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了下来，刹车有些急，夏聆出于惯性往前倒。
“要下车了。”丁煜没看她，默不作声将隔板放下，对着成叔交代，“成叔，一会儿麻烦您跟妈交代时，说您已经把我们送到了校门口。”
夏聆往窗外看，外边变成了小雨绵绵，咖啡厅尚未开始营业，架在墙上的花盆，耷拉着花藤。
这里没什么人，起码看不见荷城一中的学生。
“砰——”车门合上时，夏聆身边空了人。只听“咔哒”一声，夏聆右侧涌入雨声，潮意，世界的喧嚣让她稍稍一愣。
丁煜撑着那把硕大的黑伞，垂眼向下看，“拿伞，要迟到了。”
夏聆“哦”了声，捎上伞从车里迈出脚。
阴影倾斜，伞向她靠近。
夏聆微微低下头，拇指使了点劲摁进自动伞的开光按钮。“砰——”夏聆从他的伞下离开，“谢谢你。”
丁煜收回那些倾斜，往前走，“不用。”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一中的方向过去。夏聆为了不招惹多余的麻烦，她刻意地在咖啡厅下躲了会儿雨才离开。
三月尾，荷城入雨季的第一步。
这是春，一切湿漉漉的，暗中生长绿意。
她小心翼翼抬起脚，越过积水边缘。
丁煜，意外的，心思细腻。
他似乎知道自己想避嫌，也无声无息地让她免去了开口的机会。
也许，不用特别抗拒。
或许，可以成为一种陌生的“朋友”。
“丁煜？”
不远处，透过整面爬墙虎，传来说话声。夏聆不由得顿足，发现自己站在水里，又轻轻往后迈了一步。
淅淅沥沥的一点雨声，点缀少女因偶遇的喜悦。
“你怎么在这，你们家的司机呢？今天雨这么大。”
“走路，锻炼。”丁煜兴致不高。
许倩伶从自家车下来，撑着把伞走到他身边，“不过豫璋府离这里的确很近，我也挺想搬来这里住的，但是爸爸说不行……”
“的确不行。”丁煜扫了墙根一眼，转而又转了话锋，“你要一直跟着我？”
许倩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的确，不是谁都能成为豫璋府的户主。丁煜的态度过于冷淡，她自觉没话找话，“我们顺路啊。”
“嗯。”丁煜并没什么回应，加快了步伐将自己与她的距离拉开。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夏聆的耳朵里。莫名有一种，心虚，听人墙角的感觉。
以为人都走了，夏聆越过水坑，伞骨架在肩上，带着金属制的凉意透在皮肤上。满墙爬墙虎，让这里有了春天绿意。
“要迟到了你知不知道？”
“！”夏聆的眼睛瞪得很圆，她觉得奇怪了——丁煜到底从哪里出来的，他不应该早就走了吗？
“我在那，你看不到。”丁煜读懂了她眼里的困惑，抬着下巴往一个方向，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撇进了一点恶趣味的乖张。
夏聆“啊”了一声，“这样啊。”她越过丁煜，快步往一中的方向赶。
少女的背影匆匆，他抬起左腕，“7：32。”八点才算迟到。
*
夏聆将伞面上的水往下轻轻甩，转而拾起往楼上走。
高二理1-8班都在二楼，往上是9班到12班还有几个文科班。这栋教学楼像个“回”字，但其实凿了个面朝南。
有学生调侃，坐北朝南不就是帝王嘛。
这会雨也差不多停了，人流量变得大，楼道都挤了点。夏聆总觉得一低鼻子，就会闻到来来往往的学生鞋上的湿泥土气息。
她撇了一眼平台上摆着的警示牌——“雨天地滑，同学们小心慢行”。
突然，小臂被硬物划到，一道白痕慢慢泛红。
夏聆呼着气，到了二楼才抬起胳膊去看。与其同时，耳边是一声声道歉。
“抱歉抱歉，同学。”许倩伶怀里还夹着一份文件夹，她忙不迭地道歉，“刚才是我太着急了，不小心划伤了你。”
她行色匆匆，文件夹上还叠着很多份复印的资料。楼梯也就那么大，磕磕碰碰是难免的。
夏聆没觉得有什么，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很有灵气，外形是那种让人难以忘记的惊艳。
