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挥之不去。贝尔摩德坐在萧水病床旁的椅子上，机械地削着第三个苹果——前两个已经氧化变黄，躺在垃圾桶里。窗外，东京的夜幕再次降临，病房里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萧水睡着时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脆弱。黑发散在白色枕头上，像一滩泼墨，衬得脸色更加苍白。贝尔摩德放下水果刀，轻轻碰了碰萧水的手背——依然冰凉得不似活人。
这三天来，她注意到萧水的体温异常低，即使在发烧时也比常人低一两度。医生解释说这是代谢紊乱的表现，但贝尔摩德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别...别丢下我..."
萧水突然出声，贝尔摩德猛地抬头。但萧水并没有醒，只是在说梦话。她的眉头紧锁，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陷入某种痛苦的梦境。
"我在这里。"贝尔摩德不自觉地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萧水的呼吸渐渐平稳，但手指紧紧攥住贝尔摩德，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贝尔摩德没有抽回手，任凭她握着。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变得舒缓了些。
手机震动打破了宁静。琴酒的第二十条短信，语气一条比一条严厉。贝尔摩德扫了一眼最新内容：【最后通牒。明早九点，否则视为叛变。】
她关掉手机，扔到一旁。boss的会面可以等，萧水的情况不能等。尤其是在听到医生那些关于"实验性药物"的评论后，她有太多问题需要答案。
"你该去见他。"
贝尔摩德一惊。萧水不知何时醒了，正看着她，眼神清明。
"吵醒你了？"贝尔摩德下意识想抽回手，但萧水握得更紧了。
"没有。"萧水微笑，"我装睡很久了。喜欢看你照顾我的样子。"
贝尔摩德哼了一声："自恋狂。"
萧水轻笑，却引发一阵咳嗽。贝尔摩德立刻递上水杯，扶她慢慢喝下。水杯上留下淡淡的血色唇印。
"医生说你再过两天就能出院。"贝尔摩德放下杯子，"但需要长期静养。"
萧水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静养...奢侈的概念。"
沉默蔓延。贝尔摩德有许多问题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问起。最终是萧水打破了沉默。
"你看了那个档案吗？"
贝尔摩德摇头："还没。"
"应该看看的。"萧水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里面有你想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
贝尔摩德直视她的眼睛："我更想听你亲口说。"
萧水深吸一口气，突然挣扎着坐起来。贝尔摩德想阻止，但她固执地摇头："我需要...面对面告诉你。"
调整好姿势后，萧水解开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那个蛇形纹身："记得这个吗？我说过这是'同类标记'。"
贝尔摩德点头。
"更准确地说，这是'实验体标记'。"萧水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boss的是金色，我的是红色。代表第一代和第二代完美实验体。"
"实验体？"贝尔摩德皱眉。
萧水重新系好扣子，双手微微发抖："我出生在实验室，贝尔摩德。不是比喻——字面意义上的实验室。父母是被绑架的科学家，被迫参与'凤凰计划'。我的基因在胚胎阶段就被编辑，为了创造超级大脑。"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监护仪的"滴滴"声变得异常刺耳。
"实验部分成功了。"萧水继续道，"我的大脑神经连接密度是常人的三倍，记忆力和计算能力超出正常范围。但代价是..."她指了指自己瘦弱的身体，"免疫系统和代谢功能全面崩溃。典型的'天才病'案例。"
贝尔摩德的胸口发紧。萧水说得如此平静，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情。
"你加入组织是为了...治疗？"
"一开始是。"萧水苦笑，"十五岁那年，实验室被清洗，我逃了出来。boss找到我，承诺提供治疗和庇护，条件是为他工作。"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后来我发现，他就是下令清洗实验室的人。我的父母都死在那天。"
贝尔摩德突然站起来，需要空间来消化这些信息。她走到窗前，东京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如此平常，如此遥远。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背对着萧水问道。
"因为..."萧水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因为你也曾在那里。神奈川实验室。你是0023号实验体，我是0417。你比我大四岁，在我最痛苦的日子里...是你保护了我。"
贝尔摩德转身，心跳加速："那张照片..."
