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北部山区的小木屋隐藏在茂密的雨林中，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腐烂的气息。贝尔摩德将萧水安置在唯一的床上，自己则拖来一把摇摇欲坠的藤椅守在旁边。三天了，萧水的高烧始终不退，苍白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一幅诡异的地图。
贝尔摩德用湿毛巾擦拭萧水额头的汗水，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照顾病人。组织训练中的医疗课程此刻派上了用场——静脉注射抗生素，伤口清创，生命体征监测。这些冷冰冰的技能现在有了温度，因为床上这个呼吸微弱的女人。
"水..."萧水在昏迷中呢喃，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贝尔摩德立刻扶起她的头，小心喂了几口温水。萧水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却没有醒来。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次了——短暂的半清醒状态，说几个模糊的词语，然后再次陷入昏睡。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鼓点般的声响。贝尔摩德检查了萧水颈后的伤口——芯片取出处的缝合线有些发红，但没有感染的迹象。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现在躺在床头柜上，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她应该查看芯片内容。萧水昏迷前说过这里面有"全部真相"，但某种奇怪的情绪阻止了她。也许她害怕看到更多实验室的记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童年碎片。
"不要...丢下我...姐姐..."萧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贝尔摩德僵住了。姐姐。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转动了她记忆深处某扇锈蚀的门。
模糊的画面闪过——白色的实验室，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她试图抓住这些片段，但它们像水银般从指缝溜走。
"嘘，我在这里。"贝尔摩德轻声回答，不确定萧水是否能听见，"这次不会丢下你。"
萧水似乎听懂了，紧握的手稍稍放松，但依然没有醒来。贝尔摩德注意到她的体温又升高了，额头烫得吓人。她翻找医药箱，却发现最后一支退烧针已经在早上用完了。
"该死！"贝尔摩德咒骂一声，抓起雨衣冲出门去。最近的村庄在五公里外，也许那里的药店...
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的萧水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得不像高烧病人。
雨中的山路泥泞不堪。贝尔摩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脑海中回放着这半个月的疯狂经历——南极研究所的逃亡，横穿德雷克海峡的惊险飞行，在阿根廷边境与组织杀手的遭遇战...每一次都是萧水精确的计算让他们死里逃生。
但现在萧水倒下了，所有的重担都落在她肩上。这种陌生的责任感让贝尔摩德胸口发紧。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冷漠无情，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病弱女人的安危成了她最在意的事。
村庄比想象中更破败。药店的铁栅栏后，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怀疑地打量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外国女人。贝尔摩德用流利的西班牙语编造了一个妹妹患病的谎言，换来几支退烧药和抗生素。
"还有这个，"老妇人神秘地递来一个小纸包，"本地人用它退烧，比你们那些化学药品管用。"
贝尔摩德付了钱，匆匆踏上归途。雨更大了，山间开始起雾，能见度越来越低。她加快脚步，某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距离木屋还有一段距离时，她看见木屋前有个黑色的东西。不是汽车，而是直升机——组织常用的黑色"夜鹰"，静音设计，专用于暗杀任务。贝尔摩德将药品放好，拔出手枪冲向木屋。
太迟了。当她气喘吁吁地到达时，木屋周围已经站着六名全副武装的特工，但不是组织的人——FBI的徽章在探照灯下闪闪发光。贝尔摩德躲在一棵大树后，大脑飞速运转。FBI怎么会找到这里？萧水还在里面...
"出来吧，莎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我们知道你在附近。萧水已经和我们达成协议了。"
贝尔摩德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发白。萧水？协议？这不可能...除非...
记忆突然闪回飞机上萧水说过的话："我计算了72种结局...这是最好的一种..." 难道投靠FBI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给你三十秒考虑。"FBI探员继续喊话，"否则我们将以恐怖主义罪名逮捕你们两人。"
雨水顺着贝尔摩德的发梢滴落，冰冷刺骨。她可以转身离开，消失在雨林中，以她的能力完全做得到。但萧水还在那里...
"十、九、八..."
贝尔摩德数着倒计时，突然想起萧水在医疗中心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是"莎朗受伤了吗"。那个宁愿自己中弹也要保护她的萧水，会在这个时候背叛吗？
"五、四、三..."
她做出了决定。
"我在这里！"贝尔摩德扔下手枪，高举双手走出树丛，"不要开枪。"
探员们立刻包围上来，给她戴上手铐。贝尔摩德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盯着木屋的门："萧水在哪？我要见她。"
"你会见到的。"领头的探员冷笑，"在审讯室里。"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开了。两名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走出来，上面躺着萧水，脸色比担架的白布还要苍白。她似乎处于半昏迷状态，但右手紧紧攥着。
"等等！"贝尔摩德挣扎起来，"她需要立即就医！你们不能——"
"安静。"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近，"我是医生。她刚才短暂清醒，给了我们这个。"他展示那个U盘，"里面是组织在全球的据点坐标和犯罪证据。作为交换，她要求给予你完全豁免权。"
贝尔摩德如遭雷击。豁免权？只给她一个人？这个傻女人又在计划什么？
"她说了什么？原话是什么？"贝尔摩德急切地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她说...'告诉莎朗，这次换我保护你。芯片里有全部真相，但查看前先考虑清楚。有些记忆...最好永远遗忘。'"
救护车门关上的瞬间，贝尔摩德看到萧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做一个奇怪的手势——拇指和小指伸直，其他手指弯曲。这是她们在逃亡途中约定的暗号，意思是"相信我"。
FBI的审讯室冷得像停尸房。贝尔摩德坐在金属椅上，手腕上的手铐叮当作响。对面的探员已经换了三拨，问题却大同小异：组织的结构，boss的身份，她和萧水的关系...
