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戏剧社排练的日期非常紧凑，从十月中旬社团成立到一月初考试，还因为临近考试被取消了两周社团活动，练习时间加起来不过七八天，直到考试前两天周子钰和谢雨星才紧赶慢赶把道具做完都装箱封好。
期末考试成绩是一中分班的主要依据，不过周子钰并不太紧张，她知道自己老爸早就和校长谈好了保她在一班呆三年。不过由于有个不准她在课上吃东西和睡觉的同桌，竟然也听进去了一些知识点，上考场时扫了眼试卷，惊喜的发现居然有几道题会做。
考完期末考后戏剧社还留在校园里，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二十多位成员，走在广场上平日里喧嚣的校园连风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感到与平日生活的世界脱离开，让人无端兴奋。
晚上周子钰睡不着，带着耳机在宿舍楼里听歌，四处游荡，走廊里只有逃生通道灯牌绿色的微光，这种体验很新奇，平时她是不敢这样做的，如果被宿舍阿姨逮到，绝对会打电话请家长来学校。
走廊尽头的阳台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个镂空圆洞的装饰墙面前，和月亮框在一起，周子钰走近想看看是谁，那人却被她吓了一跳。
“谁？”
那人转过头来，狐疑的看着她。
“我，周子钰。”
周子钰听到是温芸的声音，摘下耳机，扶着门框从阴影里跨出门去，好让对方稍微看清自己的脸，半夜风有些凉，吹得她睡衣衣摆左右摇动。
抱住双臂搓了搓，周子钰问：“怎么站在这里，阳台挺凉。”
“要外套么？”温芸拿起放在栏杆上的外套，递给周子钰。
“哦，不用，你穿。”
温芸摇摇头说：“我不冷，出来就是想吹吹凉风。”
半推半就的披上那件外套，衣服上温暖的白花香气包围了周子钰，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知道用的是什么洗涤剂，或者晾晒衣服那种生活化的场景，黑暗中她感觉脸上有些热，幸好夜也够黑，凉风阵阵拍在她脸上，热气才稍微散掉一些。
“睡不着么？”温芸侧过脸来问道。
“有点，不知道为什么，躺在枕头上总觉得比站起来还清醒，你呢？”
温芸双臂交叠放在栏杆上，下巴贴着手臂。“我么……我……出来看看月亮，顺便透透气，屋里闷。”
周子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月亮，那是**而圆的月，只有一角稍微残缺，像妈妈梳妆台上那把半圆的骨制梳，月晕把天空照成澄澈的深蓝色调。
“今晚很晴没有云，是不是快到月中了，好大的月亮。”
“桐江也叫月都啊。”温芸眉眼弯弯的看着她，“听说月亮比别的地方大得多。”
“是么？”周子钰回忆了一下她所见过的月亮，发现似乎她夜晚都不怎么看天空，也就不太想得起月亮的大小，“不过应该比燕市的大，那边雾霾很严重。”这点倒是很确信的，因为严重的时候连琴房里也要戴口罩。
“燕市是什么样的，我还只在电视上见过呢。”
“比桐江高楼多，大点，塞车，其余的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些城市都差不多。”
“你不喜欢那里。”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没什么感觉，也就那样吧。”
“和桐江比呢？”
“差不太多，换个地方生活而已。”
“这样啊……我以为那里会有趣得多。”
感觉到温芸似乎对燕市很有兴趣，周子钰开始极力搜刮对于那个城市所剩无几的印象，说道：“那里很多古建筑，比咱们这个古城大，北方味浓，吃的东西没辣味，别的没什么印象了。”
没听见对方的回复，周子钰紧张的看着温芸，回想是不是自己的话太无聊了？或许对方比较爱听有趣的部分，于是补充道：“可能是我不常出门，说不定那里还是挺有意思的，据说有个皇家园林很好玩，唔，我没去过，我以前的同学说挺好玩的，我也不懂，你当我瞎说的好了。”
温芸“啊”的一声，像是忽然醒来，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被吹来的，由远及近，由虚到实。
“我在想象那里是什么样子，听起来你在那里生活很不习惯。”她的手握住栏杆，指腹在上边摩挲着，对周子钰笑道：“我很喜欢听这些别的城市的故事，感觉很新奇……”
周子钰去过的城市很多，说起当地风物倒也能回忆起一二来，听到对方喜欢，就卖力的回忆起来，也许因为晚上的氛围轻松，听回过神来自己自顾自的说了许多，温芸偶尔插几句话，大部分时候安静的倾听。
“今晚的月亮可惜不那么饱满，人家说看到月圆会有好运气。”温芸伸手出阳台去照月光。
“运气这件事恐怕和外物没关系，我从前有个同学在考试前特意去喇嘛庙寺烧了香。”
“考的不好么？”
“从来没那么差过，考了三年，那次最差——不提也罢。”
“那人最后去哪里了。”
周子钰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含混的苦笑说道：“打道回府了。”