“没关系的。”
许倩伶微微皱着眉头，看见夏聆小臂的那道划痕有那么长时，她不由得说：“那个……我是文科1班的许倩伶，要不我请你吃点什么？一杯奶茶也好，也算是弥补。”
夏聆不擅长应付，她委婉回绝，“不用了，这个痕连小伤都算不上，奶茶什么的也没必要。”
许倩伶见她这样说，也没再坚持，“那行吧……对了，你不介绍一下你自己？”她扬起一抹温温和和的笑，予人好感无限。
“我是理2班的夏聆。”她感受到善意，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唇角。
许倩伶依旧笑意盈盈，“啊，夏聆！我知道你，语文常年一百四的夏聆。你笑起来很好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上去了，下次再聊。”
回到班里，程湘湘正埋头摆弄着一份小蛋糕，看见夏聆，立即喊她，“叮铃铃，当当当——这是我自己做的小蛋糕！厉害吧？送你的，快吃快吃。”
夏聆带着点“受宠若惊”夸着她，“很成功，还是青提茉莉的。”
“你喜欢的口味我当然记得住。”程湘湘双手捧着脸看她，“你快点尝尝，坐下来，把书包放好。”
夏聆拿起叉子送了一口奶油，腮颊还塞着一颗青提。在程湘湘期待的眼神之下，夏聆故弄玄虚，几秒后才缓缓点头。
程湘湘心满意足，开始在抽屉里翻书准备早读，依旧嘟嘟哝哝的，“诶，今天早上的雨可真大，感觉这几天应该都会有强降雨……我看天气预报的……诶呦喂，这个小册子可算是给我找到了，三天三夜都在找……”
夏聆依旧在用字节回应，毕竟她还嚼着东西，可不方便说话。
程湘湘抬起头来，刘海乱糟糟的。她和夏聆对视上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嘴呼着气将刘海往上吹。
夏聆吃得七七八八，她把蛋糕放下，“湘湘，你是不是提过许倩伶？”
程湘湘点头，随手拿起她刚放好的叉子吃了一口蛋糕，“嗯嗯嗯，文科1班的，好像还是美术生，文化厉害，画得也巨牛。听说，她12岁的时候，她家里给她办了个画展，在市中心，网上也火了一段时间。”
夏聆竖起拇指，“很厉害。”
“是啊，人也长得好看，初中好像是哪个美院附中来着。”程湘湘突然停了咀嚼，侧头看她，“叮铃铃，你怎么突然提到人家？”
夏聆也没瞒她，大概讲了一遍今天早上的事。
“哇！”程湘湘感慨了一下，“简直女神啊，这人可真是方方面面都完美。”
夏聆附和，“我也觉得。”
早读铃声响了，程湘湘快速叉了两口蛋糕残渣，夏聆接过垃圾放在了桌底下。
“拿出语文书，翻到《离骚》……”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教室内不断传来读书声，走廊外边校领导巡查纪律。刚巧，2班班主任文雨正巧要进班，碰上主任，不过一会儿，交谈声零零碎碎——
“诶，文老师，你们班那个姓温的学生最近怎么样了？”
“劳主任您挂心了，温琰最近已经来学校了，一切情况也正常，没什么问题了。”
“哦，那就行那就行——”
念书声渐渐弱了下去，课代表站在讲台上略显烦躁地用书脊拍了拍讲台侧，“声音呢！？读大点声，一会儿老师来了。”
刚巧，文雨踩着细高跟过来了，身子倚在门框边，双手环胸望向班里的学生，“没听见课代表说什么吗？读大点声，外边有领导也不知道机灵一点。”
话毕，读书声也真的大了不少。
*
“叮铃铃，你打水吗？”程湘湘读完书就口干舌燥，拧开瓶盖发现还没水了，更加绝望。
夏聆把便签垫在最上层的练习册，提笔唰唰写着，“不了不了，我得先交作业啊。”
“哦，那你还有水吗？我帮你打？”
“行啊，一半温的，一半烫的。”
“行行行，我知道啦。”程湘湘转头喊了班里另一个女生，“彤彤，快点，不然一会人多了。”
“夏聆不去？”李月彤挽住程湘湘的胳膊，同她嘀嘀咕咕。
“叮铃铃得交作业啊，我们去就行。”
“啧啧啧，苦命的科代表。”
夏聆刚出班级门口便听见——“诶，倩伶，你又来找丁煜啊？要不要我帮你喊他？”
