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到林婶子家中，林春禾轻松翻过高墙，跃上房梁。蹲在梁上，院中情景一览无余。
林婶子正在院中的水井旁奋力敲打衣裳，不知是用力太过，还是心中气愤未消，她敲打衣裳的动静很大，面色亦显得分外凶悍。
“死丫头躲哪里去了，差点害老娘一块儿遭殃。”
林春禾观察四周，见四下无人，明白当下她应是独身在家，思量过后还是决定冒险现身。
“你在找我？”
幽幽的询问自背后响起，林婶子停了手里的动作，转身看见林春禾正好端端地站在身后，当即甩下捶衣棒起身：“好啊，你个臭丫头，我果然没看错，你刚刚躲哪里去了？”
林春禾摊手，一脸无辜：“我没躲，只是你们没看见我罢了。”
只要仰个头就能看见她，可惜他们硬是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人想到往头上看。
无视了她气得像要吃人的凶狠目光，林春禾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在林婶子面前一点点拔出，漫不经心地抬眼：“我离家数月实在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方才看见婶子，见你应该知晓来龙去脉，不如同我讲一讲。”
“凭什么？！”质问的话刚出。
林春禾猛地将匕首扎回鞘中，眼中杀意涌现，冷冷道：“就凭阿娘阿姐都不在，无人可以管我。”
“好歹是多年邻里，婶子一门心思想用我去讨赏，真是让阿禾心寒。”边说，边拔出匕首朝林婶子步步逼近。
“你，你这怪物到底想干什么？”林婶子死死盯住林春禾手中的寒刃，步步后退。
这隔壁家的二姑娘向来疯，连上门给姐姐说亲的媒人都敢打出去，又不守规矩四处瞎跑，真对她下狠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哪怕性格再泼辣，林婶子也怕林春禾真的发疯对她动手。能好好活着，她可不想找死。
慌忙后退数步，最后直接躲到了柱子后，手撑住厚重的柱子，心才安了许多，又忙抬眼去看林春禾。
“干什么？”林春禾笑着将她的质问重复了遍，唇角的弧度染了几分邪气与疯狂，大步追上她。
“要么把我想知道的全部告诉我，要么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见她面色畏惧，偏又紧咬着牙不肯低头，林春禾心知还差一把火候，正所谓打蛇打七寸……
“我说！”林婶子突然喊道，反倒让林春禾即将出口的狠话哽在喉间。
“他们，他们是冲着你娘的手艺来的。”林婶子道。
林春禾安静地审视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匕首，眸中神色不明似在判断她话中真假。
她这会儿没给出反应，林婶子反而着急起来，怕林春禾不信，立刻挺了挺腰板，直直迎上林春禾的视线：“我知道的就这些，你爱信不信。”
林春禾若有所思。
她家原是林家村一户再普通不过的村民，阿爹是靠地为生的农民，后因病而故。
独剩下阿娘带着她与姐姐艰难度日，再后来阿娘心善意外救下一位老者，从他手中学了一手堪称“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螺钿。
若说她家有什么能遭人觊觎，这项技艺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阿娘与姐姐。
“你可知道我阿娘和阿姐现在何处？他们要从我家找什么东西？还有……”林春禾抛出一连串问题。
林婶子连忙摆手，“你问我那么多我也不清楚。”看林春禾面色难看，她为了自个安全还是多解释了两句。
“你娘跟姐姐被他们带走了，大概是大半月前，太阳落山的时候吧。至于其他的，也不是婶子我可以知道的。”
大半月前？
林春禾皱眉沉思，下意识追问了句：“你没骗我？”
“哎呦，我哪敢啊。”林婶子听到她的质疑，又急又气就差拍柱子来发泄不满了。
林春禾斜睨她一眼，林婶子默默收了举到半空的手，背到身后。
“婶子当真没有别的瞒我？”
“真没有了啊！”林婶子实在无奈，弱弱看了两眼林春禾，欲言又止。
“婶子可还有话要与我说？”
“没有。”林婶子忙否认，林春禾沉下眉眼，“我还是喜欢跟实诚人打交道，婶子真不打算说清楚吗？”
林婶子往她身后看了两眼，又退了两步离她更远了些，确认距离安全后才开口：“你什么时候离开?”
