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引擎声掩盖了谈话声。贝尔摩德紧盯着担架上的萧水——或者说林雨——她的脸色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锁骨下方的蛇形纹身被医用敷料遮盖了大半。
"你最好有个解释。"贝尔摩德声音冰冷,"关于那个芯片,关于你的真实身份,关于这一切。"
萧水试图坐起来,但心电监护仪的导线限制了她的动作。医生——现在贝尔摩德意识到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医生——递给她一个平板电脑。
"FBI的证人保护计划是真的,"萧水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嘶哑,"只是我修改了几个细节。"她在平板上调出一份文件,"比如,我们不会被分开监护。"
贝尔摩德扫了一眼文件,眉毛微微挑起。这是一份联合监护协议,上面明确写着两人将被安置在同一安全屋,且不得强制隔离。更令人惊讶的是签字栏——FBI副局长和司法部高级官员的名字赫然在列。
"你用什么换来的这个?"贝尔摩德眯起眼睛,"组织的情报?"
萧水摇摇头,手指划过屏幕调出另一份文件:"我的大脑。"
那是一份科学研究合作协议,规定"林雨女士"将协助FBI行为分析组进行为期五年的高级犯罪心理建模,作为交换,她的所有前科将被赦免,且"指定同伴莎朗·温亚德"获得完全豁免权。
贝尔摩德胸口一阵发紧。五年。萧水的医疗记录显示她可能活不了那么久。
"你疯了?"她夺过平板,"那些药物已经摧毁了你的身体,再加上高强度工作——"
"值得。"萧水轻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况且,我骗他们的。实际建模三个月就能完成。"
救护车突然急转弯,萧水失去平衡向前栽去。贝尔摩德本能地接住她,手掌触到的肩膀瘦得硌手。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血压读数直线下降。
"需要立即处理!"假医生迅速拉开急救包,取出一支预充式注射器。
贝尔摩德拦住他的手:"那是什么?"
"肾上腺素。她心脏负荷过重,随时可能——"
"不行!"贝尔摩德厉声打断,"她的心脏承受不了肾上腺素。用胺碘酮,稀释到标准浓度的70%。"
假医生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读过她的全部医疗记录。"贝尔摩德夺过急救包,熟练地配制药物,"现在,帮我固定她的手臂。"
注射后,萧水的生命体征逐渐稳定。贝尔摩德注意到她右臂内侧新增了一个针孔,周围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紫色。
"这是什么?"她指着那个针孔问道。
假医生犹豫了一下:"FBI医疗组取的样本。骨髓穿刺,检查神经药物残留。"
贝尔摩德猛地抬头:"未经我同意?"
"呃...协议第七条允许必要医学检查..."
"协议第七条只允许非侵入性检查!"贝尔摩德的声音危险地降低,"谁下的命令?"
假医生额头渗出冷汗:"行为分析组的霍奇纳博士...他说需要评估实验药物对她认知能力的影响..."
萧水微弱地动了动手指,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她的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但嘴唇费力地形成几个字:"不...要紧...计划...继续..."
贝尔摩德想反驳,但救护车已经停下。后门打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外面是一个小型私人机场,跑道上停着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喷气机。
"欢迎来到新生活。"假医生勉强笑了笑,"接下来五年,你们将生活在FBI最安全的庇护所。"
贝尔摩德冷笑一声,抱起轻如羽毛的萧水:"不如说是最豪华的监狱。"
机舱内部出人意料地舒适,甚至配备了简易医疗设备。萧水被安置在可平放的座椅上,贝尔摩德坐在旁边,手指始终搭在她的脉搏上。飞机起飞后,假医生——现在他自我介绍叫马克斯——递给他们一个文件夹。
"新身份资料。建议尽快记熟销毁。"
贝尔摩德翻开文件夹:她和萧水现在是来自加拿大的研究员夫妇,在某个偏远大学从事心理学研究。结婚照、学历证明、甚至超市会员卡都准备得一应俱全。
"夫妇?"她挑眉。
马克斯耸肩:"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关系。你们可以分房睡。"
萧水虚弱地咳了几声,贝尔摩德注意到她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飞行持续了六小时。萧水大部分时间在昏睡,贝尔摩德则研究着新身份资料和"庇护所"规则。根据协议,他们每月需要向FBI提交一次报告,不得离开指定区域,且必须随时佩戴定位手环。
日落时分,飞机降落在某个森林环绕的小型机场。一辆不起眼的灰色SUV将他们送到一栋湖边木屋,四周是茂密的松林,最近的邻居在十公里外。
"每周三会有补给车来。"马克斯递给他们两个手环,"紧急情况按侧面按钮。记住,离开警戒范围会触发警报。"
贝尔摩德接过手环,故意问道:"如果我们需要...亲密时间呢?这玩意儿能暂时取下吗?"
