打听,他不想管的人却要把事情闹到他面前。
昨天晚上,于蓉又打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开头照例是些老生常谈的问候:“最近还好吗?工作是不是太累了?身体要紧……”
语气温温慈祥,像个关心孩子的长辈。
傅天拓靠在沙发上听着,眼神空落落的,等着她说来意。
问候完了,于蓉话锋一转:“天拓啊,你有没有时间,帮家里一个小忙?”
傅天拓语气没什么起伏,示意她接着说。
然后于蓉吞吞吐吐的,想要拜托他帮忙周旋一下傅百川现任妻子杜清妍和被他抛弃的情妇纪琪之间的关系。
傅天拓笑了,即使他做好的准备,还是被于蓉的话震惊到了。
他有时候真不知道傅家人的脑回路到底为什么和正常人不一样。
但念在于蓉年纪大了,他没有发火,只是温声温语地回了句:“最近太忙,实在抽不出身。”
于蓉那边还想说什么,他已礼貌地结束通话。
挂了电话,傅天拓随手发了条信息打听,很快得知原来前几天纪琪带着她的儿子傅晚园去傅家老宅找傅百川,结果傅百川不在,杜清妍拎着扫帚把她们轰了出去。
别人什么想法他不知道,但是于蓉坐不住了。
她作为傅家的长辈,想当这场戏里的“和事佬”。
于蓉一心想让所有傅家子孙“团结一心”,可惜她早已分不清孰是孰非,只一味求一个“全”。
可傅天拓不屑。
这算什么?
封建宅斗?宗祠大戏?还真想他来扮演“家主”平事?
他冷笑。
他才不管他们的死活。
最好这几个傅家争权的人互相撕咬,咬得血流成河,才好。
不然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梁青黛一个人,沉眠地下、孤身入土?
而这帮人还能靠着傅家的名字、傅家的资源,风生水起,互相争宠、彼此算计,活得兴风作浪?
不公平。
但傅天拓不会对他们出手,他们几个也不过是资本权力之下苟且活着的蝼蚁。
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了。
他真正想要亲手送去下地狱的,只有一个傅百川。
傅百川生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以及玩不完的勾心斗角,是傅家明面上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不过他虽然是傅太太于蓉的独子,但不是傅通海的独子。
真实的傅通海出身权贵,风流成性,外面情人不断,私生子也不少。
于蓉是建设局局长的掌上明珠,自小锦衣玉食,清冷高傲,和傅通海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早年两人成婚,是一场权力联姻,也是利益妥协。
而作为这个结合下的成果,傅百川从小就被寄予厚望。
于蓉教他要争气、要赢、要做家族未来的顶梁柱。
傅百川也确实争气——聪明、守礼、懂分寸,永远知道在谁面前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可以抬头。
在傅百川心里,从来没有什么比事业更重要。
他很早就学会了压抑情感、舍弃浪漫、交换亲密。
在读书时,他曾有一位初恋女友杜清妍。
女孩单纯温柔,但家境平平,没有背景也没有助力。
当两人到达适婚年龄时,傅百川向她提出:“我可能会娶别人,但你要相信我,我这辈子最爱的是你。你愿不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
杜清妍听完,泪流满面,摇头离开。
她不能忍受在没有名分的情况下,低声下气地爱一个人一辈子。
那时的梁家,是平京最顶尖的能源世家。
独女梁青黛明艳温婉,众星捧月,性子又天真良善,是无数人竞相联姻的对象。
傅百川凭借他那副好皮囊和一套精巧的情话攻势,打动了梁青黛的心。
他太会演了。
温柔、低姿态、百般体贴,表现出愿为她弃世家规矩、甘心倒插门也无怨的模样。
梁青黛年少单纯,误以为自己遇上了愿意为爱弯腰的情种。
两人顺利成婚。
婚后第二年,梁青黛怀孕了。
而傅百川也在这时,悄然与杜清妍重燃旧情,并让她也怀了孕。
只是当时他们隐藏得很好,并没人察觉。
梁青黛在谎言里度过了两年“幸福时光”。
傅百川在这段时间内迅速掌控梁家的关键资源,从能源调度到高管任命,一步步让梁家成为傅家的附庸。
等到五年后梁家彻底失势,他的伪装也开始剥落。
女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家中争吵不断。
梁青黛逐渐明白,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只是个以爱为诱饵的猎手,而她,是那场联姻交易中最无力还手的一环。
她郁郁寡欢,身心俱疲。
而她最深爱的丈夫,甚至连她死的时候都没有出现。
傅百川彻底掌控梁家后,不再掩饰自己的偏爱。
他冷落了梁青黛留下的儿子傅天拓,甚至从未将其视作未来的继承人。
对他而言,傅天拓不过是“完成婚姻任务”后留下的附属物。
他真正倾注心力培养的,是杜清妍所生的儿子傅庭轩。
他将杜清妍母子光明正大地接回家中,重新装修了主卧,安排她入住原来属于梁青黛的房间。
而傅天拓则被丢在别墅一角,没人管他上不上学,吃不吃饭。
傅百川的态度是冷酷的、彻底的,他从未为“遗弃”感到内疚。
在他眼里,人生的一切都是选择,所以要择优:
权力和感情冲突时,感情要退让;真爱和道德冲突时,真爱要保留。
至于他要把傅家的未来交给谁,当然是给他更喜欢的、更懂事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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