温芸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恐怕触及周子钰的伤心事，毕竟对方也是没考上才回来桐江的。两人聊着今晚的风景，校园里的樱花，竟然也饶有兴味的说到夜半，丝毫没有睡意。月亮的光随着时间稍微偏移漏进两人所站的阳台，周子钰这才看清楚温芸的手似乎在颤抖。
“还说不冷么？你手在抖。”周子钰皱起眉头，把外套脱下给对方披上，心里责怪自己居然情商低到这种份上，对方当然也会冷。伸手为对方拢了拢外套，劝道：“明早还要赶车，回去睡吧。”
温芸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什么。
“好，你也早点睡。”
回到宿舍的床铺上，不知道是不是谈话比较久的缘故，周子钰很快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梦里的自己一直重复排练过的动作，嘴里念的却是最近看的动漫里主角的台词，反复在梦里试图纠正口中的台词，她看见熟悉的人影站在琴房对她说话，却听不清也看不见。场景塌缩下去，变成今晚阳台上的对话，为什么有人大晚上睡不着，是因为要出门看月亮。半夜室内门窗大开，穿堂风吹过让她头脑也跟着清明起来。
她忽然想明白，温芸是因为要演出紧张所以才睡不着的，惊醒坐起，骂了一句：“我靠，我是傻的么，瞎掰扯什么呢。”
对床的谢雨星被她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说：“怎么了，该走了么？”
“没，刚两点，不好意思……”
紧张的时候人的脾性易变得极端，周子钰心中惴惴不安，怕演出那天出事，竟然一夜未眠。
坐了八小时大巴到锦城，整车人都没了力气，虽然是省会，却和桐江在极西极东两个方向，到酒店时已经天黑了，在车上闷睡了半天，头却还沉着。
赵老师把收起来的身份证和手机发到各人手上，周子钰注意到她对温芸说了类似于“下次不要忘带（身份证和手机）。”之类的话，疑惑温芸居然也有忘带东西的时候，这不像平时的她。赵老师似乎也有点担心的看着温芸，却也没深究，只是催他们快去休息。
因为坐车太累的缘故，本来和其他社员约好要到锦城里玩一圈，也只能早早休息准备明天的演出。
第二天天没亮温芸就挨个房间敲响了门，坐上大巴在立交桥上穿行，灰蒙蒙的天色，车流渐渐拥堵起来，在高楼的间隙一轮模糊的红日飞驰而过。
表演的地方是省立剧院，拉了一条横幅，上书：“梨花杯中学生戏剧比赛巴渝省分会场”。本来以为六点钟起床，六点三十已经算早到，没想到前边的车队已经大排长龙，停车场开不进去，她们只能先下车步行，把箱子往门口广场一摞，就地坐下休整。
全省几乎所有能来参赛的高中都派了人来，清一色俊男靓女，不停有穿着各色戏服的人从她们面前经过，互相用假装不经意的眼神打量，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挑起来。
光是别人的装备看起来就比她们精良不少，桐江一中戏剧社的背景是用PVC板拼出来的，有些社团却用的是真家伙，抱着瓷瓶、木椅和沙发道具等待入场。服装方面也不像他们，除了要演出的人以外都穿校服。广场上的许多人穿着背后印有“xx中学戏剧社”的纯色卫衣。
周子钰看见一个穿着锦城十七中衣服的女生手里拿着把村松的金长笛不断擦拭，感到有些头皮发麻，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比赛也用得上这阵仗么？心里想着：不必紧张，小比赛而已，都是别人太浮夸。呼吸却也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惊讶的看向自己微微抖动的双手，捏紧了拳头，胃里也翻涌起来，一阵眩晕恶心。
社团成员也被这种焦灼传染，发出了一些躁动不安的声音。
“这真的是高中生比赛？我怎么看那个人身上穿着戏剧学院的校服。”
“那不是高中生吧……天呐，怎么比。”
“我刚刚过去问三中的人，他们说十七中请了大学生当外援。”
“唉，还是别乱说的好，万一不是呢？”
“温芸去哪里了？”周子钰左右看不见温芸，脑袋嗡一声空白了，想着完了完了，社长压力太大受不了跑了。
“嗯？刚刚还在这儿呢。”
林冉话音刚落，就见周子钰飞快跑了出去，扶着门框四处环顾，拿纸巾不断擦拭额角的汗水，忽然脸上贴了个温热的东西。
“找什么呢？别站在风口，要吹感冒了，流那么多汗，室内很热？”
是温芸，周子钰安心了许多，平复了情绪。
“你去哪里了，我以为……”
“给你们买早饭，起得太早大家都没吃早饭呢。”温芸提起手里拎着的一大袋包子油条，展示给周子钰看，手指了指门口正冒着热气的早餐摊，说：“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早餐摊，看你们都在搬东西，我就自己过去了。”
“下次叫我和你一起吧。”
“我一个人可以的啦。”
“不是这回事。”周子钰忽然有些生气，感觉被耍了一通，这种感受就像坐过山车忽然遇到断崖俯冲下去，惊心动魄后毫发无伤，却有点憋闷。
“你吃什么，有酱肉包和油条哦，麻团也有，还有豆浆和粥。”
“呼……豆浆和油条吧。”
社员心绪都有点低落，早饭也吃不下，终于有人憋不住说：“社长，别的社团请了外援来帮忙，好像是戏剧学院的。”
“这怎么比啊……”
