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总。”
纪朝轻敲门走进办公室,规规矩矩地在办公桌前站得笔直。
云岐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眼看了他一眼,朝对面一点头:“坐吧。”
纪朝小心翼翼在椅子边落座,云岐却已经把一份装订整齐的资料推到了他面前。
“那边都安排好了,你下午直接过去。”
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
纪朝双手接过,眼神不自觉扫了一眼上面的封面,是他即将赴任的新岗位资料。
“纪哥。”云岐起身为他倒了杯热茶,“那后面这摊子,就拜托你了。”
纪朝赶忙起身双手接过,额头都冒了些汗,连连点头:“云总放心,这块儿我熟得很,保证完成任务。”
云岐朝他笑了笑,不咸不淡地道:“那就辛苦你了。”
茶香袅袅,室内安静,纪朝礼数周全地告辞,带着资料离开。
门合上的一瞬,云岐才靠回椅背,抬手揉了揉额角。
云盼山手下有一块非常重要的业务模块,由他非常信任的两员大将牧梁与齐文元共同掌管。
这两人可谓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
牧梁是他少年时期便结识的发小,一起长大、一起扛事,从学生时代一路走到如今,情分深、默契足,是他最依赖的那种“兄弟式伙伴”。
齐文元则是后来在他权力初稳时亲自提拔上来的。从底层一路带到高位,履历漂亮,行事稳妥,忠心耿耿,几乎没有什么短板。
云盼山重用二人且端得一手好水,这么多年来两人齐心合睦,共同为云盼山出了不少力。
不过云岐不相信这些表面上的相亲相爱,他也不喜欢正面蛮力对抗。
他喜欢借力打力。
安静渗透,然后反手一刀。
短短两个月,在云岐缜密而安静的布局下,局势悄然改变。
牧梁因为涉及挪用专项资金,内部审计部门率先介入调查,问题一曝光,就再也压不下去。
几天后,齐文元被监管部门盯上,涉嫌非法资金洗白,证据链指向明确,被正式带走调查。
一时间,世原原本最稳的一块业务核心轰然塌陷,内部人心惶惶。
而此时,云岐恰到好处地“提名推荐”了纪朝接手那块业务。
流程迅速审批通过,整个替换过程几乎没有任何反弹。
就这样,他像拧开瓶盖一样,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云盼山的一道核心防线。
消息送到他手上的那天,平京天寒地冻,他坐在办公室窗边看雪。
身边人汇报道:“云盼山今天一早亲自去了监管大厅,和律师打了一个小时电话,情绪很不稳定。”。
云岐听着,轻轻笑了。
然后他又有些懊恼和自我反省,是不是自己也染上了权力病,不然他怎么看云盼山急得跳脚这么有意思呢?
磐石像一台沉重而精密的机器,日夜轰鸣着不曾停歇,而傅天拓就是那枚镶嵌在最核心的齿轮——冷静、精准、不可或缺。
这台机器运转越快,他就越繁忙。
上午,陈子木照例敲开他的办公室门,手里拿着本周工作汇总和下周排期安排。
“傅总,下周安排我核了一遍,大致都顺。就是极链那边希望在周四或周五,安排一次新项目的整体研判汇报,您看方便吗?”
陈子木语气一如既往地谨慎而专业。
傅天拓翻着文件的手顿了顿,语气淡淡地:“周四、周五帮我空出来,我要去澜浦。”
他顿了一秒,又补了一句:
“极链那边,让他们换时间。”
没有解释,没有余地。
陈子木愣了半秒,便点头应下:“好的,我来调整。”
他带上门离开,脚步悄无声息。
每年这几天,傅天拓都会清出时间、亲自前往澜浦,从不缺席、从不推迟,无论手头有多少项目在跑,哪怕当天下午还有董事会,也照调不误。
陈子木不知道他要见谁,也从不敢多问。
但他大概猜到,应该是要去祭奠重要的人。
傅天拓从有记忆起,就知道妈妈总是不开心。
她努力地掩饰着情绪,总是在他面前强撑着微笑,语气温柔,动作轻缓。
可每次维持不了多久,就会突然崩溃,泪流满面,好像一触即碎。
他小时候并不懂为什么,只觉得家里总是憋闷,空气里总有一种随时会炸开的沉默。
后来渐渐大了一些,他才明白,是因为妈妈和爸爸在吵架。
爸爸回家的次数很少,常常隔上很久才出现一次。
可每次回家,不出半天,家里就会爆发争吵。
一开始他还会害怕地跑去劝架,后来只敢躲在楼梯间听他们的争执从高声到沉默,从摔门到哭泣,最后归于死寂。
他开始讨厌爸爸。
他发誓长大后绝不会像他那样。
他要对妈妈好,他要让她不再难过。
但他也很快发现,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
妈妈的情绪经常崩溃。
她会一个人在卧室里哭一整晚,会把照片撕了又拼,会盯着空荡荡的餐桌发呆一下午。
而他,就只能站在门外,或者躲在角落,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是对的。
他只能做到闭嘴、听话、不添乱。
在心里默默期待妈妈能快点好起来。
小时候,外公偶尔还会来接他们母子回外家住一阵子。
那时他以为离开别墅就能逃离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东西。
可没想到,只是换了场地而已。
变成了妈妈哭着,外公在旁边叹气,满屋都是压抑的沉默与劝解无效的痛苦。
后来外公去世了。
妈妈的身体也突然垮了下去。
从那之后,他们几乎足不出户。
整栋别墅里,要么静得像空无一人,要么回荡着妈妈的哭声。
傅天拓每天陪着她,有时在房间,有时在楼下。
他开始学着做饭、做家务、查药名,连医生都夸他懂事,但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害怕。
他怕妈妈哪天再也醒不过来,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她彻底崩溃。
而他连哭都不敢哭出来。
后来,梁青黛终究还是没有好起来。
但傅天拓在那段漫长而黯淡的日子里,悄然长大。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惊慌、焦虑,不再总想着如何改变她的情绪、如何去拯救她。
