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钰回到家,爸爸正在用电脑。天色正暗,屋里合着窗帘,唯独电脑屏幕的光亮着。听到文钰进门,爸爸啪的一下把页面切换。
阿姨不在家里,锅是冷的。于是爸爸去煲汤,没一会儿,父女俩坐在餐桌边用饭,随意闲聊几句。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爸爸终于显出几分不耐烦,言语中有让文钰离开的意思。文钰是想走的,她对爸爸,怕多过于依赖。
收拾行李的时候,一伙人进来了,其中有妈妈。画面一转,文钰、爸爸、妈妈等一众人就聚集在了客厅。
妈妈拿着一板大屏幕的平板电脑,盯着一片黑的页面中,一缕极光绿线段渐渐延长。这是定位器,线段的延伸代表着某人在某地的移动。
妈妈说:“她受不了你了,肯定离开你了。”
说完,侧头靠倒入叔叔的颈侧。
爸爸烦躁地踱步,像没头苍蝇一样这边走走,那边转转。
叔叔怀抱着妈妈,只笑,不说话。
妈妈放下平板,舒适地收拢了自己的身体,语气里有催促的意味:“快点儿,先把事儿办了!”
她的手往下安抚自己的肚皮,文钰视线顺着下落,看到妈妈隆起的肚子,旁边的爸爸更加烦躁,却不是因为这个肚子,而是阿姨的不告而别。
妈妈说的要办的事,貌似是离婚。不过这个婚离不离,好像都没差别,爸爸早有了阿姨,妈妈也有了叔叔,现在——肚子里还装了新生命。
他们在商量,在争执。文钰像不存在似的,这里的人没人关注她,她轻飘飘地站起来,抱着自己的胸口,一步步挪出门去。
一边走,她一边感觉到脸颊的冰凉。抬手摸了摸,原来她哭了,没有声音,好像也没有知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泪流满面的。
同时,她也觉得丢脸。因为她已经二十几岁了,居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
她偏了偏头,醒了。枕面上冷冰冰、湿答答。转头一看,黑暗中,温于的侧脸看不清晰,但他绵长的呼吸声有规律地传来,他睡得正香。
温于是文钰通过相亲认识的男人,他们的名字很特别,看起来很有缘,在一起几年了呢?文钰转了转迟钝的脑筋,想不起来了。
她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于是,顺理成章在一起,也睡在一起。
明天还要上班,文钰闭上眼,逼自己重新入睡。
可半夜醒来再想入睡,对她来说是件难事。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睡着了,又觉得自己睡得不够沉,似乎耳边还有空调的嗡嗡声,她叹口气,睁开眼。
头顶的日光灯很亮,让她在冷空调下却觉得有一丝热意。有领导在首位发表讲话,长桌子周围坐了一圈同事,她也夹在其中。
她猛地惊醒,原来她在会议室里,刚刚做了一场白日梦。
没有人注意到吧?
文钰抬起眼皮四处逡巡,同事们都在笔记本上唰唰写字,记录得很认真。
她内心里松口气,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大猪头。这场会议和她关系不大,所以她坐在靠末尾的位置。
很快,会议结束了,文钰慢吞吞地收拾、起身。一双手伸过来,细长的食指在她的笔记本上、猪头旁边点了两下。
文钰望过去,潘羡臣高高的影子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投到她的脸上,朦胧、灰透。这是不久前的空降兵,她的领导。
但文钰不怕他,因为潘羡臣很年轻,不像刚被调职的那位领导有一股人到中年的爹味,总想着拎着下属的脑袋教育两句;也不像某些打了鸡血的同事,整天卷生卷死。
“……第二次了。”
文钰回神,潘羡臣在对面扬起眉毛,语气有点沉。
“嗯?”她不明白。
“听我讲话很催眠?”潘羡臣凉凉地说,“第一次走神在会议中,还叹气。我哪里讲得不对?”
最后那句明显在讽刺她,她听都没听,哪里说得出哪里不对?
“对不起。”文钰咬着唇,低眉顺眼,装出一副认错的模样。
“对不起什么?”
文钰倏忽抬脸往上看一眼,潘羡臣也正在好整以暇地看她。
她已经道歉了,一个拥有着独立办公室的大领导,应该也没必要继续为难她这种小虾米吧?话题应该止步于“对不起”那三个字。
但此时文钰只好继续演戏:“对不起……没仔细听会议内容,没认真记录会议纪要。”
“嗯。”潘羡臣点点头,但文钰看不出他这样子是满意了还是没满意。
“今天的会议记录抄三遍。”
文钰挑起眉,眼睁睁看着潘羡臣目不斜视地从旁擦过,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又关上玻璃门消失。
抄三遍?