林春禾微讶，旋即恍然，快到用晚膳的时辰，她家丈夫与小子应该要回来了，这是怕她伤了他们吧。
正好，她从这儿约莫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收了匕首，临走两步又忽然转身，吓得林婶子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
她连拍两下心口，十分没好气地问：“怎么？又要问什么。知道的老娘可都告诉你了，再多的就算你真……我也是不知道的。”
林春禾抓起肩头下滑的包袱背好，口吻怀疑：“我这前脚刚走，婶子不会又去找那些差爷们告状吧。”
“怎么可能？”林婶子眼珠乱转，朝林春禾连连摆手：“你赶紧走。”别把晦气传给我家。
后一句她当然没敢讲出口，但嫌弃之色溢于言表，许是见林春禾表现得好说话，胆子便大了很多。
林春禾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思，不过她并不在意，只道：“婶子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不然，下一次婶子可不会跟今日一样幸运。”
瞧着林婶子瞬间难看的脸色，林春禾非但不惧，反而不急不慢地补充了句：“再在背后寻我麻烦，要是真有一日我落到了他们手中，我就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同谋……”
欣赏着她大变的神情，林春禾吐字缓慢，清晰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是你与我一同戏耍他们。”
那些自以为说一不二的差役可不管真相如何，只会随性出手，惩戒那些胆敢挑战他们威严的人。
若林春禾当真在他们那里攀咬林婶子，她甚至她家中人都有可能受到差役“别样”的照顾。
显然，林婶子听明白了林春禾的意思，这是要拉她一起下水啊。反应过来后，登时面目狰狞地扑向林春禾。
可还是晚了。
在她扑过来的前一息，林春禾身姿轻盈，如飞燕跃上高墙，顷刻便了然无踪。
她连她的衣角都抓不到。
……
夜黑风高，四下寂静。
当林春禾潜入差役头子家中，把匕首往他脖子上一放。这个白日里威风八面的小统领立时吓得睁大双眼，张嘴欲喊，却发现嗓子里冒不出一个字。
“可认得我？”林春禾一手牢牢制住他，一手快速扯下蒙脸的巾帕，没给他挣脱的机会，就那么阴沉沉地望着他。
汤吏说不出话，又被林春禾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眼珠，摇头再摇头，试图蒙混过去。
显然，他的算盘打错了。
林春禾干脆地把匕首朝着他颈间的皮肉贴去，冷声质问：“老实交代，你们把林家的人弄去哪里了？”
他一味摇头，满眼哀求与恐惧。
见状，林春禾半点没有心软，威胁似的在他颈间划出一道浅淡的血痕，她没用多大力，伤处也只是破了层皮。但耐不住这人实在怕死，猛然挣扎起来。
可落到林春禾手里，再挣扎也不过是无用功。
“老实点。”林春禾压低声音，面容半掩于暗色中，窗边的月光是这屋中唯一的亮色，此刻也被她挡在身后。
汤吏仰着头，只能窥见无边的黑暗，还有那双幽暗的，危险的眸子，像极了林中野兽锁定猎物时狠戾嗜血的眼神。
面前的人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狼，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寒天凉夜，无端令他冒出一背冷汗，深怕林春禾一个手抖，直接让他把性命交代了，立刻示意他要开口说话。
林春禾凝视他片刻，抬手解了他的哑穴。不过，为防万一，匕首的位置几乎是一点没动。
汤吏闭了闭眼，脖子上的刺痛与冰凉时刻提醒着他，盼望着赶紧送走面前这“瘟神”，他连忙倒豆子一般将他知道的消息尽数吐露了出来。
原来早在半月前，有贵人突然来到这处偏僻的小城，指名要令林春禾的亲娘随他们去京城。
对于这等来路不清的人，许宁自然不可能答应。那些人起先倒把面子功夫做得很足，几次三番往林家跑，颇有三顾茅庐之意。
此举虽是显了他们的诚心，但架不住那贵人是个年轻俊郎的贵公子，林家之中又没有个男子在，才过没几日外头就有人谈论起林家的闲话。
风言风语伤人于无形，却又足以致命。加之背后或许有人推波助澜，很快便愈演愈烈。
那几日，许宁与林雪梅过得可谓水深火热，几乎日日闭门。
然而又过去两三日，那贵公子重新登了林家的门，可这次他不是为了请许娘子随他入京，而是口口声声宣称他亡母遗物——价值连城的玉佩落在了林家，特意带人来寻。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就是凭空捏造的物件怎么可能找得到。
“所以，他就是借着玉佩丢失的由头带走了阿娘与姐姐。”林春禾沉着脸，冷静分析。
汤吏忙点头：“不错，不错。女侠果然聪慧，你看……”他眼神示意斜横在颈间的匕首。
林春禾垂眼，非但没有撤回手，反而添了些力，指尖抵在匕首边沿，压住他的命脉，就着这姿势继续盘问：“他们想在我家中找什么？”
“什么？”汤吏一边努力朝后仰去，一边崩溃反问：“他们要你身上的物件，你身上带了什么宝贝自个不知道吗？！”
林春禾：“……”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宝贝值得所谓的贵人惦记。
“你该不会在骗我吧？”她问。
“我哪里敢啊，姑奶奶！”汤吏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的刺痛处往下淌，怕得要命。又听出林春禾话里的不相信，差点就控制不住脾气怒骂出声。
偏偏当下他受制于人，无奈被逼着咽下所有痛骂。
吓得几近停止思考的脑子逐渐恢复，他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
“说。”林春禾问，口吻难掩急切。
“那个，”汤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要是说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我真的没对你家人下手，最多就是那天带人把你家翻乱了些……”
刚有希望得知亲人下落，林春禾哪有功夫听他瞎扯其他，见他还有往别处扯的意思，林春禾心中气郁，急声喝问：“闭嘴，快说我的亲人，她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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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祸起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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