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上着自习课,忽然校长站到门口,身后跟着个没穿校服的新学生,中长头发,没束起来,松松搭在两肩,个子很高,体态却并不怎么舒展,佝偻着身体,抱着个瘪下去的黑书包。
先是一两个发呆的学生发现了校长的身影,用肘击醒身边或埋首做题,或早已睡着的同桌,一片涟漪似的骚动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门口的高个女生身上。
林冉特别兴奋的举高手臂打了个招呼,那女孩也抽出一只手来,张开五指挥动两下,算做回应,显然是旧识。
校长示意要学生继续学习,所有好奇的目光又因为这个手势不甘心地收回。他朝教室里一个学生招手,说:“温芸,你出来下。”
那女孩是为数不多没抬头的人,仿佛与刚才的那阵骚动隔绝开来。
“这是一班班长温芸。子钰,以后你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要多向她请教。”
校长介绍过后,高个女生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温芸,周子钰同学刚从燕市转过来,你要多帮助她,适应一中的生活。”
温芸眼睛认真地平视着对方的衣领,手勾在身后,时不时随着校长的介绍转移视线,微笑点头回应。直到介绍结束,她扬起一个笑容,抬头向对方伸出手道:“你好周同学,欢迎你加入一班,请多指教。”,却在看清对方的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周子钰显然也吃了一惊,书包下滑了一下又迅速捞了回来。
校长看着两人凝固的神色,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之前认识?”
温芸闻言回神,脱口而出道:“不,第一次见。”
周子钰舌尖打了个转,闷哼了一声,低声附和道:“嗯……”
“校长,周同学座位怎么安排?之前没有通知有新同学来所以……”
“坐你旁边吧,正好你带她熟悉一下环境,帮新同学跟上进度。”
开学时刚确定好的座位,学习委员窝都没坐热就要给新同学腾位置,难免在同学之间引发一些讨论,对于新同学的好奇心也就更重了。可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发现,这个新同学似乎对他们的热情不太感冒,谁去和她搭话都只会得到十分简短的回复,语气像要把话题立即斩断的急不可耐。
看林冉忙前忙后帮新同学搬教材、安置座位,有人选择旁敲侧击。
“诶林冉,你和那个周子钰是以前同学么?”
“发小,一块长大的,她家就在我们店后边那个小区里。”
“你发小真高冷,我们去找她说话都不理人的。”几个女孩挽着手靠着桌子,眼睛瞥见温芸身边没人,笑着打趣道。“她长得好高啊,看着像体育生一样。”
林冉挠了挠头,说:“她比较不会说话,从小就这样。她才不像体育生,比我运动都少,学音乐的。”
“学音乐来一班干嘛,去艺体班不得了。”被换走座位的学习委员说这话时带着一点愤懑。
林冉本来想张口,但看见发小的人影出现在后门便噤了声,其余人见刚刚话题的主角回来,也尴尬的摸-摸鼻子,恰巧此时铃声响了,聚在一起的人堆作鸟兽散。
周子钰用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正准备睡觉,听见身边人略显沉闷的呼吸声,和时不时拿纸巾擦拭鼻尖的动作,歪过的视线略盯住温芸垂下的鬓发。
“你感冒了么?。”
温芸似乎有点诧异,侧过一点脸来和她说话,视线始终没有和她交汇。
“有点,最近受凉了。”
她的唇角略微勾起,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如既往。周子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其实她们俩人算上刚刚被矢口否认的那次,也只见过两面而已。
看起来对方并不想要承认两人曾经见过面,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初次见面对于她们来说都不是那么值得一提的回忆,两人默契的都不开口先提起。
周子钰想,太过较真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和不熟的人。一些人不懂放弃争辩和思考的重要性,所以他们痛苦。
上语文课时班主任只瞥了班级里的“不速之客”一眼,虽然没多说话,眼里有些不屑,眼镜下目光睥睨着周子钰,莫名其妙说了句:“不管是谁带来的,来了一班就好好学习,我可不会看谁家长的面子。”
这样的情绪传递到学生中,年轻人不缺冒失鲁莽和勇气,周子钰发现这群人很快和自己不对付。
饮水机前有盆不知谁养在班里的仙人掌,周子钰接了水喝习惯在这盆花前站一会儿,开学了有段时间,班里早已经各有各的小圈子,林冉虽然每天会来找她说几句话,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每天闷得难受时,她就来看这盆仙人掌。
身后有几个男生在接水时打闹,不知怎么的猛向后蹭了一下,周子钰一不留神向前倒下,幸好手快把仙人掌推开,否则恐怕脸上被扎成刺猬。那男生推了人也没有道歉,向后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碰倒的是最近班里议论纷纷的关系户,心里觉得自己算是为民除害,嘻嘻哈哈一溜烟跑开。
手上扎了一排细细的软刺,从肉里露出毛刷般的绒刺,不怎么疼,很新奇感觉手像颗猕猴桃。周子钰坐在位置上,用另一只手食指指腹轻轻将软刺抚过来又倒过去。同桌从习题册里抬头就看到这样奇怪的一幕。
温芸问:“你为什么一直摸自己的手。”
周子钰答:“扎了仙人掌刺。”
“为什么不拔-出-来?”