马克斯的脸红了:"呃...理论上不行..."
"开玩笑的。"贝尔摩德冷笑,"你可以走了。"
门关上后,木屋里只剩下壁炉的噼啪声。萧水坐在轮椅上——马克斯坚持提供的——打量着这个将成为他们新家的空间。宽敞的客厅,设备齐全的厨房,两间卧室和一个书房。装修简约但舒适,大落地窗正对着湖景。
"比我想象的好。"萧水轻声说,"至少没有栅栏。"
贝尔摩德没有回应,只是突然抓起轮椅推到墙边,双手撑在扶手上将萧水困在中间,脸贴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现在,告诉我真相。"她一字一顿地说,"全部真相。不再有谎言,不再有隐瞒。你是谁?为什么接近我?芯片里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萧水的眼睛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她没有躲避贝尔摩德的逼视,只是缓缓抬起颤抖的手,轻触对方的脸颊。
"我是林雨,也是萧水。我父亲是林教授,萧博士的助手。"她的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十五年前实验室爆炸时,萧博士用自己的女儿替换了我——那个真正的萧水已经因实验副作用濒临死亡。他需要一个健康的新身体继续研究。"
贝尔摩德瞳孔微缩:"所以你是..."
"他选中的'完美容器'。"萧水苦笑,"但你——当时的莎朗——发现后把我藏在储物柜,自己引开了警卫。萧博士恼羞成怒,给你做了最彻底的记忆重置,然后对外宣称女儿死于爆炸。"
壁炉的火光在萧水脸上跳动,投下变幻的阴影。贝尔摩德松开轮椅,需要空间消化这些信息。她走向落地窗,窗外湖面如镜,倒映着最后一缕晚霞。
"芯片里的视频呢?"她背对着萧水问道,"你给boss——给萧博士下毒?"
"是的。"萧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年前我开始在他的药物中添加神经毒素。缓慢但不可逆的。他死前会很痛苦,就像那些被他折磨致死的孩子们一样。"
贝尔摩德转身,惊讶于自己听到这番话竟没有一丝愤怒或谴责。相反,某种黑暗的满足感在心底升起。萧博士——那个把她当作实验品的恶魔——罪有应得。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值得知道真相。"萧水推动轮椅靠近,"而且..."她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你自愿做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萧水从轮椅的隐藏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投影仪:"看完成实验档案后,你会明白。"
投影仪在墙上映出一段模糊的视频。日期显示是1995年,画面中是两个小女孩在实验室里——金发的莎朗和黑发的林雨,一个在教另一个折纸飞机。贝尔摩德胸口发紧,这段记忆她完全没印象。
视频突然切换,变成一段医疗记录。萧博士的声音从画外传来:"0023号表现出惊人的记忆能力和学习速度,但情感区域发育异常。建议进行杏仁核刺激实验。"
接下来的画面让贝尔摩德胃部绞痛——年幼的莎朗被绑在椅子上,电极贴在前额,每当她正确回答问题就会遭受电击,回答错误反而得到糖果。典型的反向 conditioning。
"这就是为什么..."贝尔摩德声音嘶哑,"我从不信任任何善意。"
一个接一个的视频展示了她如何被塑造成完美的杀手——情感剥离,记忆重置,技能植入。最令人作呕的是萧博士的实验日志:"0023号今天再次询问0417的下落。第七次记忆重置将于明日进行。值得注意的是,即使被重置七次,她仍会无意识地保护弱小实验体,这表明某些核心人格无法被完全抹除。"
贝尔摩德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她跪倒在地,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太多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像锋利的玻璃片切割着神经。她看到白色的实验室,刺鼻的药水味,黑发小女孩的哭声,还有电击带来的剧痛...
