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高明很焦虑。
作为环保局行动组的组长，此时他正面临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考验。
本该风平浪静的城市突然出现感染者，感染者当街杀人后逃亡，其中一名感染者杳无音信，另一名感染者出现封闭的人群聚集的公交车上，任意一个消息单拎出来都让人脊背发凉。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想干什么？现在该怎么办？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雷高明抬眼望了望天，黑云压城，山雨欲来，不利的天气让任务变得更加艰巨。
“找到另一名感染者了吗？”
“雷组，我们正在全力搜查，但目前还没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这都能跟丢？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啊？”
围观群众闻言纷纷侧目，雷高明一口火气卡在喉咙，胸口锃亮的荣誉让他竭力控制住了情绪：“……车上那位是什么级别的感染者？”
通讯器对面弱弱回答：“好像是A级……”
“好什么好，像什么像？我要的是确切的答复！”雷高明被气得头昏脑涨，“知道A级感染者什么意思吧？A级感染者流落在外，你们想让今天死多少人？！”
“调查组那边什么情况？”
“还没有新消息。”
“呵，我就知道俞未燃靠不住。”雷高明拉过一旁的新队员振振有词教训道，“凡事还是得靠自己，懂吗？遇到事情不要慌，作为行动组的成员，要有抗高压的强大心理素质。”
“明白……雷组，需要我帮您擦擦汗吗？”
“……不需要！”
雷高明觉得这群人真是来气自己的，周巧走过来拍了拍他说：“雷组，放心，我这边时刻盯着，暂时不会出事。”
雷高明总算舒缓了一口气，组里这么多人，还是周巧最靠谱。
耳麦里一片寂静，公交车上那两名队员还没有消息。这两人跟着行动组训练也快半年了，说实话雷高明并不放心他们，但短时间内手上没有更好的人选。
雷高明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虔诚的“傻人有傻福”，随后眉头一皱，怎么还没有消息？
公交车上。
这是两小刘和小张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谁也没想到第一次就碰上个大的。点头应下那一秒，他们连遗嘱都想好了。不管怎样，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最重要，大不了豁出去这条命！
……但他们没想到这车上还有比他们更不要命的。
一个陌生男人大喇喇地坐在了感染者的身旁，低头捡东西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对方，迅速道了句歉：“不好意思啊哥们。”
两人心脏顿时跳到了嗓子。好在感染者看都不看他，也没有说话。
他们时刻不敢松懈，暗中交换了个眼神。
那人你认识不？
不认识。
我们的人？
好像没见过啊。
同伙？
不太像，他们没有任何交流。
那他到底是谁？雷组有没有说？
没……
算了，我们留点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发现异样及时汇报！
好！
就在这时，男人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帽檐微微掀开，一张普通的没有血色的脸暴露在监控下。
监控外，胡九全当即截图发送给俞未燃：俞组，你认识吗？
半分钟后俞未燃回复：不。
苏桃灵叹气：“脸很一般嘛！还是背影好看，果然男人不能看脸。”
周遭的男人齐刷刷地看向她：拒绝被代表！！
公交车上，眼见男人目光扫来，两人飞快转移视线，笨拙地掩饰自己的心虚，一个假装看风景，一个假装打字回消息。
男人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射在正前方的屏幕上。
显示屏正在播新闻，一张大脸占据了半个屏幕，夸夸其谈废话连篇。他静静看了一会，才忍不住问：“这个在采访上放屁的中年老男人到底是谁？”
邻座兄弟总是沉默，从未回应。其他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生人勿近气息，偏偏面前这个男人无知无觉，还特意凑上去，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看上去是真的好奇。
“他叫什么啊？”
这次对方给了点简略的反应，他的嗓音沙哑极了，像患了两个月的重感冒：“市长，万事诚。”
“万事诚？有点意思。”
见邻座兄弟终于肯开金口了，男人松了口气：“哥们，你总算说话了，你要不说话我真以为你有听力障碍，半夜睡觉想起来都得惊醒的程度……”
他貌似不太需要对方的回应，就这么自顾自地聊了起来：“你是本地人吗？你感冒了？昨天都秋分了，换季流感最严重……哦，又到站了，哥们，你在哪站下车？”
在他坚持不懈滔滔不绝下，感染者终于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转而将沉默的、冷漠的、锐利的目光对准他，毫不掩饰对男人的审视。
男人依旧平静。
且一脸纯真。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见过我？”感染者反问。
“啊？没有啊。你都把脸遮住了就剩一双眼睛，我就算见过也认不出来吧。还是说你认识我？”