温芸微笑着听她们说完，她笑起来时眼神全在说话人身上，很运筹帷幄似的，让人稍微心安，以为她有什么杀手锏，却听她说：“听起来很厉害，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
“不过嘛。”温芸稍微清清嗓子，稍微向上走了一步，站到台阶上好让所有社员都能看见她。“既然她们请外援，不就代表对自己实力不自信，连道具都用的是现成的，我们的更显得用心，不是吗？”
她演讲时姿态舒展，动作有力带着坚定的韧劲，让人很容易相信她所说的，特别是在这样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情况下。
“咱们社团有几个同学以前参加过大型比赛，我数数，一个。”温芸笑了笑，很自信的接着说：“大家第一次参加比赛容易紧张是正常的，其实没那么可怕，他们也就是买了点道具什么的，虚张声势而已，不怕就赢一半了。”
见戏剧社的众人态度已经动摇，温芸乘胜追击，向周子钰问到：“子钰，你以前参加过比赛，你应该晓得，道具好不代表名次高对吧？”
突然被从人堆里拎出来，目光像聚光灯汇聚在周子钰身上，强行被温芸绑上同一条贼船，她硬着头皮回应：“是，是啊。”
“大家快把早饭吃了，可不能因为没吃早饭晕倒了，拿不拿名次一说，咱们可不能被人说是‘桐江软脚虾’。”说完俏皮的眨眨眼睛，底下的社员也跟着笑起来。
温芸打趣的结语让气氛缓和不少，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社长敢那么信誓旦旦，问题应该不大。
周子钰听温芸一说也就不做他想，最次不过就是一轮游，反正她也没想过能拿名次。狠狠咬了一口手边的油条。
号码很快叫到桐江一中，后台混合着灰尘、化妆品、陈旧幕布的味道。周子钰和几位主演一起在狭窄的空间等候，她最后上场，心里难免孤单，温芸在离开前凑到她耳边对轻声说：“台上见。”
“好，台上见。”
隔着幕布，台词声清晰地飘入她的耳朵，听起来表现得都比平时要好，可能因为压力的缘故，时间过得格外快。
饰演周萍的徐元旭念出：“我想回屋去。”周子钰就知道该自己上场，深吸一口气信步走上台。
“你怎么今天下楼了，完全好了么？”她压低声音，看着蘩漪，念出这第一句台词。
她看见了温芸，和平常完全不同的，穿上戏服全妆表演的状态，和排练时不同，也和刚才在台下一起等待的人不同，周子钰有点恍惚觉得这是另一个人，完完全全身为蘩漪的人。
“不，我喝不下——”这句台词带着哭腔，像鞭子一样抽到听着的心里。
那双对视过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愤怒，燃烧的孤注一掷的灵魂让她感到混乱，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表演的人还是旁观者或者身在其间，不过意识到还在表演，周子钰扶住道具很快回过神来，接上台词。
几乎是跟着身体本能，心跳像秒针一样响动，肾上腺素上涌让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流畅说出台词。平时接不上戏的几人这次竟然也演得不错，声音不发虚，掷地有声。
三十分钟很快就过去。
整场戏演得行云流水，演完后台下掌声如雷，虽然不知道只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欣赏。下台时才回味过来感到后怕，但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刚下台戏剧社的众人就簇拥上来和演员击掌。
“演得好，比平时好。”林冉用力拍着周子钰的背。
“咳咳……。”周子钰感到喉头一股腥甜。
徐元旭擦着汗珠说：“终于演完了，我在台上紧张死了。”
谢雨星捂着心口，说：“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还好没出岔子。”
她们抽到的签靠中间，后边还有二十几组要表演，温芸见许多人已经坐不住看表演，便和老师申请提前放她们走，毕竟来一次省会也不容易。
“自由活动，晚上集合。”
“子钰，走啊，去锦城里，好像离这还挺近的。”
“不去不去，我要吃饭，饿死了。”
“一起啊，我也饿了。”
“我也是。”
……
“那一起吧，我看这里离商场挺近的，温芸，去吃饭么？”
“嗯，好啊。”温芸本来站在剧院宣传栏下，听到有人叫她，小跑到跟前，周子钰看到她原先站的那栏上贴着新戏的海报，想着或许温芸想去看，就留心看了一眼，似乎是新编的《贵妇还乡》。
“你想看那部戏么？”
“只是发呆而已，走吧。”
附近的饭店人异常多，都是来参加比赛的学生，等找到没人的饭店坐下，上菜的时候，赵老师传来消息。
林冉第一个掏出手机看消息，惊叫：“哇，我们进复试了。”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真的诶，我们运气真好。”
“排名还挺靠前的。”
“周子钰，我们进复试了。”林冉摇晃着周子钰的肩膀。
“知道了，知道了，别摇我，要吐了，我去下洗手间。”
第一次比赛喽[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初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