"莎朗!"萧水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看着我,呼吸,跟着我数——"
一双冰凉的手捧住她的脸。萧水不知怎么从轮椅上跌下来,爬到她面前,额头相抵,强迫她保持目光接触。
"三样东西。"萧水急促地说,"说出你看到的三样东西。"
"你...壁炉...窗户..."贝尔摩德机械地回应。
"三种声音。"
"火...你的呼吸...湖水..."
"现在动三处肌肉。"
贝尔摩德慢慢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她发现自己紧紧抓着萧水的手臂,指甲已经陷入皮肉,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印记。萧水却没有一丝退缩。
"你早就知道。"贝尔摩德声音颤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被...被改造成什么样子。"
萧水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但我更知道真正的莎朗是什么样子。那个会为陌生小女孩挡电击的姐姐,那个在所有人放弃我时偷偷给我送食物的朋友。"她轻轻擦去贝尔摩德脸上的泪水——直到这时贝尔摩德才意识到自己在哭,"他们可以重置你的记忆,但改变不了你是谁。"
窗外开始下雨,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很快变成倾盆大雨。湖面被雨滴击打出无数涟漪,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
"你要我做的决定是什么?"贝尔摩德终于问道。
萧水深吸一口气,从衣领里取出一个小吊坠。打开后,里面是两粒药丸,一红一蓝。
"红色药丸能彻底清除所有记忆重置的影响,让你恢复真实记忆,但过程...很痛苦。蓝色药丸会维持现状,只保留你自然回忆起的片段。"她将吊坠放在贝尔摩德手心,"你的过去,你的选择。"
雨声填满了沉默。贝尔摩德凝视着那两粒药丸,突然明白了萧水为何一直隐瞒真相——这个选择太残忍。知道自己的记忆被篡改已经足够痛苦,而面对未经筛选的完整记忆更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你吃过红色药丸吗?"她轻声问。
萧水摇摇头:"我不需要。他们从没成功重置过我。"她苦笑,"讽刺吧?我这个'失败实验体'唯一成功的地方,就是抵抗记忆操控。"
贝尔摩德突然想起什么:"那天在飞机上...你说'不要给姐姐注射'...那是什么?"
"最后一次记忆重置。"萧水的目光变得遥远,"你十六岁那年,萧博士发现你又在偷偷保护小实验体。他决定做最彻底的清除,使用了一种新研发的药物。你被注射前对我喊'不要看',但我...我全程目睹了。"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之后,你完全不认识我了。"
雨更大了,雷声轰鸣。贝尔摩德握紧吊坠,药丸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南极研究所里萧水说的"这次换我保护你",想起医院里那个暗号手势,想起每一次萧水醒来先确认她安全的习惯...
这个瘦弱的女人记得一切。记得她们共同的过去,记得每一次分离与重逢,记得贝尔摩德忘记的每一个承诺。而她选择接近组织,选择忍受病痛,选择在圣诞夜亲吻一个不记得她的人。
贝尔摩德突然将萧水拉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两人窒息。萧水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她臂弯里颤抖,但回应这个拥抱的力度同样坚决。
"我选红色。"贝尔摩德在她耳边说,声音被雷声淹没,"但不是在今天。"
她们就这样跪在落地窗前相拥,雨幕将世界隔绝在外。贝尔摩德感到萧水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肩膀,而自己的泪水则落入对方的黑发中。多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愤怒或悲伤——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像暴风雨后终于归港的船。
"现在换我保护你。"萧水重复着她在医院说过的话,但这次贝尔摩德听懂了全部含义。
夜深时,贝尔摩德将萧水抱回床上,自己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守夜。雨停了,湖面恢复平静,倒映着满天星斗。她取出那个吊坠,在月光下仔细观察红色药丸。
明天,或者后天,她会吞下它,面对所有的痛苦记忆。但不是今晚。今晚,让她们都休息一下。
书桌上的FBI档案被风吹开一页。贝尔摩德无意中瞥见一张模糊的照片——琴酒的尸体被发现在南极基地,但照片角落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手腕上戴着组织高层特有的蛇形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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