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 07
离开展厅已是黄昏，地平线的云似薄纱散开，太阳落下的角落是耀眼的橘黄，往上慢慢晕染成大片的粉。
因为口渴得很，去了一楼的便利店，买好水在出口等着男人开车过来。
晚风轻轻地吹，头顶的云缓缓地飘，树上的蝉难得安静。
曾觉得有些熟悉的黑车临近时，脑中闪过的画面又一次浮现。
回来的前半年，每月末都会在小区门口看到一辆黑车打着双闪，不论多晚，那辆车总停在相同的位置。
每次路过只匆匆一眼，也没注意车牌，但有次回去得早遇到他倒车，隐约瞥见主驾侧边有两道修饰的白色线条。
所以，是他吗？
车子在面前停下，抱着疑惑，迈向副驾的脚步换了方向，绕着车头走到主驾侧。
车把手下是两道平行的白线，延伸至后座车门。
主驾窗户降下，男人脸上带着疑惑，问道：“怎么了？”
“你去过宁市？”
男人表情凝滞，眼神闪过慌乱，又迅速调整好，语气恳求：“去过，你先上车，我再和你解释。”
“好。”绕回副驾上车，扣上安全带，“走吧。”
“之前去宁市出差，”车子平稳开进大道，他终于开口，“下班在客户那栋楼的停车场看见你的车。”
他不安地瞥眼看过来，又说：“怕你不想看见我，所以我就守株待兔了一下。”
“然后就跟着我的车回家？”
“嗯……”
“还每个月都在小区门口等？”
“我那不是实在没办法，电话一直被拉黑，微信也不通过申请，他们都不说你去了哪儿。”语气委屈又激动，“好不容易遇见，就想多看看你，我还特意换了车！”
“等等，你之前说调回来是为了等我，那竟然知道我在宁市，不怕我一直留在那儿？”
“我……和你们总监在会议上遇到过，一起吃了顿饭，确认过你驻外的时间。”
“哦，有这么巧？”双手环抱，偏头直勾勾盯着他。
“对啊，就这么巧，这更说明我们是天定的缘分。”他挺直背，神色坚定，“你别想丢下我。”
晚霞渐渐退去，天色恢复蓝调，车内暗了下来。
路灯亮起，影子跃身奔向光里。
手机的振动打破突然的静谧，翻出见是朋友的来电，急忙接通：“喂？”
“在哪儿？发工资了请你吃饭。”
“我在外头，和……”慌张地睨他一眼后回复，“他一起。”
“他？”
“就他。”
“哦~这么快复合了，小子动作挺快啊。”
“什么？还没有……”
“没关系，叫他一起。”
“我问问。”
捂住听筒后问他：“我朋友想请吃饭，你要一起吗？”
男人表情不变，但车速却慢下来，小声回复：“可以。”
等到回答后转述：“可以，你发我地址吧。”
“OK.”
周六晚上的商业区总是热闹非凡，霓虹绚烂，人群熙攘。
艰难经过拥挤路段，车子平稳驶进停车场，在间隙中寻到一个空位。
“走吧，在五楼。”侧身从夹缝穿出，看看朋友发来的地址后对他说。
“好，等一下。”他回应着又打开后座的门。
正想说话，就看见他从后座摸出件黑色衬衫，不由震惊：“你后座是衣柜吗？放这么多衣服？”
“总会用上的。”他也不穿，就搭在小臂上走过来。
无语凝噎，接着这份情绪保持到店门口，更是无语了。
朋友发来的地址写着“聚香阁”，看名字以为是家常菜，结果——是家火锅店，还是川式火锅，香气**到整层楼都能闻到。
看了看身上的白裙，又看了看旁边的男人。抑制骂人的冲动，深呼吸，扯起微笑走进店里。
朋友坐在靠窗，桌上只放了些零嘴，看来还没点菜。
率先坐到朋友旁边，身后男人动作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地坐到对面。
朋友将菜单递过来，商量着要点些什么：“辣锅？”
正要附和，对面的男人抢先开口：“鸳鸯。病刚好，不能太辣。”
“哦。”委屈地撇撇嘴，但瞧见他认真的眼神，还是听从了意见。
朋友的眼神止不住地来回打量，不时发出窃笑。
眼神警告，拧着她的胳膊继续商量菜品。
男人没再出声，专心地烫着碗筷。
锅底很快被端了过来，热气翻涌着向上扑，骨头的香混着辣味不断刺激鼻腔与味蕾。
拉着朋友去调蘸料，回到座位时菜几乎都上了，顺手将一碗蘸料放到他面前。
刚坐下突地想起什么，说了声：“你们先下，我拿个干碟。”又往调料台冲去。
拿好干碟，再拿了些自助水果，一手一样慢慢走回座位，就见朋友和他聊着天。
“追回来了？”
“还没，但应该快了。上次谢谢你。”
“嗨，她那臭脾气，明明喜欢得要死，非要装，我都替她着急。”
“挺好的，怎样都可爱。”
“行行行，你俩周瑜黄盖。”
“什么粥与黄瓜？”走近只模糊听见几个词，于是疑惑道。
“大小姐你挂个耳科吧。”朋友无奈。
翻了个白眼以示回应，双手往前一递。
他自然地接过干碟和果盘放到桌上，然后往锅里下了些肉，沸腾的汤瞬时平息。
朋友拿起块西瓜，又开启个话题：“对了，他怎么知道你生病？”
拿着筷子等候开锅的手一颤，抿了抿嘴回复：“就……不小心把消息发到他那里去了。”
对面喝着水的男人眉头一皱，却也没开口。
“不小心？那是挺不小心的。”朋友双眉一挑，眼神莫名，“然后嘞？”
“然后？” 歪头皱眉重复着问句。
朋友表情变得兴奋：“他去照顾你了？”
“为啥这么说？”
“你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生病他哪次不在？”
也没有每次，尤其在希望又一次落空的时候。
锅里的汤开始扑腾，冒着细密的小泡。
朋友继续说着：“你们分手前他不还冒着大雨赶回来，照顾你了一整夜。”
锅边的泡逐渐变大，猛烈上升后鼓起再破碎。
“什么？”她说的事情并不存在记忆里，心里的疑惑又一次蔓延。
“就我出差回来给你送礼物那次啊。哎，本来前一天晚上就要回来的，结果暴雨一直delay,我只好改签到第二天。
“刚回去就给你打电话，结果一直没接。到你家看见他在，说你发烧了，他连夜赶回来，但事情还没做完得赶回去，让我帮忙熬粥。
“你还别说，他给的菜谱真不错，我第一次熬出来这么好的粥。
“结果粥熬好了你也没醒，只好给你留了消息。没想到隔几天你就说分手了，问你啥也不肯说，我都在想难不成是我煮的粥有问题……”
朋友絮絮叨叨的讲述不断传入耳朵，夹杂着锅开时剧烈翻滚的咕嘟声。
世界好像很安静，安静得如同那晚撕天而落的雨，在记忆里打着旋儿，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肉好了，快吃。”有声音勾回神志。
低头一看，眼前的碗里堆了满满的肉。再抬头，氤氲的水汽模糊他的脸，雾气蒸腾变化，恍惚间化作翩跹的蝴蝶，翻飞着袭来。
原来‘庄周梦蝶’，不过梦而已。
将沾满蘸料的肉塞进嘴，小米辣和花椒藏在肉卷里意图突袭，喉咙开始应激，仿佛是要将过去的难过一同咳出。
于是最后，喉咙里咳出了一粒花椒，躺在手心，好像一颗小小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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