"我不知道boss是谁。"贝尔摩德第十次重复，"组织里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年长的探员叹了口气，推过来一张照片："那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亚洲男子，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贝尔摩德皱眉——某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但她确信从未见过这张脸。
"不认识。"
"萧博士，萧水的父亲。"探员冷笑，"或者说，你认为的'萧水'的父亲。"
贝尔摩德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探员又推来另一份文件："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口中的'萧水'真名是林雨，萧博士实验室的助理之女。真正的萧水在十五年前的实验室爆炸中丧生。这个女孩盗用了萧水的身份接近组织，目的是复仇。"
贝尔摩德的大脑嗡嗡作响。这不可能。萧水——不，林雨——记得实验室的一切，记得她们的童年，记得那些只有0023和0417才会知道的细节...
"我要见林雨。"她声音嘶哑。
"不可能。她正在手术，取出体内的追踪芯片和实验性药物泵。"探员站起身，"好消息是，鉴于她提供的证据价值连城，加上你的豁免协议，你们都将获得证人保护计划。坏消息是..."他俯身靠近，"你们永远不能再见面。"
贝尔摩德猛地站起，手铐勒进皮肉："这是她的条件？"
"不，这是我们的条件。"探员微笑，"毕竟，谁知道两个前组织成员在一起会策划什么呢？"
他们给了贝尔摩德一个考虑的时间，将她关在拘留室里。夜深人静时，她终于有机会检查那块一直藏在鞋底的芯片——萧水留给她的"全部真相"。
警卫的平板电脑很容易"借"到。贝尔摩德将芯片插入接口，屏幕立刻亮起，要求输入密码。她试着输入0023，错误；0417，错误；莎朗，错误。
最后她输入了圣诞夜萧水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值得"。
文件打开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段视频，日期显示是1998年6月17日。画面中，十二岁的莎朗被绑在实验台上，琴酒拿着电击器逼问黑发小女孩的下落。
"最后一次机会，0023。0417藏在哪？"
年幼的莎朗满脸是血，却露出倔强的笑容："她逃走了...永远...找不到..."
琴酒按下电击器，画面中的小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贝尔摩德胃部绞痛，这段记忆被深埋多年，现在如火山般喷发。
视频突然切换，变成一段监控录像。日期是三个月前，显示萧水——或者说林雨——在组织的医疗中心偷偷调换药物。她将某种液体注入boss专用的药剂瓶，动作熟练得像个职业杀手。
"这是什么？"贝尔摩德喃喃自语。
最后一个文件是封电子信，署名"林雨"：
【莎朗：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计划成功了。是的，我利用了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每一步都在计算中——接近你，获得信任，引导你发现真相...一切都是为了摧毁组织，为我父母报仇。
但有些事不是演戏。圣诞夜的那个吻，为你挡的子弹，还有每次醒来先确认你的安全...这些是真的。
我父亲曾是组织首席科学家，发现boss用儿童做实验后试图揭发，结果惨遭杀害连家中其他人都没能幸免。只有我因为在外求学幸免于难。十五年来我只有一个目标：复仇。现在完成了。
芯片里的视频证明boss就是萧博士，我的"养父"。他用人造病毒杀死反对者，包括你父母。我们都被他改造过，你是最成功的作品，而我是失败品。
医疗中心的录像显示我在给他下毒，慢性但致命。现在他应该已经死了。
别找我。证人保护计划是幌子，我会在手术中"意外死亡"。这是最好的结局。
记得南极的朝阳吗？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光。
——不是萧水也不是林雨留】
贝尔摩德读了一遍又一遍，每个字都像刀子扎在心上。她应该感到愤怒，被利用的耻辱，但奇怪的是，占据胸腔的却是另一种情绪——担忧。那个自称会"意外死亡"的傻瓜，又在计划什么自我牺牲？
走廊传来脚步声。贝尔摩德迅速退出文件，将芯片藏回鞋底。门开了，不是警卫，而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跟我来。"医生低声说，"没多少时间。"
贝尔摩德警觉地看着他："为什么？"
医生递来一张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计划C。相信我。——羽毛】
羽毛。这是萧水给她的胸针形状，只有她们知道的暗号。贝尔摩德立刻起身跟上医生，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最终来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一辆救护车后门微开，医生示意她上去。贝尔摩德拉开门，看到萧水——或者说林雨——躺在担架上，身上连着各种监护设备，但眼睛亮得惊人。
"嗨，姐姐。"她虚弱地微笑，"准备好最后一次逃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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