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镜像游戏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咨询室的地板上切割出一道道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俞旧在上午最后一位病人离开后，给自己泡了一杯蓝山，却没来得及喝。
他坐在办公桌后，指尖轻敲着桌面，节奏与心跳莫名同步。脑海里仍回荡着昨天知年在天台边那句——"你只是在拯救过去的自己。"
门被推开，知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份被他"擅自"安排的会诊报告。
"医院那边很满意你的处理。"知年把报告放到桌上，"病人已经同意接受长期治疗。"
俞旧瞥了他一眼，没去碰那份文件。
"你插手我的工作，就是为了给我找一个'相似病例'？"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知年笑了笑，"面对过去的自己，你会怎么做。"
"我已经做了选择。"俞旧淡淡道。
"你选择了拯救。"知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景，"可你真的是在拯救他，还是在拯救那个你没能拯救的自己？"
俞旧沉默。这个问题像一枚细小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他的意识深处。
"你知道吗，"知年转过身，"你对那个病人的耐心，比对任何人都多。你甚至没有用你惯用的心理技巧去试探他，只是单纯地分享你的经历。"
"那是因为他需要的是理解，不是分析。"俞旧反驳。
"也许吧，"知年不置可否，"但我看到的，是你在他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
俞旧没有再回应。他知道争辩没有意义——知年总能用最精准的语言，击中他不愿面对的部分。
"下午的病人取消了，"知年突然说，"我帮你推了。"
"你又擅自做主。"俞旧皱眉。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思考，"知年靠近他，"关于我们的谈话。"
俞旧抬头，对上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更加深邃的眼睛。
"我们已经谈过了。"
"我们谈的是接受，"知年轻声道，"但接受和融合是两回事。"
"我不会和你融合。"俞旧坚定地说。
"可你已经在融合了，"知年笑了，"每次你在治疗中用我的方法，每次你承认自己的**，都是一种融合。"
俞旧的手指收紧，又松开。他不得不承认，知年说的是事实。
"你害怕失去控制，"知年继续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控制本身就是一种幻觉？"
"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掌控着你的生活，你的治疗，你的病人。"知年走近，声音低沉而诱惑，"可实际上，你被你的**、你的恐惧、你的过去所控制。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俞旧站起身，与知年面对面。两人的影子在墙上重叠，仿佛一个人被纵向切开，又强行拼合在一起。
"那你呢？"俞旧问，"你以为你控制了我？"
"我不控制你，"知年摇头，"我只是提醒你，我们是一体的。"
"我们不是一体，"俞旧后退一步，"你是我分裂出来的一部分。"
"那又怎样？"知年挑眉，"你以为那些被你治愈的病人，真的是被你拯救了吗？不，他们只是被你重新塑造，变成了你希望他们成为的样子。"
俞旧的呼吸微微急促。知年的话像一面镜子，让他看清了自己不愿承认的一面。
"你在害怕，"知年低声道，"害怕有一天，你会完全变成我。"
"我不会。"俞旧坚定地说。
"我们拭目以待。"知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晚上我会给你看一些东西，关于你过去的。"
"什么东西？"俞旧问。
"你会知道的。"知年微笑着关上门。
晚上，俞旧回到家，发现客厅的灯亮着。知年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旧木箱。
"你来了，"知年抬头，"我等你很久了。"
俞旧走近，好奇地看着那个木箱。
"这是什么？"
"你的过去，"知年打开箱子，"或者说，我们的过去。"
箱子里放着一些旧照片、信件，还有一本泛黄的日记。俞旧的目光被那张照片吸引——一个少年站在海边，笑得灿烂，却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这是你十五岁那年，"知年说，"在你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夏天。"
俞旧伸手，却又停住。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这些东西了。
"你以为你忘记了，"知年轻声道，"但实际上，你只是把它们锁起来了。"
俞旧终于拿起那张照片，手指微微颤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病床前的白色窗帘，父亲冷漠的眼神，自己独自站在海边的孤独感。
"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俞旧声音低沉。
"因为这是我们分裂的开始，"知年说，"你无法承受母亲的死亡和父亲的冷漠，所以你创造了我，来替你承受那些你无法面对的情绪。"
"我没有创造你，"俞旧反驳，"你是我被迫分裂出的一部分。"
"不管怎样，"知年不以为意，"我们都在这里，共享这具身体，共享这段记忆。"
俞旧放下照片，看向那本日记。封面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给未来的我。"
他翻开第一页，里面记录着一个少年对世界的观察，对父母的怨恨，对死亡的恐惧。字迹从工整到潦草，记录着一个灵魂逐渐崩溃的过程。
"你看，"知年站在他身后，"这就是我们的过去。你试图忘记的，正是塑造了我们的东西。"
俞旧合起日记，深吸一口气。
"你想让我做什么？"
"接受它，"知年说，"接受你的过去，接受我，接受我们是一体的事实。"
"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拒绝，"知年笑了，"因为你已经开始好奇，开始想要了解我们的本质。"
俞旧没有否认。知年总能看穿他的想法，就像看穿自己的手掌纹路一样简单。
"明天，"知年说，"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你会知道的。"知年神秘地笑了笑。
第二天清晨，俞旧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打开门，发现知年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早，"知年递给他一杯，"今天会很有趣。"
