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哥是行动派。
在渭水点了头后,他立马便张罗起来,回去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陈阿婆和春姨等人。
于是乎...
翌日一早,所有的街坊邻居们都知道了渭水要娶夫一事。
“渭水!要有相公啦!”养稻花鱼的李大伯调侃她。
“入赘好!入赘好啊,水儿就不用远嫁啦!”大陈哥的母亲陈阿婆兴高采烈。
渭水要去亭市上采买备婚之物,时不时碰到熟人问候,弄得她尴尬不已,只好打着哈哈应付过去。
“大红花轿摇啊摇,新朗眉间贴花翘。”
“铜锣开道声震天,喜糖撒满幸福桥。”
路旁几个孩童追逐打闹,口中念着童谣,不知是谁将娶妻的改作了这般。
“小水姐姐!赘婿是什么?”
一不到渭水腰际的小女孩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头问道。
“莹莹...”渭水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赘婿就是相公,是会永远陪着你,和你一起成家的人。”
“唔,那莹莹也想永远陪着小水姐姐,也可以做你的赘婿吗?”
孩童天真的话语让在场的大人们啼笑皆非。
渭水忍俊不禁,柔声道:“...莹莹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良婿。”
莹莹似懂非懂,点点头:“唔......嗯!”
吉日定在了半月之后。
那男人的身子也逐渐好转,不再经常呕血,只是仍陷在昏迷之中。
这日傍晚,晡时未过,渭水已急匆匆赶到了家。
多亏有婆婆嬢嬢们帮着妆点,她的小院里挂满了红绸和灯笼,原本冷清的小院,此刻热闹非凡。
叔伯们与大陈哥帮准新郎换了新郎服,渭水则被推到了妆台前,一身凤冠霞帔,点上了妆。
瞧着镜子里春姨和苏寡妇惊艳的目光,她恍然有了一种名为幸福的错觉。
婚礼仪式也很简单,既是入赘,倒省去了大红花轿与出门入门的繁琐流程。
拜天地时,众人在院内寻了一只大公鸡,挂上红绸花球代替那位昏迷的准新郎。由春姨假作男方亲属,抱鸡与她拜了堂。
宴上,众人吃了酒,皆兴奋不已,今日是渭水大喜,自是被劝着喝了不少。
待到晚间洞房时,大家都知道渭水羞,便又帮着拾掇了碗筷餐桌后,各自散去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陈阿婆温笑着将二人的发尾各剪了一段,并作一束,用红线缠上,放进了渭水的妆奁里。
两不疑么......
喧闹过后,只留寂静。
渭水送走阿婆,瞧那妆奁里结着的发,不禁出了神。
回头之际,看到床榻上的人,才恍然想起她这新相公一日没进食了。
只怕还未苏醒就要给她先饿死。
忙去厨房端了米糊肉粥,一点一点给他喂下去。
中途,他无意识呛了几口,渭水以防他将床铺弄脏,只好喂一口擦拭一遍。
如此,也忙到了半夜三更。
她又将新任相公的裤腿掀开检查伤势,见纱布无血渗出,也便放心许多,又为他盖好了被子。
他只伤及腿处,渭水倒也没在意那些男女大防。
况且无论他认不认,按礼法说他都已是她的相公了。
但这样的人,竟真成了她的夫?
渭水的视线不自觉地被那张脸吸引,慢慢坐到了床沿。
这一切仿佛做梦一般。
她心底清楚,这般因缘际会就是做梦,是她抢来的梦。待那人清醒,梦泡就该碎了。
这间小院原本只有一间屋子并厨房,后来渭水大了,男女有别,小叔便在主屋旁又盖了一间。
因此渭水今夜要回另一间屋内歇息的,自是不会真的与他同房,成亲...也不过权宜之计。
若他醒来愿意留下,那便留下,若不愿,也望他能陪着她多做几月的戏。
至少...得等到他的身子好些吧?
唉——
若小叔知道这些事,会不会将她臭骂一顿?
不,小叔才不会这样。
他只会恨铁不成钢,用无奈的眼神望她良久,垂首轻摇,轻斥一声:“胡闹。”再将溺爱化作叹息,散进风里...
