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为澈忽然一颤，对着话筒打了两个喷嚏。
吕白关心地问：“洛队，没事吧？我看天气预报，旻月市近半月都是雷雨天，降温降得厉害，你注意身体。”
“没事，不会这么容易生病，估计是有人想我了。对了，我让你查的事，你继续查，帮我盯紧那几个我要你注意的人，有任何发现用私人通讯器跟我联络，号码是我之前留给你的那串数字。”
官方通报洛为澈已经“死”了，他的财产就被冻结了。这次回来他所有银行卡都用不了，手上又没有太多现金，简而言之就是穷光蛋一个，买不起一个新手机。
他曾在网上创建了一个私人联络网站，可以避开所有设备和程序的追踪，只需登录账号和密码，就能完全做到“私密联络”，还能传输和存放大量文件资料。这是他现在跟吕白联系的最安全方式。
洛为澈消失之后，俞未燃曾登录过这个网站，输入洛为澈的通讯号码，给他发过消息。
等了许多天，依然没有回音。
“一个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真是纳了闷了……”楚七言在一旁摇头感慨。
俞未燃抬起眼皮，朝他看过去，唇线平直，没有丝毫笑意，问：“你知道什么？”
“啊？我什么都不知道。燃哥，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个洪其义，刚开始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他，突然他的手机就开机了，就被小九锁定了……我不是怀疑小九的本事啊，我是觉得太巧了，就好像有人提前知道洪其义是要死的，所以故意让他死在我们面前。”
说起这个就气，雷高明纯属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洪其义要死跟燃哥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能把锅戴在燃哥头上？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真是离谱他爸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市里的雨一直没停过，阴风怒号里，环保局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俞未燃等人回来，苏桃灵正好拿着打印好的尸检报告出来。她打了声招呼，问：“人真没了？灰飞烟灭了？”
楚七言脸上表情一言难尽：“没了，人从四楼摔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在空中突然爆炸，都炸成片片了，原以为还能留个全尸……骨灰倒是给你带回来了。”
“我要那玩意干什么，研究不来，交给研究所才行。”苏桃灵表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郑谦的尸体已经送去火化了，我检查过了，没什么异常，他就是被藤蔓杀死的。这么说来，他跟洪其义的死因其实很像。”
“哪里像了？”楚七言不解，“一个被藤蔓戳死，一个自燃自爆，八竿子打不着呀？”
俞未燃明白苏桃灵话里的意思：“他们像被自己的异能杀死了。”
“没错。”苏桃灵竖起大拇指，“我以前没接过被感染的异能者，像他们这种是第一例。俞组，你听说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说过，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只有洛为澈跟他说过。洛为澈提醒他要注意感染者，尤其是被感染的异能者，他们比寻常人更危险。那时俞未燃还很意外：异能者也会被感染？洛为澈说，嗯，上头瞒得很紧，不允许消息外传。一旦传出去，必然引起群众的恐慌。未知的死亡不可怕，没有希望地活着才最可怕。
楚七言现身印证了这句话。他捂着胸口后怕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异能者也会被感染……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安全，啊啊啊，现在可怎么办？”
伍麟有些担忧地说：“如果大伙儿都会被感染，是不是就没人愿意去污染区了？我认识好几个人，他们都是有点异能，但是不想白白送死，就藏着掖着不说，宁可当个普通人也不想承担责任，这样下去，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人岂不是越来越少？这可咋办？”
苏桃灵不赞同：“话也不能这么说，俞组不也没有异能吗？不照样战斗在最前线？今天要不是俞组，郑谦早就死了，那一车人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咱们调查组除了楚七言还有谁是异能者？”
俞未燃抬手拦在他们之间，在辩论开始之前及时拦截：“愿意做的人自然会做，不愿做的人逼他也没用，这跟他有没有异能、会不会被感染没有必然关系。”
楚七言：“燃哥说得对！”
伍麒顺着话题结束，说：“老大，一整天了你都没吃饭，还淋了雨，现在也没啥进展，你要不回去冲个热水澡，吃点东西？”
俞未燃低头看了眼表，说：“时间不够了。”
伍麒：“嗯？”
俞未燃：“来了。”
燕一清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现走廊尽头。
“来活了。”他说，“我翻出了一些郑谦和洪其义的资料，啧，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干净。”
“你身体没事吧？”俞未燃问。
燕一清记性很强，天生有超忆症的倾向，简直是一个行走的人脸识别机器。然而正是这个天赋，导致他没法睡个好觉，他的作息昼夜颠倒，谁也不知道他每天究竟几点睡、已经多久没睡。他非常依赖酒精，经常处于“酒鬼”状态，黑眼圈很重，眼袋也很大。他还有严重强迫症，习惯整点回消息，交给他的事情，他通常整点汇报，现在恰好是晚上十点。
“谢谢俞组关心，还行，还能撑个大半天吧。”燕一清有气无力地抬抬手，递给他一叠厚厚的纸质资料说，“都在这了。”