“不用啦，谢谢你。”许倩伶拨了一下左肩的侧麻花辫，余光发现夏聆，便同1班的那位女生挥手，“我走了，等的人到了，下次聊。”
夏聆手上摞满了练习册，不太方便打招呼，只能朝正在向自己走来的许倩伶微微一笑。
许倩伶见她手上没有空闲的地方，把手里的纸袋勾在食指弯上，主动接过她半沓练习册，“夏聆，我来帮你吧。”
“谢谢。”夏聆倒有些意外她是来找自己的，“怎么过来找我了？”
“托同学买的咖啡刚刚拿到，想到今天早上的事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便拿了一杯过来给你。”许倩伶用膝盖将练习册往上一顶，“你还是物理课代表啊？这么多这么久你一个人搬?”
夏聆没想到她还牵挂着早上的小插曲，意外的，好感更盛，“嗯，因为物理比较差，所以就成课代表了。其实，我自己一个人搬得过来。”
停顿一息，夏聆又说：“谢谢你的咖啡。”
“没事的，我应该的。”许倩伶偏头看她，“也不知道你平常喝不喝咖啡，怕你觉得苦，所以我拿了杯拿铁。”
“你考虑得很周全，谢谢了。”
“好了好了，你的‘谢谢’像口头禅，说一遍就好了,我们好歹经过这一早上也算朋友了吧？”
“嗯。”
两个人边走边聊，声音越来越远。
沈洄舟悠哉哉地从教室里出来，勾搭上丁煜的肩，“许倩伶和隔壁班的夏聆同学，居然认识诶……”
丁煜依旧握着个洒水壶，浇着阳台上的兰花盆栽，“你觉得我知道为什么？”
“当然不觉得。”沈洄舟从他手里夺过洒水壶，“我呢，只是在分享而已。”
“好奇就去问，和我分享可得不到结果。”
“真扫兴，连朋友的分享欲都不能理解吗？”
“……”
*
吸管搅动咖啡里的冰块，空气里是下完雨后的清新。
楼道，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许倩伶率先开口，“夏聆，我的电话号码是什么？”
“135……2435。”夏聆朝她挥挥手，“准备上课了。”
“回去记得加我的微信，一定要记得！”许倩伶上了楼，最后回了一头挥挥手。
“拿出昨天没讲完的试卷，咱们接着来。”一瞬，翻找试卷的声音窸窸窣窣。
冰块在融化，挂在杯壁上的水珠顺着线条滑落。
夏聆注意到，怕沾湿了试卷，刚要去抽纸巾，程湘湘便已经递了一张过来。
“喏——”程湘湘努了努嘴，问：“谁给你的？”
“许倩伶。”
“！？”程湘湘瞪大了眼睛，“啊？真哒？”
“骗你干嘛。”夏聆把纸垫在咖啡下，纸巾不过一会儿濡湿一片，“早上的事。”
程湘湘反应过来，“赔礼道歉？”
夏聆点点头，开始对照着黑板誊抄笔记，“我们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告诉我干嘛？”程湘湘也开始誊抄笔记了，脑袋上下上下地晃着。
夏聆顿了一下笔，想了想，“怕你吃醋？本来也没什么必要瞒着你。”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习惯向程湘湘坦白，除了一些无法言说，或者时机尚未成熟的事。
而程湘湘，也习惯了夏聆，习惯向她分享，习惯她只有自己一个重要的朋友。
无论如何，双方在对方心里的位置，他人无可替代。
“我哪有这么小气……”她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夏聆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眼镜]来个人看看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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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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