"我们要去哪里？"俞旧接过咖啡，问道。
"去见一个人，"知年说，"一个能帮助我们理解自己的人。"
俞旧皱眉，但没有追问。他知道知年不会轻易透露更多信息。
两人来到一家看似普通的咖啡馆。知年带着他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那里已经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是陆教授，"知年介绍道，"他是研究人格分裂的专家。"
俞旧惊讶地看着知年。他从未听说过这位教授，但不知为何，看着老人的眼睛，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好，俞先生，"陆教授微笑着说，"或者我应该叫你知年？"
俞旧和知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你能看到我们？"知年问。
"我能看到你的存在，"陆教授点头，"但我看到的是你，俞先生，和你内心的那个部分。"
"你研究人格分裂？"俞旧问。
"我研究的是人类的意识，"陆教授说，"人格分裂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形式。"
"知年说你能帮助我们理解自己，"俞旧看着他，"你能吗？"
"我可以提供一个不同的视角，"陆教授说，"但最终的理解，只能来自你们自己。"
"那你能告诉我们什么？"知年问。
"我可以告诉你们，"陆教授放下咖啡杯，"人格分裂并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适应机制。当一个人的意识无法承受某种创伤时，就会分裂出另一个部分来承受。"
"所以我是一种适应机制？"知年挑眉。
"你是俞先生意识的一部分，"陆教授说，"被创造出来以应对无法承受的创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发展出了自己的意识，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存在。"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俞旧问，"两个独立的意识共享一具身体？"
"某种程度上是的，"陆教授点头，"但你们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整体。你们的分裂是为了生存，而你们的融合，将是为了成长。"
"融合意味着什么？"俞旧问。
"意味着你们不再是两个对立的部分，"陆教授说，"而是一个完整的意识，能够同时拥有你们各自的特质。"
"那我会消失吗？"知年问，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安。
"你不会消失，"陆教授摇头，"你会成为俞先生意识的一部分，就像他会成为你的一部分一样。你们会融合成一个新的存在。"
俞旧和知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你带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俞旧看向知年。
"我想让你知道，"知年说，"融合并不是毁灭，而是成长。"
俞旧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陆教授微笑着说，"成长需要时间。"
离开咖啡馆后，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即将交汇的河流。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俞旧问。
"我相信一部分，"知年说，"但最终的决定，还是在于我们自己。"
"如果我们融合，"俞旧看着前方，"你会失去你的独立性。"
"我宁愿成为完整的一部分，也不愿永远只是一半，"知年说，"你呢？"
俞旧没有立即回答。他想到了那个天台上的病人，想到了自己在治疗中逐渐使用知年的方法，想到了两人共享的记忆和情感。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愿意考虑。"
知年微笑着点头。
"这就是进步。"
他们继续走着，直到夕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城市的灯光逐渐亮起，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夜深人静，俞旧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陆教授的话，以及知年的提议。
"你在想什么？"知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关于融合，"俞旧回答，"关于我们。"
"你害怕什么？"知年问。
"害怕失去我自己，"俞旧坦诚道，"害怕有一天醒来，发现我不再是我。"
"你不会失去自己，"知年说，"你会成为一个更完整的你。"
"可那不是我了。"俞旧反驳。
"你每天都在变化，"知年轻声道，"每一次经历，每一次思考，都在改变你。融合只是一种更剧烈的变化罢了。"
俞旧没有回应。他知道知年说的是事实，但内心的恐惧依然存在。
"我们不必急着决定，"知年说，"我会等你，直到你准备好。"
俞旧闭上眼睛，感到一丝疲惫。他知道，无论最终做出什么选择，他和知年的关系都已经改变了——从对立到对话，从抗拒到接受。
而这，或许就是融合的第一步。
清晨，俞旧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是医院打来的，那个天台上的病人情况出现了反复。
"我马上过去。"俞旧挂断电话，迅速起身。
"需要我帮忙吗？"知年问。
俞旧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需要。"
知年微笑着说："我一直在这。"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走出了门。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这段复杂的关系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希望。
他们都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们选择面对——不是作为对立的个体，而是作为一个整体。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一个与他们的过去息息相关的秘密，即将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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