萧水点点头，从枕头下取出一个老旧的钱包，抽出那张贝尔摩德见过两次的照片——两个小女孩站在实验室里，一个金发，一个黑发。但这次照片背面清晰地写着：【0023 & 0417，联合测试14，神奈川实验室，2005】。
"这是...我？"贝尔摩德接过照片，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照片上的金发女孩笑容灿烂，但她没有任何记忆。
"他们每隔几年就会重置你的记忆。"萧水轻声说，"最后一次是在实验室爆炸后。boss选中你作为他的'完美作品'，清除了所有过去的痕迹，给你全新的身份和记忆。"
贝尔摩德的大脑嗡嗡作响。这太荒谬了。她记得自己的童年，记得加入组织的经过...但这些记忆突然变得可疑起来，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轮廓模糊不清。
"证明给我看。"她声音嘶哑。
萧水指了指她的右臂内侧："芯片植入点。所有实验体都有。"
贝尔摩德摸向那个几乎不可见的小疤痕——她一直以为是某次任务留下的。但现在，触碰它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穿太阳穴。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白色的实验室，冰冷的束缚带，一个黑发小女孩的哭声...
"莎朗？"萧水担忧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贝尔摩德大口喘息，额头渗出冷汗："我...看到了片段。"
"记忆重置不是百分之百有效的。"萧水轻声说，"特别是对情感强烈的片段。身体会记得，即使大脑忘记了。"
贝尔摩德看向萧水，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你...对我..."
萧水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我花了十年找到你。加入组织是唯一途径。"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湿润的光芒，"但找到你后，我发现自己不敢相认。你看起来那么...完整。我不想打碎你的世界。"
监护仪的节奏变得紊乱。贝尔摩德不知该说什么。如果这是真的，意味着她整个人生都是精心设计的谎言。如果不是...但那些闪回的片段又作何解释？
"那个密封档案里有什么？"她最终问道。
"证据。"萧水说，"实验室记录，基因分析，记忆重置协议...足够你重建真相。但..."她突然咳嗽起来，这次更加剧烈，手帕上留下鲜红的血迹。
贝尔摩德立刻按下呼叫铃，但萧水抓住她的手腕："等等...还有件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琴酒不是来真的谈判的...他拿了东西...芯片..."
"什么芯片？"
"植入我后颈的...数据芯片。"萧水艰难地说，"里面有凤凰计划的...核心数据。我分成了三部分...他拿走的是诱饵..."
护士和医生冲进病房，贝尔摩德被迫退到一旁。她看着医护人员围着萧水忙碌，注射药物，调整仪器。混乱中，萧水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嘴唇无声地动着，似乎在说"相信我"。
一小时后，萧水再次稳定下来，但被注射了镇静剂陷入沉睡。贝尔摩德站在床边，凝视着她平静的睡颜。这个瘦弱的女人背负着怎样的过去？为了找到她，又经历了多少痛苦？
手机再次震动。琴酒：【最后警告。】
贝尔摩德回复：【明早九点。】
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查看那个档案。但首先，她得确保萧水的安全。离开前，贝尔摩德俯身在萧水额头上轻轻一吻，如同萧水曾在圣诞夜做的那样。
"这次换我找到你。"她轻声承诺。
回到公寓，贝尔摩德从保险箱中取出那个密封档案。拆开后，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和一个小U盘。最上面是一份医疗记录：
【实验体0417（萧水）基因编辑记录。编辑重点：神经突触形成加速，记忆中枢强化。副作用：免疫系统抑制，预期寿命不超过30岁。】
贝尔摩德的手微微发抖。她快速翻阅其他文件——实验室日志，实验体名单，还有...记忆重置记录。在0023号的记录页上，赫然写着她的原名：【莎朗·温亚德，记忆重置次数：7，最近一次：2007/09/15，操作员：Gin】。
Gin。琴酒。
U盘里的内容更加震撼——视频记录显示琴酒年轻时确实是研究员，亲自参与记忆重置实验。而在一个模糊的片段中，年幼的贝尔摩德（那时还叫莎朗）将一个黑发小女孩推进储物柜，低声说："藏好，别出声，我引开他们。"
那个黑发小女孩，毫无疑问是萧水。
贝尔摩德关上电脑，胸口起伏不定。这一切太超现实，但证据确凿。她的人生，她的记忆，甚至她的"天赋"，都是实验室的产物。而萧水...萧水是唯一记得真实版本的人。