周子钰没吭声,想了一会儿,使劲捏住被扎的地方试图把刺全部挤出来。
温芸皱眉说:“你这样不行的。”
她拿开同桌那只正在挤压伤口的手,取出一只小镊子,一根根夹出来深-入肉里的小刺,捏着那只手的动作很轻,几乎只是把周子钰的手平摊在她的手上。
体温和微小的痛觉从那只手一直传递到周子钰的大脑。她看见温芸的碎发遮挡在眼前,随着睫毛轻颤,眼神认真寻找着隐秘的小刺。明明一开始不痛,现在却有些想哭。
吹了吹确定没有明显的刺之后,温芸抬起头看见周子钰很认真的看着,松开对方的手,嘱咐到:“还有没有痛?”
甩甩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原本扎刺的位置——那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什么。
“温芸。”
这是几天以来周子钰第一次叫同桌的名字,之前叫她做“你好”或“喂”,温芸听到对方念自己的名字,挂上微笑问:“怎么了,有别的事情?”
“没,谢谢你。”周子钰说完这句话,又把头埋到了臂弯里。
班上一部分学生不喜欢这个半路加入的插班生,她似乎也不太愿意和一班的学生来往,只和林冉单独走得近,本来打算与新同学搞好关系女生也望而却步,加之这人身上的种种怪异举动,班上的风言风语一天天发酵起来。
桐江有多-教汇聚地的特性,清真寺和基-督堂隔街相望,佛-家-道-家并立山头。周子钰身上这个特点尤为鲜明,脖子上红绳吊着白玉雕凿的弥-勒-佛挂件,背包上还有基-督的十字架,有同学说周末在云山的道-观附近见过她。于是同学之间私下传她信-教,指不定会传-教给她们,林冉偶然听见有人在厕所里悄悄说新来的同学是个信-邪-教的,气得在卫生间里吵起来,还差点被老师叫了家长。
“你那些十字架、佛像什么的就收起来吧。”林冉不止一次这么劝过她。
“他们传闲话,为什么要改的是我呢。”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放在衣领外侧的挂件藏进衣领内。玉石冰冷的质感触碰到皮肤那一刻她忽然冷颤。
这种微小的让步无济于事,反而让人更觉得周子钰是个好欺负的草包,即便大部分学生不至于做出校园霸凌这种事情,仍就有人时不时给她使绊子。
周子钰英语不好,准确来说,是所有科目都差,但英语烂的尤为突出,可能因为要念出口的缘故。平时疏于背书导致读课文时总上句接不上下句,词汇只能一个个蹦出来,彼此之间毫无联系,听起来像并排着疙疙瘩瘩的独立个体,而不是段流利的语言。
被抽到念书时,总是会有几个学生在下边发出低低地嘲笑声,她听见一个男孩和身边的同伴说:“看起来读圣经救不了她的英语口语。”本来可以装作听不见略过去的,读完一段话的间隙,温芸回头看了眼嘲笑声的来源,用手指戳戳周子钰的校服袖口,笑盈盈得很小声说道:“骂他。”,这句话几乎是用像游丝的腹语,如果不是她常年磨练听力,还真不一定能捕捉得到。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身体先转过去,隔着三排,直视那男生的位置,冷下脸来说:“你刚刚说我什么?”
