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柠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醒来。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他的喉咙干得发疼,像是被火烧过,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麻醉带来的彩色噪点,视野模糊得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右手被人握住了。
那只手掌很宽,指节分明,掌心有粗糙的枪茧,此刻正轻轻压着他的输液管,防止他乱动跑针。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比病房的空调暖得多。
"醒了?"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季柠缓慢地转动眼珠,对上了冉青庄的脸。
男人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了一层胡茬,衬衫皱巴巴的,领口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是血吗?季柠混沌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
"你妈去买粥了。"冉青庄松开他的手,拿起床头的水杯,插了根吸管递到他嘴边,"医生说肿瘤是良性的。"
温水润过喉咙,季柠眨了眨眼,突然笑了:"所以……我不用死了?"
冉青庄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很失望?"他猛地掐住季柠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指痕,"十年赎罪计划泡汤了?"
季柠被迫仰着头,却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看到了比愤怒更浓烈的情绪——那是恐惧吗?
麻药的效力还没完全消退,季柠的思维像是浸在粘稠的糖浆里。他恍惚想起手术前的那一刻,冉青庄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按在手术室外的墙上,呼吸粗重:"你要是敢死在里面,我就把你那把小提琴烧了陪葬。"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啊,对了。
他笑着说:"好啊,反正那也是你送我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过最残忍的话。
"……疼。"季柠轻轻挣了一下。
冉青庄立刻松了手,但脸色更阴沉了。他转身从柜子上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水果刀在指尖转出冷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抵上谁的咽喉。
季柠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那里缠着一圈绷带,隐约透出血色。
"你的手怎么了?"
"被狗咬的。"冉青庄头也不抬。
季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咬的?"
"麻醉刚过的时候。"刀尖剜掉一块褐色的果核,"你抓着我不放,说了一堆废话。"
季柠耳根发烫:"我说什么了?"
冉青庄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你说——'冉青庄,我恨你'。"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季柠盯着天花板,胸口泛起细密的刺痛。麻醉时的记忆像被撕碎的纸片,他隐约记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噩梦,梦里有人一直握着他的手,温度灼热得几乎要把他烫伤。
"骗你的。"冉青庄突然说。
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叉起一块递到季柠嘴边:"你叫的是我的名字。"
季柠张开嘴,甜脆的果肉在舌尖化开,却尝不出味道。
"……几次?"
"十七次。"冉青庄面无表情地数着,"还有三次哭了。"
季柠差点被苹果呛到:"不可能!"
"骗你的。"冉青庄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眼里带了点笑意,"你睡得像死了一样。"
季柠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护士来换药的时候,冉青庄出去了。
"你男朋友守了整整一夜呢。"护士一边调整输液速度一边说,"手术结束后,他徒手砸了走廊的消防栓,手上全是血,四个保安才按住他。"
季柠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不是我男朋友。"
护士了然地笑了笑:"哦,那就是你哥?"
季柠没再解释。
窗外暮色渐沉,夕阳把病房染成橘红色。他望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腹部,想起医生说的"良性肿瘤",突然觉得命运对他实在太过宽容——他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得到善终。
门被轻轻推开,冉青庄拎着外卖袋走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吃吧。"他把粥盒放在床头桌上,"趁热。"
季柠没动。
"冉青庄。"他轻声叫他的名字,"如果……如果是恶性的,你会怎么办?"
冉青庄正在拆筷子的手停住了。
"没有如果。"他掰开一次性筷子,磨掉上面的木刺,"我查过了,良性概率是85%。"
"那剩下的15%呢?"
"我买了块墓地。"冉青庄把筷子递给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靠海,离你家很远。"
季柠的指尖颤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你讨厌海。"冉青庄看着他,眼神深得像口井,"你说过,海浪声像哭声。"
季柠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
但他突然意识到,冉青庄记得关于他的每一件事——比他自己记得的还要多。
夜深了。
季柠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很暖,指腹粗糙,小心翼翼地避开针头,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像是确认他还活着。
他想睁开眼,却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季柠。"冉青庄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他妈差点吓死我。"
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的手背上。
季柠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