天色渐亮时，贝尔摩德做出了决定。她洗了个冷水澡，换上黑色西装，将手枪和备用弹夹藏好。九点整，她站在boss的会议室门外，表情平静如常。
会议持续了两小时。boss通过屏幕出现，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询问北海道事件的细节。贝尔摩德给出了精心编造的版本——萧水英勇牺牲，数据被彻底销毁。琴酒在一旁冷眼旁观，不时插入尖锐的问题。
"萧水的尸体呢？"他突然问道。
"留在当地医院。"贝尔摩德面不改色，"确认死亡后，我认为没必要冒险运输。"
琴酒眯起眼睛："真遗憾。boss本想亲自...哀悼她。"
会议结束时，boss宣布了一个新指令："萧水的工作将由你接手，贝尔摩德。特别是她负责的南极研究所项目。明天就出发。"
贝尔摩德挑眉："南极？"
"特殊药物研究。"boss的声音毫无起伏，"需要你的...特殊体质进行最终测试。"
离开总部时，琴酒在电梯里"偶然"遇到她："真巧，我也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萧水留下的...物品。"
贝尔摩德心跳加速，但脸上不动声色："随你便。不过别打扰病人休息。"
琴酒冷笑："当然。只是例行公事。"
一出电梯，贝尔摩德立刻打电话给医院，要求将萧水转移到安全地点。但为时已晚——护士惊慌地报告，萧水刚刚被"家属"接走了。
贝尔摩德咒骂一声，冲向停车场。琴酒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她必须赶在他之前找到萧水。
手机突然响起，未知号码。接通后，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传来：
"莎朗...别来...这是陷阱..."
"萧水？"贝尔摩德握紧方向盘，"你在哪？"
"不重要...听我说..."萧水的声音断断续续，背景有车辆行驶的噪音，"南极研究所...不要去...那里是..."
通话突然中断。贝尔摩德回拨，但号码已经无法接通。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拦在她车前。车窗降下，露出伏特加的脸："贝尔摩德，boss有令，立刻护送你前往机场。南极项目提前了。"
贝尔摩德的手移向藏枪的位置："如果我说不呢？"
伏特加的表情变得危险："那就强制执行。萧水已经在飞机上了。"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贝尔摩德头上。萧水被抓住了？还是说...这又是一个谎言？
"我要先见她。"
"不行。"伏特加摇头，"boss的命令很明确。你可以选择合作，或者..."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后视镜，那里停着另一辆车，里面明显坐着武装人员。
贝尔摩德权衡了几秒，最终点头："带路。"
车子驶向机场，但贝尔摩德注意到这不是去羽田或成田的方向。而是一个小型私人机场，通常用于组织机密运输。
停机坪上停着一架小型喷气机，周围站着六名全副武装的警卫。没有萧水的踪影。
"她在哪？"贝尔摩德质问伏特加。
"上飞机就知道了。"伏特加示意警卫靠近，"请交出武器。"
贝尔摩德假装配合，却在交出枪的瞬间一个肘击打中伏特加的咽喉，同时夺下最近警卫的武器。枪战爆发，但寡不敌众，她很快被压制在地。
"真遗憾。"琴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boss本对你寄予厚望。"
贝尔摩德被粗暴地拽起来，推向飞机。就在登机梯前，她突然感到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个小东西。转头一看，是一个地勤人员——萧水伪装的！她几乎认不出来，但那双眼睛不会错。
"别出声。"萧水用唇语说，同时将一个微型数据芯片塞进贝尔摩德手心，"等我信号。"
琴酒注意到她的停顿："怎么了？"
"没什么。"贝尔摩德握紧芯片，继续登机，"只是好奇南极有没有好酒。"
机舱门关上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地勤人员"。萧水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飞机起飞时，贝尔摩德悄悄查看手中的芯片——上面用极小的字刻着："S.O.S. 72h"。
应该快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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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实验体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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