渭水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陌生男子,心底骤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
也不知眼下这个决定,会为将来带来怎样的天翻地覆......
临睡前,她又想起还有一件事未做,便从八仙桌上拿起两杯合卺酒。
一杯用筷子沾了沾,点于那人的唇上,另一杯,则绕过他的小臂给自己灌了下去。
......
然而酒醉迷人眼,人却越清醒。
新婚夜,也难安寝。
于是她起了个大早。
喂了鸡鸭,略作收拾后,便端来凳坐到了他腿边,照例为其施针。
金针颤抖,他的大腿动了一下,上首,传来了这人的呜咽低吟。
“唔......恩公?”
他似乎快醒了。
渭水凝神,加快了手上收针的速度。
当指尖捏上最后一根金针,倏然,他收回了腿。
“哎!你——”
渭水行针时向来心无旁骛,此时被人打搅微有不喜。
小叔授她的针法,她并未完全掌握,需得静下心来才能施展。
好在她方才手快及时收针。
渭水不满地抬眸,却见男人已撑着胳膊艰难坐起了身,正压着眉眼警惕地望着她。
“你...是何人?!”
他气场低压,方从梦中醒来,对四周陌生的人与物极其抵触。
纵然神智清醒,但仍不住频频蹙眉,他眼皮都抬不住了,却不敢松懈一刻。
这般傲骨神情,渭水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但,却不是对着她。
她心底微怵,仍直起了腰板。
坐正了些,沉声道:“我救了你。既是你口中的‘恩公’,也是你的...妻主。”
这词是她刚从话本里新学的。
“呵,可笑!”
对方闻言嗤笑,借助手掌之力支起一腿,气势不减。
靠肘于膝,他嘲弄道:“...挟恩图报?”
这人目色极冷,琉璃眼珠像冰棱一般向她刺来,仿佛在说‘你也配?’
渭水垂眸:“是。”
萧几重默了。
他先前醒来之时,头疼欲裂,还未睁眼,便闻得一股浓郁药香。
身上是干爽的衣物,身下是柔软被褥,没有逃命时的潮湿粘腻,叫他重伤的身子都爽利不少。
大腿处偶有轻微刺痛传来,一双轻柔的手正时不时触碰他的肌肤。
这运针的指法极其娴熟,应是那位救他的医者。
一声‘恩公’脱口而出,便觉不对,掀开眼皮。
岂料,满目皆红!
莫名觉得身上也不对,低头一看,他穿着大红喜袍。
拐子?!
他心底警铃大作,当即收回了腿。
怎奈,这救他的并非医仙,而是同过去一般,觊觎他容貌的女子。
萧几重虽听不懂何为妻主,看眼下情形,想不懂也难。
不过。
这女子倒有几分胆识,不过瞧她衣着样式极其普通,样貌也是寻常。
既是手无缚鸡之力,怎敢同他谈条件?
纵然他此时身体虚乏,可手还能动,取她性命不过顺手之事。
随即眼神一凛,一拍床板,双手作钳就向渭水抓来。
渭水惊呼一声,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掐着脖子,压在了床柱上。
但,不疼。
接着,她听身前这人沉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姿势是很帅...不过,他不疼吗?
若气不喘、身不抖就更好了。
察觉这人是个装腔作势的软脚虾后,渭水轻轻掰开他颤抖的手,撇了撇嘴:“是挟恩图报。但若没有我,你早死了。”
她说到这时顿了一下,视线不自觉往下,看向他的胸腹。
萧几重顺着她的目光低头。
这才看到,原来方才起身动作过大,叫身上的红袍领口大开,露出了一整片嫩白春色。
他的反应何时这般迟钝了?
萧几重在得知身体的异常时,已是错愕,在察觉对方仍停留的视线,眸光便愈发阴冷。
一把将衣领收拢,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咳!咳咳...”
话未说完,揪着领口不住咳嗽,咳得仿佛要背过气去。俊容因咳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又为那秋容病色更添几分风情。
渭水无奈,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你重伤未愈,还是莫要大动肝火了...”
