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大清早,城郊工业园飘着股玻璃熔炼后的硫磺味。沈叙白站在生产线旁,指尖在刚下线的香薰瓶上敲了敲,磨砂玻璃发出闷闷的回响——弧度3.2毫米,误差0.05毫米,刚好卡在他算好的区间内,他悬着的心终于沉了沉,连着几天紧张的面庞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浅笑。成败在此一举。
“沈老板,技术部的车刚拐进来。”王师傅举着游标卡尺走过来,镜片上沾着点灰,“最后一组试产数据,合格率99.1%,稳了。”
沈叙白“嗯”了一声,把手里的检测报告往桌上一放,纸张边缘被他压出整齐的折痕。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下,林薇就发了俩字:【来了】。
九点整,苏砚的车停在厂门口。她穿烟灰色西装,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子,锁骨那道浅疤在太阳底下泛着光。技术部的人扛着仪器跟在后头,张工推了推眼镜,扫过车间里嗡嗡作响的旧设备,眉头皱了皱。
“苏总。”沈叙白迎上去,手里没攥报告,只往生产线那边扬了扬下巴,“数据都在电脑里,随时能调,您先看现场?”
苏砚没说话,径直走向模具区。沈叙白看着她的背影,车间的硫磺味里混着她身上的柑橘香水气,冷冽气味的车间似乎有丝温暖——他忽然想起母亲在父亲去世后总把自己关在拉着窗帘的房间,空气里永远飘着挥之不去的霉味。
王师傅正操作液压机,“咔嗒”一声,香薰瓶雏形被顶出,瓶底的玉兰花刻痕清晰得能数出花瓣纹路。“麻绳的耐腐性怎么样?”她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流水线上缠绳的工人手上。
沈叙白随手拿起旁边的检测板,上面钉着三十天潮湿测试后的麻绳样本,标签写着“损耗率5.2%”。“第三方测的,”他语气平稳,指尖点在样本上,“比合同要求的6%低,不放心,您可以抽一组复检。”
张工接过检测板翻看着,忽然指着一组数据:“再生玻璃抗冲击强度差1.8%,玻璃制品运输是大事,长途运输风险不小。”
“您稍等,这个我们考虑到了。”沈叙白利落地转身从货架上抱来一箱包装样品,扯开缓冲气囊,露出里面的香薰瓶:“我们把气囊厚度加了0.3毫米,模拟3米跌落实验过三次,都是零破损。”他递过一只给苏砚,“您试试,这款玻璃手感比老厂的沉,但重心稳,不容易滑手。”
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碰在一起——苏砚的手是凉的,带着香水的清冽;沈叙白的手是热的,沾着点玻璃灰。他像被烫到似的收回手,却又很快笑了笑,指尖在工装裤上蹭了蹭:“抱歉,刚碰了料,手上有灰。”
苏砚捏着瓶身转了半圈,忽然抬眼,看着这张相似的脸,心中五味杂陈,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忍不住调侃道:“沈老板这是……故意碰我?”
换了旁人,怕是早慌了。但沈叙白只是看着她,嘴角微扬,左边的梨涡浅浅陷下去,眼里却没半点羞怯,反倒透着点坦荡的野:“苏总要是觉得吃亏,下次我让您碰回来。”
这话接得又快又稳,带着点少年人的痞气,却不招人烦。苏砚愣了下,她低头笑了笑,声音很轻,像风扫过玻璃的细响,往旁边挪了半步:“油嘴滑舌,跟谁学的?”
“跟‘琉璃’那些前辈学的。”沈叙白半真半假地说,目光落在她笑弯的眼尾上——比在包厢里冷着脸的样子,鲜活多了,“他们说,跟苏总谈事,太死板了不行。”
张工在旁边轻咳一声,把话题拽回正途:“你们这设备有点陈旧,生产线维护记录……”
沈叙白立刻从抽屉里抽出台账,翻到最新一页:“上周刚换了密封垫圈,型号在这儿,供应商资质附在后头。租的那两条线,师傅是‘鼎盛’出来的老技术员,证都齐。”
他说着话,苏砚就在旁边听,偶尔抬眼扫他一下。看他谈起设备时眼里的笃定,看他被阳光晒得发亮的侧脸,看他应对调侃时那股不卑不亢的劲儿——是挺招人看的,不光是脸,这股子锐气更难得,也更像顾沉舟。
十一点半,张工合上报告,对苏砚点头:“各项指标都合格,部分参数优于老厂。”
沈叙白没像刚才那样紧绷,也没咋咋呼呼,只拿起桌上的合同草案,往苏砚面前推了推:“要是没问题,我让法务过一遍,明天就能签。”
苏砚接过草案翻着,忽然抬头:“量产时,‘舟砚’派两个人驻场。”
“行。”沈叙白干脆利落,“车间东头有空地,我让人搭张桌子,水电都现成。”
走到门口,沈叙白忽然叫住她:“苏总。”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递过去,“昨儿试产的样品,金粉填的刻痕,您看看手艺。”
苏砚接过来,掂量了下,目光注视着他:“这是想贿赂我?”
“是想让您多提意见。”沈叙白看着她,眼神挺认真,“您要是觉得哪儿不好,我连夜改。”
苏砚打开布包,阳光透过金粉刻痕,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盯着那片光斑,忽然想起父亲牺牲后,母亲把所有带“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他也不敢‘好好生活’,仿佛是对什么的亵渎。可眼前这人,明明也带着疤,却敢大大方方站在太阳底下,连笑起来的纹路里都透着股“日子还长”的劲儿。
她抬头时,撞见沈叙白的眼里——那里面没什么弯弯绕绕,就亮堂堂的,带着点“我想跟你好好合作”的坦诚,还有点藏不住的、想被她多看两眼的热切。
“东西不错,合作愉快。”她把布包塞进包里,转身上车时,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车开出去老远,苏砚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叙白还站在厂门口,双手插在工装裤袋里,脊背挺得笔直,像棵憋着劲儿要往上长的树。
她摩挲着那只金粉瓶子,忽然觉得这小子比“琉璃”那些只会说甜话的年轻侍应生有意思多了——至少他的认真和锐气,是装不出来的。
至于别的?苏砚勾了勾唇角,指尖在金粉瓶身上轻轻一弹,细碎的光斑在真皮座椅上晃了晃,像极了那些稍纵即逝的心动。
她想起顾沉舟。刚在一起时,他眼里的光比沈叙白此刻的还要亮。可后来呢?那些曾经甚至高于家人的温暖,终究还是被日子磨成了钝器。
她不怪他了,热恋的爱恋也会随着时间化为平淡与争吵是常态,就像春天的花总会谢,秋天的叶总会落,她永远感激那时他的呵护与帮助,永远相信那时他真心满腔爱意,可是真心瞬息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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