他学会了接受,学会了陪伴,用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在毫无保留地爱她。
他开始无视她的不悦,自顾自坐在她旁边吃饭,放学后第一时间回家,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
他不再内耗,也不再奢望什么奇迹。
他渐渐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没人可以妄加干涉。
梁青黛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但她的精神,却逐渐好了起来。
她开始主动和放学回家的傅天拓聊天,温柔地问他今天开不开心,吃了什么,老师有没有表扬他。
她有力气的时候,还会让他推着轮椅去院子里晒太阳。
阳光落在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她会笑着说:“小时候我摔断腿,你外公也这么推我,不过我那时候可没这么乖。”
她会讲梁家从前的样子,讲她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故事,讲以前那些繁华与荣耀。
傅天拓不常插话,只是安静地听,但听得很认真。
有时她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他会轻轻地替她盖好毯子,轻轻地抱抱她。
冬天过去了,雪化了。
梁青黛的精神一度更好了些。
他听到她打电话给从前的老朋友,声音清脆,像个少女。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一个真正鲜活的母亲。
不是在崩溃,不是病榻,不是眼神空洞的哭泣,而是活着的、明亮的、带着一点任性与可爱的人。
可好景总是短暂。
又过了没多久,她在一个清晨悄然离开。
没有预兆,没有痛苦,只是静静地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那天早上,傅天拓像往常一样,上学前去房里看她。
屋内很安静,阳光正好,连被角都整整齐齐。
他走近一点,轻声喊了她两声,没有回应。
他轻轻伸出手,握住了梁青黛早已冰凉的手掌,然后跪在床前。
他不害怕。
这一幕他早已在脑海中预演了千百次。
但真正来临时,其实比想象中更安详平和。
良久无声。
他已泪流满面。
梁青黛去世没多久,傅百川便把杜清妍和她的儿子傅庭轩接回了傅家。
傅天拓原本以为自己会和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冲突。
可什么都没有。
新进门的母子二人对他视若无睹,走进门时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个透明人”。
他们笑着打量房子的装潢,熟稔地吩咐佣人搬运行李,站在客厅里指指点点,像是回到了自己早就该属于的地方。
傅百川没有阻止,也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介绍一句。
傅天拓坐在沙发一角,安静地看着。
他没有哭,没有闹,低头继续吃他本就不怎么热的早餐。
傅天拓也没有往他们身上多放心思,每天依旧按时去上学,他的生活一片死寂,但极其规律。
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天后,傅家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天午后,阳光毒辣。
傅家门口突然传来剧烈的开门声。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杀气腾腾地闯进来,身姿明艳,长发披肩,脚上还踩着一双高跟鞋,像是从战场上冲出来的艳丽女将军。
她一进门就瞪着傅百川,语调凌厉:“傅百川,你别太过分了!青黛才走了多久,你就把小三明目张胆往家里带?!”
客厅瞬间安静。
杜清妍站在楼梯口,脸色变了变,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傅百川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放下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是我的家事,你再这样闹,我就要让人把你请出去了。”
那女人冷笑了一声,直接冲上前一把扯住傅天拓的手臂:“去你妈的家事,傅百川,你这种人我懒得和你多说一句。天拓我带走了,你不配当他爸爸。”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傅天拓:“走,阿姨带你回家。”
傅百川终于抬起了头,神色依旧冷淡,语气却多了一丝不屑:“随你的便。”
女人眸光一凛。
下一秒,她抄起身旁花瓶,毫不犹豫地朝傅百川的脑袋砸了过去——
“砰——!”
花瓶碎裂,瓷片四溅。
血从傅百川额侧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他刚换上的浅色衬衫。
杜清妍的尖叫声尖锐而慌乱:“啊啊啊!你这个疯女人!你要干什么?!”
她扑上去查看傅百川的伤势,眼圈都红了。
而傅百川只是抬手,摆摆头,示意她没事。
那女人丢完花瓶,终于出了口恶气,冷哼了一声。
她回头牵起傅天拓:“走,咱不待在这鬼地方了。”
傅天拓任由她带自己往出走。
就这样吧,傅天拓想。
他不打算再在这个家待了,但他也不想和别人回家添麻烦。
等出了门他就逃走,天地这么广阔,总有他的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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