“假好心!”那头音色冷硬,骤然打断她。
呀,脾气真是火爆啊......渭水想。
萧几重气得不行。
妻主?说白了就是要他做赘婿。
他萧几重威名一世,怎能受这般折辱?
他平了气息,闭了闭眼道:“金银宝珠,良田房铺,”说到这顿了一下,似有话令他难以启齿,“男妾...美婢!要什么尽管开口...待我醒来,自会许你!”
“......又何必用这种腌臜手段,作践自己?”
他说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连渭水都怀疑,他是不是真得了痨病。
渭水闻言却沉默不语。
萧几重见对方不说话,暗自估量敌我实力,他眼下内力仅剩一成,若她有心,轻易便能置他死地。
不可妄动,只可迂回。
他又转回视线观察起渭水。
这女子究竟是哪门哪派的杂役弟子,费力将他绑至此地,又打着什么主意?
倘若他得知渭水内心所想,恐怕会在前头那些难听话上再加一句:不知廉耻!
他说的话,渭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瞧着这人不停张合的双唇发呆。
原来这张脸说起话来,是这般灵动啊——这人睁开后,她才发现他生了一双桃花眼。
如此风流,长在他身上却恰到好处,并不妩媚艳丽,反而清丽动人。
唔,咳得他眼睛都红了,泛着血丝,水润无比,瞧着更像桃花了。
唉...怎会有人连生起气来都这般好看呀,渭水叹。
他的样貌长在了她的心坎上,实在怨不得她频频走神。
萧几重此时若能听见她在心底如此编排他,怕是不堪受辱,一刀就能自刎在她面前。
他被这般炽热眼神盯着,只觉浑身不自在。
随即想到什么,冷讽一笑,侧过脸,不再言语。
渭水没与他计较。毕竟,她早就料到他会说这些,也懒得同他解释什么。
于是起身去厨房端来碗浓药搁于凳上,凳就在他手边。
什么也没交代,搁下碗就径直朝外头走。
“...哪儿去?”
萧几重见她要走,却无关门意愿,并非是想将他锁在里面。
心有困惑,便冷硬问道。
渭水回身,理所当然道:“上工啊。”示意他看看窗外的天色。
上...工?
什么的上工?
莫非她真是农家女?
不对!不可被敌人的表象迷惑。
萧几重跟着她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眼神似在问‘我呢?’
渭水看懂了:“你自便...喔,将凳上的药喝了。”说着又要往外走。
“等...”
渭水脚步顿住,等他后话。
伤口愈合之际,体力消耗的速度极快,本就高拔的身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身在敌营,若想谋得什么,必得委曲求全。
待他日恢复巅峰,再报今日之辱不迟!
萧几重咬咬牙,唤住她:“吃食...”
“嗯?”渭水背对着他,淡漠道,“噢...差点忘了。”
“......”啧!
萧几重这才发现,这女人一旦不看他的脸,态度就极其冷漠。
难不成我如今真要靠容色才能吃得上饭?
答案很明显。
她真就只给他端来一碗清粥,在不慎看到他的脸之后,又去蒸笼上翻出两个鸭蛋给他。
“......呵!”
萧几重当真要被气笑了。
这下见床上之人再没理由能拦她,渭水终得解脱,整整衣袖,开开心心上工去了。
见人一走,方才紧张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感。
萧几重忽觉胸口奇痒无比,闷得他喘不上气,当即又大咳起来。
“唔......噗!咳咳...”
胸腔内的污血大滩大滩地呕出。
萧几重喜洁,在呕血的瞬间已扑到了床边,实在不想自己躺的地方沾上血污。
然而他反应慢了一拍,床铺与绣了鸳鸯的喜被仍被溅上血花朵朵,沿着床沿淌到了地上。
他视线模糊,气却顺了不少,捏了捏拳,低头看那鸳鸯,只觉无比讽刺。
“嗤...”
抬手擦去唇角血渍,无意瞥见地上几近结块的淤血之时,愣了一下。
那颜色,是红的。
难道......
毒已祛?
他下意识望向窗外渭水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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