他当她是小学生?
文钰坐回工位,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没人注意到她的窘迫。
面前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里,那个大猪头还在傻乐。她撇撇嘴,无可奈何地把脑袋探到后面叶一诺的工位上。
“小叶,会议记录借我抄一下。”
叶一诺盯着电脑,腾出一手把笔记本递给文钰。
文钰谢过打开,里面画了一条狗,正在拉屎。
文钰:“……”
身后传来叶一诺得逞的笑。
文钰回头幽怨地盯着叶一诺,叶一诺两手搭成喇叭放到嘴边,声音压得很低:“你居然要抄一个临时工的会议记录?天哪!一个多小时的会议,我只觉得领导在便秘,笔记本上都是我有感而发。”
她指了指大便狗,文钰懒得理她,笔记本上唰唰几笔,接着又把本子还给叶一诺。
叶一诺接过一看,大便狗穿上了西服,系上了领带,领带上甚至细节地复刻了定制logo,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此狗原型。
叶一诺把大拇指送到文钰面前:“文大师画龙点睛,这幅世界名画我会好好珍藏的。”
下午五点,文钰准时下班。
从单位到家,十来分钟的车程,堵车的话要半小时。
半小时后,文钰驾车驶进小区地下车库。熄了火,她没有立刻下车,车载音箱还在播放随机音乐列表里的什么歌,她没听过,但还是想把歌听完。
副驾的奶油泡芙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文钰深吸一口,不知名的音乐恰好在此刻停歇,她准备下车上楼。
温于今日轮休,早做好一桌饭菜等文钰回家享用。有文钰爱吃的红烧排骨和油焖茄子,除此之外还有一素一汤。
很丰盛。
温于人很好,对她也很好。文钰在家从不下厨。但这一桌好菜在温于边吃边对她动手动脚的过程中变得极具目的性,温于又一次把手揽到她的腰上时,她放下筷子腾地起立,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我吃饱了。”文钰很淡地说,手拿起遥控器,随意点开某个节目,像在车里随意听歌一样。
温于顿了片刻,才收起所有情绪,也跟着粘过来,手臂固执地圈住文钰,陪着笑:“怎么又生气了?”
文钰视线没从电视节目中挪开,可也根本没在看,她的注意力都在温于的手上。她一声没吭,用两只手和温于的一只手进行两军对垒,进行到最后,温于呼哧呼哧喘着的粗气也贴到了她的脸上,她仍像只挣扎不脱的虫子死死地粘在温于密密织起的蛛网上。
她很累了,可能也有昨晚那个梦的缘故,她一整天都提不起劲儿。她没法应付温于的热情,更没法为他提供之后的情绪价值。
趁温于在厨房洗碗,文钰拎起车钥匙躲进了车里。奶油的气味似乎还未散尽,文钰觉得恶心,大开了车窗,还觉不够,启动了车子快速驶离车库,让微凉的夜风灌进车里。
文钰不知道该开向哪里,这座容纳千万人口的城市,却仿佛没有她一人的容身之处。
她只是凭着记忆在开,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把车停在单位停车场里。她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自己是悲惨还是可笑,这居然是她记忆里最深刻的线路。
停车场里的声控灯暗了,四周静谧。不多时,又依次传来电梯声、脚步声,紧接着声控灯亮了。
潘羡臣从电梯里出来,走得不紧不慢,但步子迈得大,好像转瞬间就到了文钰面前。他加班了,面色难掩疲惫,但这并不使他显得憔悴,反而沉淀出了一些暗含故事的余味。行走带起的阵风把他的西服下摆扬起一角,飒飒风致,让文钰不由自主地想起笔记本上那条狗——
画技不精,还是不像,狗丑,人帅。
在文钰把本子里的狗和眼前的人进行了一番品评后,她终于意识到,潘羡臣正向着她越走越近。
趁那边的视线投过来前,文钰迅速把头埋进方向盘里,用鸵鸟的形态试图躲避那边锐利的目光。
文钰不作声,四周又变得安静,脚步声消失了。紧接着,咚咚两声,她的车窗被叩响了。
那一刻,文钰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笔记本里的猪和狗,应该撕掉,销毁罪证。
第二个念头:完了,三遍罚抄,她一共抄了0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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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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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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