那男生捂着嘴偷笑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被这个声音吓得在原地不敢动弹,英语老师皱起眉头问到:“周子钰,怎么了。”
“我念书的时候他嘲笑我。”一只手指向后排的男孩。
教室里的空气凝固在半空中,几乎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
“徐元旭,你说什么了。”
那男孩揪着衣角站了起来,整张脸涨成猪肝红,嘴唇动了几下,到底没出声。英语老师走下台,点了点他前排同学的位置,俯下身问到:“你听见他说什么了么?”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徐元旭的表情,小声快速的复述一遍刚才后排两人对话的内容。
这次事件最后以徐元旭和同桌给周子钰道歉为结尾,诡异的是,经过这次矛盾之后,同学们对周子钰的态度反而比之前好了很多。
有几个女孩常到她位置上和温芸聊天,有时候也会拉上她聊几句,虽然多半是一些言情杂志,明星周边之类的内容,她插不上什么话,但明显那几个女孩有意顺着她的话题聊下去。
“子钰,你信佛么?”开学被她换了座位的学委此时用一种善意的语气问道。
周子钰淡淡说:“我奶奶信,就让我带着,我倒是不怎么信。”
介于遗憾和庆幸的语气在几人中间流转,其中一个黑皮肤女孩说:“还想问问你有没有去过金顶寺来的,你要是周末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参观。”
“子钰你去过金顶寺么?”同学b用好奇的眼光问道:“你前不久刚从燕市回来,应该没听说过吧,是最近几年新修的,很壮观呢。”
周子钰用茫然的眼神回应。
金顶寺,原名云山寺,本是坐落在云山脚下、桐江彼岸的一个小庙,前几年庙里的住持到处拉投资,拉来一-大笔钱,不仅买地皮扩建了寺院,请著名设计师设计了院内的景观,还建了个霸气恢宏的金顶主殿,从此改名金顶寺。据说是用铜打的瓦片,镀了层真金外皮,桐江有不少人想偷偷溜进庙里刮金顶卖钱。
“里边有好多练武的光头,去刮金顶会被打死的吧。”同学a感叹到。
在一边旁听的林冉插嘴道:“我看也不一定,前几天我刚听说庙里的佛像被人偷了,我看他们也没多厉害。‘
“偷的又不是抢的,说不定小偷技术好呢。”周子钰在一旁吐槽。
“你们说那佛像值多少钱。”
“应该值不少,据说都是古董呢。”
到上课铃响之前,众人一起沉浸在“如果佛像落到我手里钱该怎么花”的妄想里。
佛像丢失的事情周子钰是知道的,开学之前的那个周末妈妈让她呆在家里边预习新学期课程,在书房躲闲的时候看见有辆黑车急匆匆地停下,车里边下来个满头痘印的西装光头,抱着个黑色塑料袋套着的包裹敲开门,连倒好的茶也没喝一口又急匆匆乘车走。
等那人的车走远,又过了几分钟,周子钰才出门状似不经意的问:“哪个寺的和尚又来了。”
妈妈打开桌上的包裹看了一眼,让保姆收到了书房里去,告诉她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妈妈对这些教派没兴趣,对那些上门要钱的人她是退避三舍,更分不清哪些和尚是哪个庙里的。如果不是发型能够区分,她可能连对方是和尚、道士还是神甫都不知道。
那蓝色包裹上印着的烫金logo,是云山和桐江的简化图案,在周家未发迹之前,奶奶和爷爷捕鱼为生,对桐江这条母亲河很有感情,于是在新建寺庙选logo时,奶奶作为捐款修缮的主力,一眼敲定了这个图案。
那被盗的玉佛便是奶奶捐的。
我又双叒叕开写啦……真的很没有毅力呢[捂脸笑哭]这次一定写完好么好的[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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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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