两名队员被男人的举动吓得往后移动了几步，生怕一个措手不及，感染者就捅穿了他的喉咙，让他当场血溅公交车。
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出绝望。
——能不能把他拉走啊？
——好想把他嗓子毒哑。
“你叫什么？”他们隐约听见感染者问那男人。
男人说：“我叫于水。”然后又兴致勃勃反问：“你叫什么？交个朋友呗兄弟，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座城市。”
感染者问：“你来做什么？”
“找人。”
“找什么人？”
“找对象。”
“……”
感染者闭嘴了，就算只露出两只眼睛也能看出他的无语和嫌弃。
雷高明还不知道车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敢贸然追上公交车，容易打草惊蛇。车上人太多了，任何决定都必须谨慎，否则会伤及无辜。
他带人到汽车总站蹲守，提前撤离群众，让队员乔装打扮成普通人在各个站点布下埋伏，打算瓮中抓鳖。
但耳麦里一直没有消息也是一种坏消息。
“雷组，还有两分钟，公交车正在通过最后一个红绿灯！”
“全员做好准备！”
“是！！”
倒数五秒。
雷高明从未如此紧张过，呼吸都放到最轻。
五、四、三、二、一！
红灯一跳，变成绿色，车流向前奔涌，公交车跟在后面，慢吞吞地向前移动。
按照他们的预期，公交车会一路直行抵达公交车站，在车站站点将人放下。他们盯紧感染者，等人们安全离开后，就第一时间开展抓捕。
然而，在通过斑马线后，公交车突然横冲直撞闯过红灯，以不要命的速度向左拐去！
“怎么回事？！”雷高明按着通讯器急躁地问。
“报告雷组，车上出了意外，感染者突然伤人，还劫持了司机！我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很不对劲！”
“雷组！情况非常不妙，这感染者不是普通人，他、他有异能！”
“队、队长，他们失控了！”
心脏骤停。
雷高明眼睁睁看着目标偏离轨道，愣了几秒后立刻改变计划带人追上去。
“听得到吗？车上现在什么情况？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失控了？喂？！”
三辆黑色轿车从汽车站飞速驶出，朝着公交车的尾巴追去。公交车开得很快，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行驶速度，轿车不得不加速。
随着距离拉近，雷高明看见了一幅诡异的画面——无数根青色藤蔓死死缠绕着车厢，巨大的公交车穿梭于车流，如同一条被海草缠住的濒死的鱼。
不是普通的感染者，是被感染的异能者。
雷高明这才真正地意识到问题的棘手。
普通人身体脆弱，抵抗力差，容易被感染很正常。异能者天生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得多，他们是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在普通人心中是超级英雄一样的存在，代表希望与正义——怎么会被感染？怎么能被感染？
异能者被感染的案例少之又少，全国找不出十例，雷高明和其他人一样，潜意识里都以为异能者不会被感染！可如果眼前这位不是被感染的异能者，又怎么解释这些藤蔓？！
天空如同被搅浑的洪水，狂风不断用身体猛烈撞击着车窗。明明是白天，却黑得仿佛深夜，两侧的路灯齐刷刷亮了起来。天上飘落斜斜的雨丝，打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野。
不管怎么加速，两车之间还是有些距离。雷高明举棋不定，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用异能的时候，一道黑影闯入他的视线。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直到那人纵身一跃——
闪电划过天际，顷刻间照亮一切，包括那人身上熟悉的墨蓝色的制服以及反光的胸章。
轰隆隆！雷声紧随而来。
雷高明虎躯一震：“俞未燃？！”
这条路是双行道，俞未燃事先藏在一辆低调的保时捷里，保时捷行驶在左侧车道，与公交车迎面飞驰而来。雷高明疏忽了，没有发现这辆车的速度也快得惊人，潜意识觉得富少不分场合飙车也正常。
随着两车拉近，车速逐渐放缓，俞未燃悄无声息从天窗出现，在两车相交的瞬间，以惊人的弹跳力和勇气，直接从一辆车跳向了另一辆车！
柔和雨丝变成激烈鼓点，电闪雷鸣，狂风更甚，道路两侧的树木都被吹弯了腰，大片叶子在空中打旋。
两车高度不同、行驶速度不同，还有风雨阻力，连天气都不站在他那边，俞未燃只有一次机会，雷高明都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他跳跃的那一瞬，闪电划破天空，将他撕成一个黑白分明的剪影——
平整的布料勾勒出修长的身材，普通的制服也被他穿出一种高定的味道。骤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制服，但他丝毫不受影响，稳稳落在了公交车车顶，姿态优雅而轻巧。
与此同时，燕一清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俞组，查到感染者的身份了。人叫郑谦，旻月市本地人，异能草木属，没参加过长期系统的培训，现在是一名研究员，在实验室工作，两年前被调回旻月市。”
“他的家人在哪？”
“都不在了，几年前他的父母相继生病去世了，父母走的时候他在工作，没赶上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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