时隔十二个小时，调查组全员重聚会议室。窗外风雨如晦，会议室的暖光温和柔软，让人生出一种安稳可靠的感觉。
“先说那个郑谦，旻月市本地人，学习偏科严重，总体成绩一般，走的特招路线，保送上的大学。但是不清白。当年跟他竞争同一个保送名额的还有一个女生，按照规定这个名额应该是那个女生的，但女生是农村户口，家庭经济条件比不上他，他爸妈想花钱买下这个名额，女生家里不答应，他就找人去把女生揍了一顿，害得她终身残疾，一辈子都要坐轮椅，这件事在当年还闹得沸沸扬扬。”
楚七言和伍麒伍麟同时大叫起来：“这难道不是故意伤人吗？这还不坐牢？他还保送上了大学？”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些人就是他找的，法官不判，二次上诉也失败了，学校偏心他，最后就以女生身体条件不允许为由将这个名额给了他。”
“太恶心人了吧！活该他被感染，这都是报应啊！”
“这种事情还不止一次。我去查了郑谦读书的学校的论坛，上面就有人匿名投诉他说他经常用一些下三滥手段对付竞争对手，两个人做的事情，会偷偷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划掉被发现后就然后装作是不小心的。”
楚七言说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就这还能保送？还能保研？还能顺利毕业？这世界太荒谬了。
“他本科就找了个好导师，一路带着他，他在科研方面确实有天赋，实验室不愿意抛弃这个‘香饽饽’，于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燕一清说，“洪其义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表面伟光正，实际上背地里学术作弊、骚扰同学、校园霸凌，坏事做尽。小时候他家里着火害死外公外婆那件事，似乎不是意外。他父母早年离婚都不要他，他被外公外婆带大，两个老人家思想观念陈旧，时常跟他起冲突，总之相处不愉快。他们死后，洪其义是唯一受益者。但事情过去很多年了，留下来的证据不多。”
这些事情都被记录在案，证明至少有一部分人是清楚的，但他们平安无事活了三十多年，没有受到任何法律的惩戒，在生命的最后还妄图杀人犯罪，不知道该啐骂一句可恨还是可悲。
苏桃灵更关心的是：“那个被郑谦抢了名额的女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胡九全说：“两年前污染爆发，出现污染物的那几个村子就是她家，那时正好暑假，她在老家帮忙干农活，污染物来的时候她坐着轮椅跑不了，就被杀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既是为那个小女孩，也是为胡九全。胡九全的姑姑，叫胡妙淑，就是在那场污染中被感染去世的。当年调查组一共九个人，只剩下俞未燃和燕一清。其他人虽是新来的，但也都知道前任组长的名字和经历，以及俞未燃在网上的负面新闻。
俞未燃敲了两下桌面，将众人思绪拉回来：“继续说吧，感染来源查得怎么样了？”
苏桃灵接过话：“有猜测过两人是不是跟两年前的污染事件有关，但是可能性不大，因为如果他们两年前就被感染了，不可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况且，他们是两年前才来到旻月市。”
“两年前？”俞未燃沉思道，“这个时间点很关键，是在污染爆发前还是后？”
“是在那之后的两个月，当时中央给予援助，不仅给了资金上的支持，还送了些人才过来，他们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他们的研究领域正好是河水污染治理与恢复。郑谦还打了个‘回报家乡’的旗号，殊不知他人都快十年没回来了。”燕一清指着屏幕说。
俞未燃敛眉推测道：“也有可能是当年没有清理干净，留下了后患。如果他们这段时间真的没有离开过旻月市，那么污染源一定在这里。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来，否则污染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严肃点头。苏桃灵问：“俞组，听说你们还带回了一个人？是谁？”
在电镀厂捡到的那名黑衣男子叫王仓，是一间上市公司的经理。人交到行动组去了，刑讯逼供是行动组的专长，术业有专攻，调查组如其名，更擅长调研和搜查。
王仓的个人资料没什么问题，除了不合时宜出现在案发现场，其他时候都很正常。
但如果他真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绑架洪其义？这一切都说不通。
伍麒刚从行动组回来，“王仓说自己是半路遇到洪其义，先前并不认识他，去电镀厂也是洪其义威胁的，他见这人举止古怪语气凶狠，不得不照办。”
“他怎么解释洪其义被绑在杂物间？”
“他说他也不知道，一直嚷嚷着我不也被绑了吗，证明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他非要说是那人打晕和绑架了他和洪其义，他一口咬定自己也是受害人。”
“他的话听听就行，没几句是真的，逻辑上说不通。”俞未燃摆手，“先等等看行动组那边能问出什么吧。”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当时一定存在第三个人，俞组，你就不好奇那个人是谁吗？”燕一清突然摘下眼镜，按揉鼻梁缓缓道：“虽然他‘好心’将王仓交到我们手中，看似是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线索，但万一他是为了掩人耳目混淆我们的视听呢？”
燕一清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出很强的洞察力，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俞未燃的眼睛说：“俞组，你的反应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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